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宮主!”黑鳥羣外一聲怒喝,黑鳥羣陣形像是受到了巨大擠壓,被衝開一道裂縫,光叔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林非眼前,林非有些氣虛,望着光叔:“光叔,你……”
“不要說了,跟我走!”
光叔方纔憑藉一聲內功迸發的大喝,將黑鳥羣硬生生衝開一道縫隙。此時內力迅速流失,但他牢牢抱住林非,林非則緊緊抱着小童,光叔將最後的功力全部用在兩隻腳上,行走迅速,這讓黑鳥羣無法再集結成一個陣勢困住兩人一狗,但就因爲如此,光叔身體其他地方完全暴露在了黑鳥的攻擊之下,林非耳聽着一聲聲刺入血肉裡的聲音,痛心道:“光叔,你放我下來,你先走。”
“你說這是什麼話?我奉命帶你回長生宮,你,就不可以有半點閃失。”光叔腳下速度開始減緩,身後落下了一路的血跡,林非望着光叔堅定的神情,閉上了眼睛。
光叔的懷裡很寬厚,這讓林非有一種特別想安睡的感覺,而同時,一股強烈的血腥味讓林非無法靜心。黑鳥終於被甩開了,長生宮宮殿近在眼前,光成眼前一片恍惚,他終於無力的頹然倒地,林非抓住他的手:“光叔,你振作點。我們馬上就回到宮裡了,我請爹爹幫你療傷。”
光成笑了笑,道:“我的傷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把你帶回來了。我對老爺算是有交代了。”
“砰!”長生宮的宮門被重重撞開,守門弟子眼望着兩個血淋淋的人走了進來,後面還跟着一條同樣血淋淋的狗,怯聲:“你是誰!”
“我,長生宮少宮主林非,回來了!”林非大喝,眼中不經意,一滴眼淚混着滿臉的血跡流了下來。
“少宮主回來了!少宮主回來了!……”
一聲聲的回聲盪漾,林非再沒有遲疑,一步步走入這深宮。
油水雞的黑色誘惑
方白玉喝着茶,身邊的花丸打着瞌睡,呂小竹剛喝了一口茶就被衙門捕快叫走了,眼見的四個夥伴又落下了自己跟小乞丐,方白玉多少有些心煩,他吐着瓜子皮,眼瞅着‘快活樓’裡的‘話匣子’,一個瞎眼老頭,平日裡以在快活樓裡更講江湖故事討生活。
話匣子這次講的是——萬魚島,金刀俠大戰昔日天下第一高手,林飄渺。林飄渺用的神秘武器即便是在他絕跡江湖百年後的今天,也沒有人能完全說的清楚,有人說就是一把普通的三角形狀的玉鉤,也有人說是有一百二十顆金珠合璧成的一柄怪莫怪樣的兵器,總之,衆說紛紜就是了。
話匣子講的很精彩,方白玉聽得卻沒以往那樣津津有味,他心裡有些擔心林非,想着林非走時望向幾個朋友的眼神,裡面有很多東西,但方白玉看不明白。
花丸昨夜敖了大半夜,現在眼皮子直髮沉。方白玉看着話匣子,漸漸話匣子的話在他耳朵裡變得模糊起來,他只能看到話匣子的嘴巴在一閉一合的翕動。
“咴!”一聲響亮的馬叫從身旁的窗戶外傳了過來,方白玉探過腦袋去看,正好看到熱鬧的豐都大街上,一個怒目圓睜的高大漢子,身上跟沒穿衣服似的,露出了兩個肩膀頭。大漢胸口前還紋着一頭黑豹子,方白玉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打扮,不過好像聽小竹子說過,關外不少綠林中的人是不喜穿上衣,胸口也都愛紋着稀奇古怪的動物圖案。如此看,這個大漢十之八九就是來自關外了。
此關外大漢驅着胯下的棗紅馬向前踏去,而在棗紅馬前面還站着一個人,一個光溜溜腦袋的小和尚,棗紅馬的前蹄眼見就要踹在小和尚身上,周圍的百姓都嚇得大呼起來,方白玉也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但好一會兒過去了,方白玉仍然沒有聽到慘叫聲。他緩緩又睜開了眼睛,卻看到了詭異的一幕。
小和尚伸出了一隻右手,看似不着份量的就托住了棗紅馬落下的前蹄。棗紅馬被小和尚按在手掌上,就像是個木頭馬,動也動不了分毫。大街上所有人都瞪大了眼,像是不能相信所看見的。
關外大漢本是囂張跋扈的神情被小和尚這託天一手也嚇得不輕,降低了聲音道:“小和尚,你爲何擋我去路?”
