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麼一件事情,順承帝便已然想了很多。
自從上一次的寧壽殿刺殺案之後,最近朝堂之上,風雲多變,詭異無常。
這由不得順承帝對待凡事不多一個心眼。
此次這季憫秋若是無意冒犯他的禁忌,便也不能成爲她逃脫懲罰的的其中一個原因,若是有意,這般挑戰來自己的底線,以經來探查自己對她的寵愛程度的話,那麼,她就想錯了。
因爲,不管怎麼樣,順承帝這一次都不會手軟,他必要懲治一番季憫秋,以儆效尤。
不過一瞬間的功夫,順承帝已經下了決定:“季氏憫秋聽旨,即日起,由正四品婕妤降爲……”
話臨到了頭,順承帝又沉吟了一會兒:“由正四品婕妤降爲正六品才人,緣由侍君不恭,自此禁足暗香閣,衣食用度減半,無召不得出入。”
季憫秋跪伏在地,聲音沉穩:“嬪妾領旨。”
“陛下,這……”永公公大驚,看一眼季憫秋,再看看順承帝那面沉如水的表情立馬就將所有的說硬吞了回去。
順承帝居高臨下的再次看了一眼季憫秋,便衣袖一甩大踏步離開了。
錢公公留在了最後,提醒着跪倒在地的季憫秋:“季婕妤,陛下已經走了,不若起身罷。”
季憫秋人是跪着的,心卻溜了。
自進宮伊始,先是從從七品的采女一路晉升到了正四品婕妤的,再到如今正六品的才人,這真真是坐的過山車了。
“季婕妤……”錢公公見跪伏在地的人毫無反應,又喚了一聲。
一旁的心若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哭喪着臉去拉自家主子。
季憫秋就着心若的那一道力氣站起了身子,擡頭、挺胸,後背打得筆直:“錢公公喚錯了吧,如今,我已不是什麼正四品婕妤,不過是一個才人罷了,可當不起錢公公的一聲尊稱。”
錢公公連忙彎了腰,表示自己不敢,再開口之時,仍舊用的舊時的稱呼。
“季婕妤……”
季憫秋手一擡,阻止了他。
笑話,自己前幾日才把皇后娘娘開罪了,又於剛剛便將自己的衣食父母皇帝陛下也給惹怒,她豈敢不低調一些。
錢公公連忙改了口:“季才人無需太過擔心,陛下只是太生氣了,但是,卻仍然留有了顏面和退路。”
季憫秋眼角的光瞥向錢公公,脣角勾着,笑而不語。
季憫秋的這個樣子,可真是將心若給擔心的夠嗆:“主子,都這個時候,您還有心情笑啊。”
“不笑,難不成哭麼?你可知,就算你家主子我在這暗香中哭得昏天暗地的,陛下也是不會再來過問了,所以,哭與笑已經不再重要了,反正,陛下的心裡已經判決了。”
季憫秋的話語裡滿滿都是平和與淡然,沒有帶着一絲絲不好的情緒,只是仔細去聽,仍然能夠聽了,那話中最深層的失望。
再多的寵愛,縱然再加上宮宴之時的救駕之恩也不過換來一個被貶斥的下場罷了。
自古最是無情帝皇家,卻實在不是騙人的。
“季才人不必擔憂,陛下不過是一時之氣,待得陛下氣消了,想清楚了,便就不會再生才人的氣了,那麼才人這般靈透之人,又何愁沒有聖寵。”錢公公安慰着季憫秋。
“是啊,看來我寧肯要相信錢公公之言了,若不是如此,陛下剛剛只怕不會遲疑了,那麼此時的我,便也不可能還待在正六品才人的位置,說不定,最末等的采女便也沒差了。”季憫秋自嘲的一笑。
錢公公心中是認同的,剛剛皇帝陛下在發出懲治季才人的口諭之時,確實是遲疑了,這說明了皇帝陛下心中有着猶豫。
“主子,剛剛陛下不是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心若有些不解,之前她侍立在一旁,皇帝陛下走進來的時候,明明心情很好的樣子,對待主子那是再溫柔不過了,只是,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情況怎麼就突然變了。
季憫秋低下頭,她知道有人在算計她,只是悲哀的是,到現在爲止,她仍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被算計了。
錢公公見季憫秋果然是被矇在鼓裡的,上前道:“問題便出在了那榛子糕上面。”
聞言,季憫秋擡起頭,挑了挑眉頭,又低下頭,去搜尋被砸倒在地的那一碟子的榛子糕。
榛子糕還是以往那樣,做成圓形的糕狀,最上面鑲着一粒粒的榛子。
其實季憫秋也注音到了,剛剛順承帝進來的時候,確實還是好好的,面上帶了幾分笑意,一見到自己,還立馬伸了手過來欲要拉住自己的手。
只是,在季憫秋小意奉承着順承帝關心的問他可是要用些糕點之時,這才突然發生了變故。
季憫秋到現在還記得,當時,她依次端了好幾樣果點放在順承帝的面前,一開始,順承帝沒有任何的不適,直到季憫秋端上了自己比較喜歡的,而且製作的最爲精緻的榛子糕呈到順承帝的面前時,他這便突然就發了火。
眼看着那一碟子精緻的榛子糕被順承帝悍然掀翻在地。
季憫秋甚至來不及做任何的反應,直覺就告訴她要立馬跪下去,然後就那樣默默的跪在那冷硬的地板之上承受着順承帝的雷霆之怒。
