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一道冷冽的夜風忽然襲來,幾朵陰暗的黑雲往天際的那抹明亮飄了去,月光頓時被盡數的掩藏了起來,紛紛的雨粒從半空中灑下來,飛揚在那柔和的春風裡,這個世界,就這樣籠罩在一片灰色的朦朧裡。
潺潺雨滴順着落地窗不斷的滑落下來,像一條條細細小小的銀色的線,緊緊地挨着那光滑的玻璃窗垂落下來。一陣涼風襲來,落地窗邊的簾子盈盈飛舞起來,一陣寒意侵蝕了過來,接着,絮絮飛揚的雨滴開始輕敲玻璃窗,一陣柔和的協奏曲乍然響起。
明亮的書房內,明淨無塵的寬大的書桌前,一名清俊堅毅的男子正紋絲不動的坐在辦公椅裡,搖桿挺得筆直,僅穿着一件單薄的睡袍,墨發精短抖擻,黑眸裡閃爍着精銳睿智的流光,正全神貫注的盯着桌上打開着的一份初級擬定的作戰計劃,指節分明而修長的手指正夾着一隻黑色的簽字筆。
只見,那份文件上已經划着勾勾圈圈,打上了許多記號,旁邊還龍飛鳳舞的標註着一些註釋和意見之類的文字,一整頁紙被修改的密密麻麻,卻是有條有理,足以見批註的人那專注與認真的程度。
冷風不斷地從那半開的窗子涌進了室內,男子竟渾然不自知,依然穩若泰山的坐在那裡,專注的眼神甚至都沒有離開過那份文件半秒,手上的筆時起時落,書房內格外的安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男子終於放下了手裡的筆,輕輕執起那份文件,黑眸淡淡的瀏覽了一遍,俊朗的面孔上扯過一道頗爲滿意的神色,才緩緩的合上了文件夾,而就在這時,一陣突兀的敲門聲響起了。
將文件夾擱到書桌的一角,很快的站了起,闊步的出了書房。
拉開門,戰無極那清秀俊朗的面容馬上映入了眼簾,戰北城詫異的挑了挑眉,沉聲道:“爸?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情嗎?”
戰無極擡手拍了拍戰北城的肩頭,溫潤的開口道:“知道你沒睡,到裡廳裡坐一下,你媽有話想跟你聊聊。”
“都這麼晚了,明天吧!”不用想,也知道是什麼事情,戰北城有些不耐煩了。
“臭小子!趕快給我下去!你媽還在等着呢!”戰無極板下臉,低斥了一聲。
無奈的揉了揉眉心,繃緊着一張臉,大步的跨出了房門,越過戰無極,低聲道:“走吧。”
果然,一走到裡廳,就見到張清雯正襟危坐的坐在沙發裡,問完中帶着一分精明,儀態高雅大方,典型的貴婦形象。
“媽,找我有什麼事?”一坐下來,戰北城便直接開口了。
張清雯擡起眼,溫柔的望着眼前俊朗的戰北城,眼裡浮動着一股欣慰,輕柔的語氣響起:“城兒,來,先吃點水果!”
“不吃,我不餓!媽有什麼話直接開口吧。”
張清雯很快便瑩然笑了起來,點點頭,輕聲問道:“聽你爸說,你看上了一女孩,可有此事?”
意料之中的事情!總感覺此時正逢多事之秋,事情夠你煩亂得緊。
然而,銳利的眸光減去了一分,剛毅的俊臉浮起了一道褶皺,彷彿一襲春天的暖風吹動了細細的江水,劍眉卻微微皺了起來,平靜的開口道:“是爸跟你說的嗎?”
“遲早也要帶回來的,提前跟大家說說沒有什麼不對,看那女孩也挺清爽的,改天一起回家見見是應該的,這是禮數!”剛剛在張清雯身邊坐下的戰無極,悠閒的倒了杯熱水,一邊瞥着戰北城叮囑道。
張清雯笑着忘了戰無極一眼,贊同的點了點頭:“你要是心裡有中意的女孩,自然是最好的,不然,你就順從的娶了飛兒吧,媽知道你現在不喜歡飛兒,但這感情史可以培養的呀,飛兒溫柔善良,非常的善解人意,我覺得,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女孩,你不虧的城兒!再說……”
“媽,我早說過我跟什麼飛兒不合適,少把我跟她扯一塊!”
