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旅客,中州車站就要到了,要下車的旅客,請你們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準備下車。中州是中原省的省會,是我國重要的內陸開放城市和歷史文化名城……”
伴隨着悠揚的音樂,廣播裡傳來女播音員甜美的聲音。周圍的旅客紛紛站起來收拾自己的行李,林遠方卻不慌不忙地點燃了一根香菸,靠在座位上沉思。
“其實…你不應該叫我阿姨,你應該叫我姑姑,你爸是我堂哥,我找你們很久了。”
“遠方,姑父現在位置雖然比較特殊,但是這也是革命工作的分工不同。你一定對這個問題有一個正確認識,調整好自己的心態,擺正自己的位置。你要更加嚴格的要求自己,時刻牢記着,你只是一名普通的黨員,千萬不要借我和你姑姑的名義去搞什麼特殊化!”
林依萍和趙三才的聲音交替地出現在林遠方腦海中,雖然已經過去了幾天,但是帶給他心中的震撼至今也沒有完全消退。是啊!自己正被那幫王八蛋整得生不如死的時候,忽然間省委書記夫婦親自到現場把他救了出來,然後又親口告訴他,他們是他的姑姑和姑父,這種事情放到誰身上,恐怕都要相當長的時間才能消化掉啊!
低調,一定要低調!林遠方在心中叮囑自己。爲了達到姑父的這個要求,這次到省委黨校參加青年幹部培訓班的學習,林遠方就婉言謝絕了縣經貿委派專車過來,而是選擇了乘坐火車過來。
說來姑父也很奇怪,竟然要求他低調,不要搞什麼特殊化,爲什麼在他回去的第二天,省委黨校就下了青年幹部培訓班的學習通知呢?這件事情雖然趙三才沒有跟他提起過,但是林遠方相信,一定是他的安排,不然省委黨校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地忽然間通知他去參加青訓班的學習呢?要知道,能進省委黨校青訓班學習的,可是每一個市縣幹部中的精英啊。
車廂輕輕一震,便停靠在月臺邊,中州車站到了。林遠方這才掐滅香菸,從行李架上拿下行李箱,下了火車,隨着人流走出了車站。
沒有專車接送,林遠方只有打出租車去黨校。出站口不遠處就有兩排出租車在排隊依次拉客,林遠方打開車門,上了一輛出租車,用普通話對司機說道:“省委黨校。”
“好唻!”司機應了一聲,打着火,向前開去。林遠方發現車的方向不對,就用中州話說了一句:“老師兒,俺是去文化路的省委黨校,你可不要告訴俺,中州市光二七紀念塔就有八座啊!”
林遠方說的是一個在中州流傳很廣的笑話,說的是中州火車站的出租車喜歡宰客,尤其是喜歡拉着外地口音的旅客繞圈子。曾經有一個粵東的客人來中州談生意,在火車站上了出租車之後,足足跑了兩個半小時,司機才把他拉到距離火車站不到兩公里的目的地。下了車之後,還對連連感嘆,你們中州真大啊,連二七紀念塔都有八座。
“嘿嘿,老師兒也是中州的啊?”聽到林遠方字正腔圓的中州口音,出租車司機不由得一臉苦相,“得!算俺白排了兩個小時的隊,省委黨校是吧?俺就不打表了,錢你看勢兒給。”
省委黨校位於文華路中段,距離火車站並不遠,司機調過頭之後,只用了十幾分鍾,省委黨校高大的校門就出現在林遠方的視線了。在校門的一側,還掛着一箇中原行政學院的大招牌。正門中央的照壁上,鐫刻着四行金光閃閃的大字:求真務實、團結協調、開拓進取、銳意創新。林遠方心中暗想,這應該是校訓了。
林遠方打聽過,知道教務處距離學校門口還有一段距離,他看了看自己沉甸甸的箱子,讓出租車往大門裡邊開,把自己送到教務處樓下,省得自己拎着個沉甸甸的箱子跑來跑去的。
卻不曾想,出租車剛到門口,就被執勤的保安攔下了:“幹什麼?”
林遠方心中奇怪,來來往往這麼多車,保安都不攔,爲什麼要攔他這輛車呢?他搖下窗戶,對保安說道:“我是黨校培訓班的學生,來報到的。”
“報到的啊?把車停外邊!”
“我的行李比較沉,行個方便,讓車送進去吧。”
“不行!這是規定,車不能進去!”保安板着臉,冷冷地說道。
“不能進去?”林遠方就來氣了,指着旁邊來來往往的車說道:“那他們的車爲什麼能進去?”