小和尚
像是根本沒聽見關外大漢的話,他仍舊一隻託着棗紅馬跟大漢,同時蹲下身子,對着身前平靜道:“沒事了,請走好。”衆人都被小和尚話語吸引過來,方白玉也不例外,他望穿秋水的看着小和尚面前。而小和尚面前僅有一隻三條腿的貓,正緩慢的向街邊蠕動,它爬的緩慢,小和尚就一直望着它,直到它安全的爬進了陰暗的衚衕裡,小和尚才鬆開了手,棗紅馬應聲而落。關外大漢看着小和尚根本理也不理自己,面子上過不去,他抽出了自己腰畔的掛環鋼刀,剛待要動手。
倏然,一隻肥嘟嘟的手準確的按在了他的刀鞘上,卻是那個小和尚,關外大漢腦袋頂上瞬間沁出了豆大的汗珠,但自己用盡力氣,這刀就是拔不出來,自己跟這小和尚的力氣相差何止千里。關外大漢頹然搖頭,鬆手。
小和尚笑了笑,說:“施主,拔刀即引生死。生命何其可貴,還望施主好生珍重,再好生珍重纔是。小和尚半步在此有禮。”
說罷,小和尚摸了摸光腦袋,向街外行去。
“這小和尚有意思哈。”身邊突然傳來拍巴掌的聲音,嚇了方白玉一跳。原來是花丸醒了過來,正湊在方白玉身旁,看着離開的小和尚。
“他跟咱們年紀相仿,或許能做個朋友,有這樣大力氣的朋友,以後在乞丐幫裡看誰還敢跟我搶地盤。”
“得了吧,你就只惦記着乞丐幫裡的那點破事了。”
方白玉關上窗戶,這一會兒功夫,大街上連續遊蕩而過了兩三波異裝怪服的人物,看樣子都像是江湖裡有頭有臉的一號,方白玉納悶:平日裡豐都雖然也有不少江湖人物來往,但像今天這樣頻繁,還真是少見。莫不是豐都出了什麼事?
時間一晃就是一天,方白玉在快活樓上虛度了一整天時光,看着各色各樣的怪異江湖人士。傍晚,他死纏爛打跟着花丸去了乞丐幫討了一頓晚飯,然後安靜的回到自己獨居的城郊荒屋裡睡大覺。
方白玉剛夢到吃到一隻烤的金黃金黃的油水雞,那嫩黃的雞大腿就要塞進自己嘴巴里了,方白玉夢裡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偏這關頭,一隻手從腦袋頂上伸了過來抓住了油水雞,方白玉哪裡肯,連哭帶叫,最後更是一張嘴狠狠咬住了這隻手。
“我的手啊!膽小鬼,你想謀財害命呢!”耳邊一聲無比淒厲,又熟悉的慘叫。
方白玉緩緩睜開眼,見是花丸鬼鬼祟祟站在自己面前,抱着自己的手,方白玉看着花丸手臂上的牙印,搖搖頭:“自找的,誰讓你搶我的油水雞。土地爺爺的,我已經好久沒夢到吃雞了。”
“你想吃雞?”花丸突然笑了。
“廢話,做夢都在想呢。”
“你跟我去個地方,去到了,就會有人請你吃雞。”花丸將臉湊上來,飽含希望的看着他。
“真的?”方白玉有些不相信,這小叫花子自己也是靠着大叫花子才吃飽的飯,能有辦法讓自己吃到雞,方白玉很懷疑,但肚子裡咕咕的叫着。哎,還是難擋美食誘惑啊,方白玉翻了個身,跟着花丸出了荒屋。
花丸引路在前面,一路上專揀小路走,方白玉從後面看見花丸肩膀上搭着一個黑色褡褳,好奇問:“你這裡面裝的什麼?”
“等到了就知道了,你還靠這東西換雞吃呢?”
方白玉滿肚子疑惑,暗道:就算花丸這小子耍花樣,總不至於把我給賣了吧。就算真把自己賣了,給吃給住,那還是我賺了。
夜晚凝重起來,兩個人一前一後踩着黑走了一路,方白玉兩條腿都有些無力了,拉住花丸道:“我說,我們要到哪裡去?這裡都是鳥不拉屎的荒野,哪裡會有人請我們吃雞?”
“有,在這裡!”花丸回過頭來,臉上盪漾着有些下賤的壞笑,隨手一指,方白玉立馬看。
兩人路的前方,出現了一塊木招牌,招牌上搖搖晃晃掛着個黑色旗子,藉着花丸手裡的那盞小燈籠,方白玉還是將旗子上寫着的字讀了出來:“將軍……冢?”