唸叨多了,心也終於還是煩了,厭了!劉飛兒長什麼鬼樣,他早就模糊了,記得之前奶奶還特地把她邀請到家裡來,死命的撮合他們,想着原先的那份結婚報告,他有種撞牆的衝動。
“可是,飛兒她……”
“我累了,先回去睡了!”根本就是懶得再跟他們磨嘰這些了,戰北城乾脆一溜煙的起身,逃命似的往樓上衝去。
到底是冷雨夜時,乍暖還寒的時節已經悄然的過去,這房內若是不開着空調,當然還是瀰漫着一絲寒意,剛剛躺下沒多久的戰北城就是被這麼一絲寒意弄清醒過來的,往常他一般都是睡下沒幾分鐘就進入了睡眠狀態了,可是今晚卻好像有些反常了,輾轉難眠了,於是起來看了看,才發現是落地窗旁那通向天台的門沒有關好,只好爬起來關上,才重新躺了回去。
寬大豪華的大牀上,戰北城悠閒地靠着牀頭,深邃如海的黑眸裡緩緩地流動着幾縷綿綿的幽光,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那微抿的脣線一勾,綻放出一朵清雅的聖蓮,嘴角勾勒出的弧度不大,卻不乏溫柔的成分,如果,這時候,若是星夜看到了,不知道會不會驚訝。
修長的大手徐徐往櫃頭前伸去,緩緩的拉開了抽屜,一手拿出那個檔案袋,眸光深沉如寂夜的冷空,打開袋子,悠閒地拉出裡面的文件,細細的翻看着,一會兒,才放了回去,身子一斜,又拉開了身邊的抽屜,拿過一個暗紅色的本子,也一併的放了進去,再放回抽屜裡,正打算關上抽屜的時候,卻被那張半折着的畫吸引住了視線。
輕輕的夾過那張畫,輕緩的打開,當然還是那座佇立在雨夜裡的古橋,奔騰的大江,寂寥的路燈,戰北城似乎又看見了站在橋邊的那抹緋紅色的纖瘦的身影,還有那一頭烏麗動人的長髮拂過他的臉龐,一道暗暗的餘香繚繞了過來,嘴角上揚的弧度加大了,深眸裡迅速的凝聚着一股莫名的暖流。
在這一刻,他想,如果命運證明他是幸運的,讓他可以擁有她,他戰北城就一定會對她好,竭盡所能,讓她開心起來。
不管了,明天她要是沒有在民政局等他,他就直接殺去她家,一手包辦!就這麼決定了!糾結太多,黃花菜都涼了!
想着今晚那真是,這回,他算是鐵了心了!娶自己的媳婦,讓別人說去吧!生米煮成了熟飯,他們也只好認了!
利落的摺好那張畫,又放回抽屜裡,‘呯’的一聲關上抽屜,利索的關上了燈。
其實,最是害怕像這樣寂靜的雨夜了,當陷入了沉睡之中,忽然被一陣寒意驚醒過來,發現整個房子空蕩蕩,就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就會突然生出一種沉鬱得想要窒息的感覺。
在那寂靜的夜空劃過第一道閃電的時候,一向淺眠的星夜就已經醒了過來,耀眼的白光彷彿那美麗的流星,乍然劃過了天際,從窗簾沒有遮掩住的那一道小小的縫隙閃進了臥室裡,接着,便是一陣轟隆隆的雷聲。
早已經被驚醒的她卻遲遲不願意睜開眼睛,緊緊地閉着雙眼,她似乎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眼角有了一些溼潤,輕輕的擡起手往眼角抹去,卻發現其實什麼也沒有,有的,只是指尖那冰涼的觸感,一種落寞的疼痛就是這樣毫無徵兆的襲來,恍惚之中,只好伸手按開窗前的壁燈,房內頓時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昏黃之中。
輕輕顫動的睫毛,彷彿掙扎了很久,悽美而清麗的黑瞳才緩緩出現在那片朦朧之中,拉了拉被角,擡手從旁邊拿過一個枕頭塞到頭下,墊高了枕頭。
櫃頭上的時鐘剛剛指到三點,星眸閃過了一道黯然,拉開被子,慢慢的下了牀。
醒了,就沒有辦法再繼續睡下去了,不如早點起牀,找點事情做吧!