“因爲這些都是公務車。公務車能進,出租車不能進!”保安不耐煩地揮手說道:“快點把車開到一邊,不要擋着大門。”
如果保安態度客氣一點,林遠方就算了,提着行李走兩步就走兩步吧,反正也累不死,可是保安態度這麼囂張,林遠方就受不了了,他臉色沉了下來,盯着保安嚴厲地說道:“他們是公務車,我的就不是公務車了?我是縣委派過來參加青訓班學習的,我的這輛車也屬於公務車公務用車吧?”
林遠方臉一板,身上的氣勢就出來了。保安嚇了一跳,青年幹訓班?那可是領導幹部的鍍金班,能夠參加這樣培訓班的,基本上都是副處級幹部,自己一個小小的保安,這些人又豈是自己這一個小小的保安能夠得罪得起的?他本來還以爲林遠方是那些交了錢到黨校混文憑的普通學生,卻沒有想到,林遠方竟然是參加青訓班培訓的學員,一時間不由得心中慌亂,準備道歉,把林遠方放進去。可是不曾想,另外一個保安全說話了:“青訓班學員?錄取通知書呢?”
聽了這個話,先前的保安這才醒悟過來,對啊,自己怎麼這麼傻啊!車裡這個人看着不過二十二三歲,分明還是一個沒有走出校門的學生,怎麼可能有資格參加黨校青訓班呢?
“通知書嗎?在這裡,看吧。”林遠方掏出通知書,遞到保安的手裡。
“啊……啊……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您是領導,不要和我們一般見識……”兩個保安忙不迭地讓開了路,連連向林遠方賠笑,伸着手請林遠方的出租車進取。
林遠方自然不能跟兩個保安計較,他冷冷地掃了兩個狗眼看人低的傢伙一眼,示意司機把車開進去。
“老弟,你果然不一般啊,還是個領導呢!”出租車司機高興得眉飛色舞,“我就是看不慣那兩個鱉孫!憑什麼別的車能進,出租車就不能進?我們出租車就低人一等嗎?”
林遠方抿着嘴沒有說話,心中想着趙三才話:“你要時刻記着你只是一名普通的黨員,一定要謙虛謹慎,不能因爲我或者你姑姑就翹尾巴,更不能搞什麼特殊化!”
自己可以不搞特殊化,可是架不住別人搞特殊化啊!現在的社會風氣就是如此,剛纔的遭遇不就是一個最明顯的例子嗎?別的小車都能進,偏偏出租車不能進。那兩個保安憑什麼這麼囂張,不就是吃準了,凡是有點能力有點本事的領導,都會有專車接送的,誰還會傻呵呵地攔着個出租車到黨校來學習啊?
大門口那兩個保安見載着林遠方的出租車走遠了,臉上就浮現一股不屑一顧的表情:“真媽的不知道是什麼傻逼!連個專車都沒有混上,還要意思說自己是副處級領導?”
到了教務處樓下,林遠方下了車,司機破天荒地跳下車,打開後尾箱,親自把林遠方的行李箱提了下來。
“多少錢?”林遠方問道。
“哎,什麼錢不錢的?俺今天高興,白送。”司機咧嘴笑着鑽回了車內。
“那怎麼成,你們每天趴活兒也不容易。”林遠方拿了二十元錢塞進了駕駛室:“下次再坐你的車,可別給我繞路了啊!”
“中!老弟,下次誰在給你繞路,誰就是老鱉一!”
林遠方提着行李箱上了三樓,找到了教務處辦公室,辦公室的大門虛掩着,裡面只有一個青年人,正抱着電話聊的起勁。林遠方輕輕地在房門上叩了兩下,擡頭望着拖着行李站在門口的林遠方,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頭,捂着電話問道:“啥事?”
林遠方就拎起了行李走了進去,微笑着說道:“我是來參加青年幹部培訓班學習的,這是我的通知書。”
青年人掃了一眼林遠方手中的大箱子,說道:“先等着吧!”然後又抱着電話,旁若無人的繼續“煲”他的電話粥。
等了幾分鐘,電話粥一直在持續進行之中,林遠方甚至連聽筒那邊女孩子清脆的笑聲都聽得一清二楚。又耐心了等了幾分鐘,見青年人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心中就有些冒火,黨校的工作人員,難道就是這樣的辦事態度嗎?他想要發火,又想起趙三才的叮囑,於是就忍了下來,乾脆來個眼不見心不煩,轉身回到門的走廊,依着窗戶慢慢地等候,心中說道,我看你這個電話究竟能打多長。
就在這裡,手包裡一陣清脆的鈴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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