劉行感是個極其要臉的人,遭到塗祁佑彈劾,被武承嗣羞辱性降職之後,便告假在家,未去衙門當值。
他並未閒着,和臭味相投的貢舉郎中李義揆攪在一起,每日裡派人打聽權策的動向行蹤,試圖拿捏住他把柄,給他點顏色瞧瞧,李義揆也是講義氣得緊,畢竟劉行感是爲他打抱不平才遭到貶官的,徑直將劉行感府中當成了茶室,散朝下值之後,第一站便到這裡落腳,與劉行感嘀嘀咕咕。
“那權策這幾日往將作監跑得勤快,多與工匠等人聚在一處,同行的除了太平公主府幾位小郎君,陛下身邊的謝瑤環也經常會出現,怕還是與那huǒ yào有關的勾當”李義揆將自己曉得的消息說出來,捧着茶杯,心情沉重,權策行事方圓有度,竟似毫無破綻,復仇無望。
劉行感自覺看得通透,不以爲然,眼斜着,嘴歪着,滿臉尖刻,“哼,什麼勞什子huǒ yào,只是奇技淫巧,難登大雅之堂,權策的眼界不會逼仄至此,說到底,不過是找由子攀附人脈罷了,武攸緒是武家人,謝瑤環更是陛下貼身心腹,權策自然要好生巴結,以文人之身,行工匠下流之事,實在有辱斯文,令人不齒”
李義揆聽出他話中的憤懣之意,心中的疑慮便不好說出口,權策與他們的主從關係,一直都是權策佔據主導,而且將作監能工巧匠菁華齊聚,頗爲賣力氣,不像是隻爲了戲耍,打個哈哈,接着說道,“今日朝中還有個大動靜,太常少卿盧照印拜訪了鴻臚少卿鄧懷玉,其後又到咱們春官衙門來走了一遭,一道去了欽天監,拜見了新任監令嚴善思,神神秘秘,也不知在謀劃些甚?”
劉行感臉上的譏誚之色更濃,冷冰冰道,“都是些繁文縟節的清水衙門,他們能有什麼大事,中元節在即,想必是要辦幾個哄鬼的活動,拉上藩屬使節,壯壯聲色罷了,哼”
李義揆爲之語塞,眼看劉行感越發偏激,憤世嫉俗,令他心驚膽顫,家族才得脫大難,實在經不起顛簸,正要找個託詞告辭離去,卻聽到劉行感又發表了高論,“那嚴善思草莽出身,善能裝神弄鬼,無德無才,有何資格可爲堂堂欽天監令?”
說到欽天監令的時候,劉行感眼中散發出灼熱的光芒,令人無法直視。
李義揆低下頭,遮掩了臉上無法遏制的嘲諷之色,奉祀郎中這等循規蹈矩的差事,你都被人掀翻下馬,還想圖謀一衙主官欽天監令,真真是人心不足,慾壑難填。
圖謀欽天監令的,不只是劉行感一人。
太平公主府,正殿,臥房。
粉紅色的帷幔簌簌搖動,沒過多久,只聽一聲嬌斥,一個男子光着身子被從牀上踢了下來,赤條條滾落在地上,連忙伏在地上跪下磕頭,“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卻正是在權策面前拿捏姿態的欽天少監高戩。
帷幔掀開,太平公主裹着一層輕紗,凹凸有致的豐腴身段若隱若現,臉上一半紅潮暈起,一半氣得發青,“你倒是越發本事了,在榻上的時候,還沒有脫衣服的時間長,本宮要你何用?”
高戩臉色紅透,爬上前抱住太平公主的一雙玉腿,仰着臉央求,“殿下玉體玲瓏嬌美,如同美玉無暇,臣心神失守,一時忘形,還請殿下恕罪,容臣歇息片刻,歇息片刻,再爲殿下效犬馬之勞”
“犬馬?哼,你倒是會給自個兒臉上貼金”太平公主一腳將他踢開,懶得理他,自顧自去了浴室。
被踢了一個跟頭的高戩,見狀連忙起身,快步走到牀榻邊,在自己凌亂的衣服堆裡,摸出一個小藥瓶,擰開密封的蓋子,仰脖將一整瓶褐色藥汁倒進嘴裡,臉上閃過一縷縷不正常的紅暈,趁着這股子藥效,高戩快步衝進旁邊的浴室,片刻後,裡間響起一聲急促的尖叫,繼而云聚雨急,水聲大作。
良久良久,兩人起身,來到正堂花廳休閒片刻,召來一個伶人,吹奏陶笛,演奏的正是那曲讓侯思止抱得美人歸的三生石上,這個曲子,高戩每次伺候了太平公主之後,都會聽到。
高戩自覺今日神勇,有了苦勞,有資格多說幾句,使出自己的看家功夫,爲太平功夫調製奶茶,柔聲道,“殿下,此曲雖清越,卻有悲傷之情,何不換上一曲?多幾個人樂器合奏,也熱鬧一些”
太平公主瞟了他一眼,輕輕一笑,未曾理會,眼神縹緲,魂魄已不在此地。
一曲演奏完畢,太平公主意興闌珊,擺擺手逐客,“若無他事,你便退下吧”
“殿下,臣斗膽,有一事相求”高戩艱難地開口,本以爲是順理成章,水到渠成,到頭來卻是如此生硬,他剛纔豪情四溢地駕馭這個女人的身體,卻絲毫未能靠近她的內心。
太平公主眼波微動,嘴角扯了扯,“說說看”
“臣以爲,欽天監令嚴善思僥倖躍居高位,尸位素餐,未能以天象地理裨補朝政,爲陛下和公主效力,不可久居正衙”高戩與劉行感不同,他沒有攻訐嚴善思的出身和才能,因爲他自己個兒出身商賈,不見得比嚴善思出身高明,而嚴善思也確實在天象卜算之道上,有獨到之處,這是朝臣公認的,只有從工作未能出成效入手,試探有無鬆動可能。
“你想做欽天監令?”太平公主卻懶得與他繞彎子,“本宮記下了,這幾日大郎另有要務,待他得暇,便安排他爲你操持此事”
高戩對這個答覆並不滿意,尤其是聽說要假手權策,更是堵得慌,吞了口唾沫,更進一步試探道,“殿下,權郎君畢竟只是府中屬官,雖說名望不墮,品階卻不高,如此委以重權,似有不妥?”
“放肆”太平公主勃然大怒,鐵青着臉,一字一頓對高戩道,“權策是本宮外甥兒,在這府中是主人,不是屬官,你記下了?”
高戩離開坐榻跪倒,“臣失言,殿下息怒”
太平公主莫名地一陣噁心,深深喘了口粗氣,按捺住心頭火,“我知你一片忠心,先退下去吧,本宮自有處斷”
看着高戩的背影繞過幾個彎,在庭院花木掩映中,不見了蹤影,太平公主凝了凝神,“香奴,大郎有幾日沒回府了?”
“有五日未回了”香奴細聲回道,見太平公主神色陰沉,輕聲補了一句,“說是要弄箇中元節焰火表演,到時候要將小娘子帶了去看,忙碌得很呢”
提到薛嫘,太平公主神色微鬆,輕哼了一聲,“不務正業,傳話給他,今日再不回府,我要行家法打他屁股”
香奴垂頭應了,臉上閃過一絲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