於是,泡了一壺清茶,又是坐在沙發裡,抱着雙膝,繼續潘朵拉之心……
人自然是坐在電視前,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電視屏幕上那動人的畫面場景,似乎不再像往常一樣,能那般簡單的吸引住她,心裡始終有一波時起時伏的海浪。
天明之後,真的要去民政局嗎?
黑瞳沉寂了下去……
屋外電閃雷鳴不斷,她的心情也狂涌如潮……
然而,這個夜似乎很漫長了起來,漫長到她渾然不知覺的想得累了,累得睡着了,連那片子一遍又一遍的回播,她也不知道,身上一張薄毯子也沒有,只有懷裡抱着那一個軟軟的抱枕,冷意不斷,令她不由自主的縮成了一團。
終於,寂冷的雨夜被姍姍來遲的黎明撕開了一角,那一大片的黑茫茫往天邊捲了去,廣袤的天際下呈現的,是一片灰朦朦,超市的雨粒絮絮飛舞着,像一大片一大片的銀光粉從天空不分晝夜的往這人間灑下來似的。
這天氣,跟那天在那個寂寞的古橋,遇到她的時候,一個樣!
相比於某人大半夜睡不着爬起來看電視,戰北城這邊的情況顯然是愜意多了,一覺睡到天亮,當天邊開始出現那一抹灰濛濛的時候,他的生物鐘就自然地被敲醒了,但還是躺了一下才起牀,畢竟不是在軍區,偶爾賴賴牀,也是沒有關係的,難得這樣的日子!
梳洗好之後,已經快八點了,一身筆直嶄新的橄欖綠軍裝威武莊嚴的軍帽被別在腰側,油亮油亮的靴子踩在地板上,可以聽見很有節奏的聲音。
“少爺!早上好!早餐已經準備好了,正要上樓讓您起來吃早餐呢!”剛剛跨下最後一步樓梯,老傭人王嬸已經一臉笑意的出現在戰北城的跟前。
“嗯,早餐就不吃了,你們慢吃,我出去了!”一手扶着帽檐,一手夾着檔案袋大步匆匆的往門外走去。
“少爺!先把早餐給吃了啊!老首長跟老夫人他們都在等着您呢!少爺!”
戰北城卻彷彿沒聽見似的,直接衝出門口,往車庫殺了去。
“怎麼回事?這麼一大早的,這麼疾步匆匆的要去幹什麼呢?連早餐都不用了?”剛剛邁出大廳門口,迎頭便碰上了手裡拿着一大張薄膜油衣紙的戰老首長,穿着一件黑色的大雨衣,雨衣上還潺潺的滴落着雨滴,很明顯,是剛從雨裡回來。
戰北城立刻剎住了腳步,擡起眸光,輕掃了戰老首長一眼,低聲道:“爺爺早上好!”
“嗯!這麼一大早的,要趕去那裡?回軍區嗎?軍區裡有什麼節目不成?穿得那麼正式!”戰老首長簡單的打量了一身正氣凜然,帥氣不凡的戰北城一眼,眯着那雙精銳的眼睛,詫異地問道。
“沒有,出去一下!”簡單的回了一句,正打算越過去,卻又被戰老首長給喊住了。
“站住!”戰老首長忽然板着一張臉,看了看天色,沉聲道:“大雨天的,連個早餐都不吃!幹什麼去?”
戰北城無奈的揉了揉眉心,將檔案袋藏進那寬大的軍風衣之下,淡定從容地回道:“有些資料要拿去給人家,有飯局,不用等我吃飯,晚上可能晚點回來。”
“停下!”戰老首長又喊了一聲:“衣服裡面藏着什麼?”
“軍事機密,你要看不成?”戰北城揚着眉,不動聲色地看着戰老首長。幾秒鐘之後,沒聽到他回話,才接道:“不看我走了!”
說着,腳步便往雨簾外移了去。
“把雨傘帶上!大雨天的!”戰老首長低喝了一聲,一把大黑傘已經出現在了戰北城的面前。
“嗯!”戰北城很快的接過那把大黑傘,利落而神速的消失在那灰暗的雨幕之中。
戰老首長眯着那雙銳利的眼睛,直直的望着戰北城消失在雨幕裡的方向,剛毅威嚴的老臉爬上一道疑惑。
“咋回事呢?杵在那裡做什麼呢!大清早的,當門神呢你!”一個尖銳的嗓門劈天蓋地的傳來,將沉思中的戰老首長給嚇了一跳。
戰老首長皺着眉,瞪了于丹一眼:“我懶得跟你計較!”