入宮這般久,季憫秋別的沒有領會到,這一點卻是領會的最爲深刻的事情了,不管是錯還是對,便要先認錯,並且,態度一定要誠懇,什麼話也不必說,就那低了頭,往那裡一跪便可。
說到底,這個樣子的順承帝當真不多見。
順承帝之狠在於他的多疑和不動如山的面部表情,像如今樣,直面一個妃嬪發下如此之怒,也算季憫秋的殊榮了,至少有些妃嬪雖然不受寵,卻也從來不曾被順承帝發作過。
“榛子糕能有什麼問題?”心若不解的上前插話。
“這榛子糕,這一段時日,御膳房裡似乎特別愛做,每次銀珠去領的時候,總是能端回兩碟子來。”季憫秋回憶着。
“季才人進宮不久,或許不知道,陛下他其實對榛子過敏。”錢公公壓低了聲音道。
季憫秋早先在心裡便隱隱有所猜測,此時一經錢公公證實,倒也沒有多大的驚奇,畢竟在現代的時候,她也聽說過有人真的對榛子過敏的事情。
當時她們還在學校的時候,便有人因爲吃了添加過榛子仁的巧克力就頭疼,作嘔,若是短期之內沒有服用抗過敏的藥片,那便會導致反應越來越厲害,甚至會引發喉頭水腫,直接使得呼吸困難。
當時順承帝的反應那般大,只怕,過敏的反應也應當是極爲嚴重的。
如此一來,尋到了順承帝之所以發怒的根由,季憫秋倒也不着急了。
“錢公公這般說,這意思豈非是合宮都知道陛下有這個過敏,就我不知道?”
季憫秋試探着。
“季才人想多了,陛下不欲讓人知道,所以,目前知道陛下有這個問題的便就只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而已。”錢公公小聲的回答着。
只是一說完,他便知道自己貌似是說了一些什麼不該說的事情。
“我明白了。”季憫秋淡淡一笑,沒有錢公公想象中的怒氣盈天,也沒有自暴自棄,就好像他剛剛透露出去的根本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而像是他說的不過是晚膳用的什麼一般尋常。
錢公公眼見着上首的季才人似乎是沒有什麼話再需要吩咐他的,便躬身行禮默默的退了出去。
對於季憫秋突然惹怒了順承帝,被降了品級,又禁了足之事,最先表示關心的便是董琉姝和林青青,只是順承帝在給季憫秋下禁足令的同時,也在同一時間杜絕了所有來訪者。
因而董琉姝和林青青派去的人壓根沒有見到季憫秋。
越是對身邊之事不瞭解,這心裡就越發的慌亂。
此時董琉姝的心裡對順承帝更多了幾分抱怨和不忿。
因着沒有季憫秋的消息,董琉姝便一直替季憫秋擔着心,直到某一日一個小內侍從暗香閣跑了一趟凌雲閣之後,董琉姝這才心情放鬆,擔憂的情緒有所好轉。
而後宮之中其他的妃嬪自然只有高興的,眼看着這季憫秋進宮不過大半年的時間,就已經有如此的恩寵,可謂是一路順風順水的,一再晉升。
雖然在短時間之內,還不至於威脅到高位妃嬪的地位,卻也足夠引起她們的恐慌和防備了。
如此,正在這個關頭,又被這般硬生生的降回了才人之位,這於後宮之中的其他人而言那是再好不過了。
當然,後宮妃嬪們因着太過於無聊了,因而,這其中也不乏其他人在猜測着,這一切到底是因爲什麼,畢竟一個平常日子裡比較受寵的人不可能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禁足,降品級,總是有些緣由的。
只是,當時順承帝發怒時,自己並未言明,而季憫秋更是爽快,並沒有過任何的辯解,所以這其中壓根就沒有發生過隻言片語,故而,這因由本身便也是無緣無故的,自然也就無從流傳出來了。
而此時禁足在暗香閣中的季憫秋倒是沒有如衆人想象的那般自怨自艾,整日裡慘慘兮兮的。
暗香閣中,季憫秋正在描畫着一幅山水圖譜,點點紅色墨跡輕點於宣紙之上。
渲染開來的時候再看,便就是朵朵桃花。
“主子,錢公公來了。”心若避開了人偷偷溜到季憫秋的身邊。
季憫秋點點頭,等到錢公公掀了簾子,已經走了進來之時,季憫秋仍舊只是擡了擡另一隻手,身子卻紋絲不動,眼睛也依舊盯在那幅畫面之上,神情專注。
“奴才給季才人請安。”錢公公倒是極爲的識趣,並沒有因爲季憫秋的品級降低了就拿捏着他那內侍副總管的架子,仍舊如同往日一般恭敬。
季憫秋指了指身旁的椅子,錢公公忙推辭,道是不敢。
季憫秋也沒有再堅持,她放下了手中的用來繪畫的狼毫,徑自甩了甩手。
心若連忙去取了銅盆裡的軟帕,上前幫着季憫秋淨了手,還端着茶碗漱了漱口。
季憫秋這纔開始招呼起錢公公來。
“錢公公端的是好本事,我不過是前一刻才傳了話給你,這筆下的桃花還不曾成形,你便已經到了。
錢公公頭一擡,見眼前的季才人倒是真真的一副誇讚他的模樣,他的心下一順:“貴人相召,奴才自然要快些到來纔是。”
季憫秋點點頭:“今日得見公公,確有一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