“我的媽呀!你帶我來死人坑幹嗎!花丸,你小子,你小子到底想幹什麼!”
花丸扔下自己肩膀上的褡褳,只說了兩個字:“挖墳!”
“噗通!”方白玉腿軟,癱坐在了地上。
長生宮之變
林非在躊躇,擡頭望着飛過長生宮上空的兩隻孤雁,不由輕輕嘆息,孤雁飛的快,轉眼消失在遠處的黑雲裡。林非手心一片潮溼,低下頭,卻是小童一個勁在用舌頭舔着自己手心。林非拍了拍小童的腦袋,將頭埋在了小童的背脊上,喃喃道:“小童,我應該回來嗎?還是遠遠的逃走……小童,你能回答我嗎?”
小童黑亮的眼珠子望着林非,用舌頭舔了舔林非的臉。林非道:“我明白,你也無法決定。”
“吱呀呀!”身後傳來一聲悠長的開門聲,淡潑着金黃色的門被推開了。一位年過半百,白鬚過肩的老者緩步走了出來,看到坐在廊階上的林非,肅穆道:“少宮主,林老宮主恐怕熬不住了。你進去,看他還有什麼最後的話對你說。”
“好。”林非走向金門內,沒走兩步,突然轉過身對老者道:“孔大夫,成叔還請你多費心,他是爲了我受的重傷,我必須救活他。”
老者緩緩嘆息,點點頭走下臺階。
林非將目光轉了回來,推門進入,從小不知道有多少次進入這間代表着長生宮至高權力的殿室。殿室如同十年前一般宏偉莊嚴,金黃色流轉在每一個角落,優雅的琉璃燈閃爍着迷離的淡藍色光芒。林非每一次走入這空蕩蕩的殿室,想着偌大的地方只能住一個人,他就爲這個人感到悲傷,因爲雖然他得到了權力地位,卻永遠失去了自由和夢想,一生所可以做的就是同孤獨相伴,直到死終。
殿室盡頭是三頭滾龍的挑樑大牀,牀上躺着一個奄奄一息的男子,他的歲數並不大,可以說是人這一生中最叱吒的年紀,但此時他表現出來的只有無盡的死氣。林非停在牀前,牀上的男子緩緩睜開了眼睛,看着林非,他眼中閃爍出少有的光芒,點頭說:“非兒,你過來。”
林非走上兩步,更靠近男子,也將男子臉上無限的悲涼看的更透徹。這個男人正是林非的爹,長生宮之主林太平。
林太平咳嗽了兩聲,突然微微轉首對着牀後道:“你們去守着門口,不準任何人進入殿內。”
“是!”兩道迅猛的黑影一下子從滾龍牀後閃出,轉眼消失在殿室門口的陰影裡。林非知道,這是爹這一輩子最信賴的兩位護法,但林非自始至終都不知道他們的名字,甚至記不清楚兩人的樣貌,這兩人就如同只是爹的影子,躲藏在暗處,保護着爹。
“非兒,我的孩子,我知道你還恨我……”
“不要說了!”林非毅然打斷了林太平的話,林太平有些驚愕,他記得以前林非絕對不敢如此打斷自己的話。林太平盯着兒子,許久長息:“好,我不說這件事了。”
“非兒,我知道你還怨恨爹。但現在,爹的時日不多,我只想讓你做一件事情,非兒,你能答應爹嗎?”
林太平蒼老無助的神情在林非的記憶裡從來沒有過,他的心中一陣說不上來的難過,道:“什麼事?”
“保住長生宮,守住這塊我們林家百餘年的基業。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
林非沉默好久,才道:“即便我答應,但以我的力量又如何守得住長生宮。長生宮外得知你病重的消息,已經聚集了許多仇家,我如何能敵的過他們。”
林太平劇烈咳嗽起來,臉色瞬間暗了下去。他突然抓住了林非的手,道:“這些你先不要管,我只要你答應我。”
“好,我答應你。”
林太平聽到兒子的承諾,緊張的神情一下子舒展了許多,他又長長吁出一口濁氣,望着自己頭頂的金黃牀樑,對林非說:“我既然對你提出了要求,就有辦法讓你做到。非兒,你可知道,我們長生宮近幾十年來一直不同人結怨,但爲什麼我們的仇家越來越多嗎?”
林非搖搖頭。
“那是因爲,這些仇家都是衝着我們長生宮的一樣東西來的。”
“東西?什麼東西?”林非也不由心生好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