說着,便胎教往大廳內走去!惹得於政委暗暗的翻了個白眼,這老男人,分明像個小孩子似的!倒是人越活越回去了,一句重話也講不得!不然就會跟你鬧!這不都大半輩子過去了,他就是一點見識也不見漲!什麼事情就是一定要讓他滿意了,他才讓他們活得舒坦,不然,你就得跟着他瞎鬧騰!
“我不過也是問了一句發生什麼事情了!用得着跟我嘔着呢?”于丹不服氣的對着那道清瘦的身影喊了一聲。
“注意年說話的語氣!這像是,像是什麼,那是一個下屬對上級說話的語氣嗎?像一個娘們對她爺們說話的語氣嗎?”戰老首長不樂意的嚎了一聲。
“行行行!我也沒心思跟你瞎吵!剛剛看到小北城急急忙忙出門了,出了啥事了?”于丹纔沒有心思繼續跟戰老首長鬧騰着。
戰老首長這才一邊將手上的薄膜紙摺好,一邊又往門外走了過來,繞到牆角邊,將那薄膜紙放到牆柱邊,才沉聲回道:“誰知道呢!搞得我以爲軍區要搞大閱兵了,新衣裳都穿上了!連早餐都沒有吃!”
“年輕人,偶爾出去活動活動有什麼?他要是天天呆家裡,我還爲他擔心呢!”於政委輕笑道,然後眼裡乍然閃過一道精光,接道:“對了,這麼兩天都沒有問問那邊的情況,也不知道小北城有沒有一點壓迫感,看着怎麼就那麼淡定呢?”
“你還想人家怎麼不淡定?像你一樣嗎?笑話!”戰老首長脫下身上的雨衣遞給了于丹,不屑道:“城兒這做事風格,我喜歡,不像某些人,明的不行,就來暗的!”
“你這是指桑罵槐呢!娶了我你好像是委屈得不得了了!當年我可記得,我是同意離婚的,是你自己死皮賴臉的跑去我家把我給找回來的!”
“得了!又挖這些陳年的芝麻爛事出來攻擊我!孩子都那麼大了!虧你也說得出口,越活越厚臉皮,我懶得跟你扯,還不快點把雨衣收好過來吃早餐!磨磨蹭蹭!”落下一句,人已經悠閒的負着雙手,往飯廳裡走去了。
其實,戰北城並不太喜歡這樣連綿不斷的陰雨,空氣裡到處溼潤潤的,感覺很久沒有見到天日一般,每逢這個時候,士兵們也會感覺到無形之中,心底就有了一些壓抑。可是今天的戰北城,似乎心情不錯,整個人看起來,少了一分嚴肅,多了一分平和,自然了很多。
拉風的軍用悍馬飛快的疾馳在馬路上,車輪飛過的地面上,很快就飛起了一道道小小的水花,車子風馳電掣般的前進,呼嘯的狂風從耳邊擦過,坐在車裡的戰北城並不感覺到冷。
很快,車子在飛快的轉過幾個紅綠燈之後,車速就慢了下來。
徐徐靠着泊車位將車子停了下來,緩緩的翻開手機查看時間,還有十分鐘。星目流轉,觀察了周圍一圈,四周都是靜悄悄的,並沒有什麼人影,只可以很清楚的聽見旁邊的花草叢裡那清冽的滴水聲,民政局救災車子的側前方,很潔淨的一棟小樓,看起來倒是挺肅穆莊嚴的。
於是,悠閒的靠在椅座上,點燃了一支菸,慢慢的消遣着,黑眸卻流淌着一道忐忑,不用想也能知道,當然是猶豫着她會不會真的來!
然而,很快,漆黑的深眸裡乍然流過了一道暖光,半支菸被夾在兩指間,俊朗帥氣的臉上染上了一道淡然的笑意,嘴角上揚的弧度不大,但那抹笑容卻溫暖如燦爛的春光,因爲順着他那深幽的視線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