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二、半決賽(下)

“嗯,我聽到其他評委,呂明遠、霍文斌和明智秀行都說過。這次參加比賽的人裡,有一個只會做土豆燉牛肉的小傢伙,年齡只有十五歲,卻把這道菜做得爐火純青,霍文斌先生甚至評論‘比我當年做的土豆燉牛肉還要好吃’,原來就是你呀。”

陸霖衝着蓋文眨眨眼睛,而後者依然有點慌張:“是、是我!當時我在家鄉,聽到了你的事蹟,覺得很、很厲害,就想辦法搞到了你的菜譜,然後每天都練習這道菜……”

“嗯。加油,我看好你。繼續去努力吧。”

陸霖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然後再次陷入了神遊天外的狀態。蓋文穩了穩心神,擦了一把額頭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冒出來的細小汗珠,免不得再次把之前鹿露的那兩句話複述幾遍,然後繼續投入了專心致志的料理製作環節。

由於時長只有兩個小時,而“土豆燉牛肉”這道菜中,牛肉的醃製時長,直接決定了最後成品的口感,所以蓋文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處理牛肉。由於已經反覆做了不知道多少次,自從安定下來心神以後,手上的速度也不禁放快了起來。好像有人圍觀這邊,不過此時的蓋文,已經慢慢進入了忘我的狀態和境界,所有的心思都在如何做好這道菜,如何下刀,如何醃製上,倒也沒有注意一旁的目光和竊竊私語。

就在此時,一個人突然從外面跑到了房間門口,而一直望着窗外的陸霖,突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兩三步衝到了門外,好像一直在等的,導致他心神不寧的原因,就是在等待着這個人。

“郝雲,你終於來了!快點告訴我!”

隱約可以從門外聽到,陸霖稍顯慌張的聲音。然後便是另一個叫做郝雲的男子說話聲:“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稍微走遠點……”

即便剛纔已經專心致志、進入了無我狀態的蓋文,還是下意識地豎起了耳朵,注意聽着外面的聲音。顯然兩人並沒有走太遠,不一會兒,之前曾經在山裡當過一段時間的獵人、聽力比常人要稍微好一點兒的蓋文,便敏銳聽到了,外面傳來的爭吵聲。

“……你說什麼!你的人,沒有找到她?”

“是的。非常抱歉,但是……”

“我不想聽那麼多但是!我就想知道,我妹妹現在在哪裡,她現在到底有沒有出事!其他的事情我什麼都不想聽,你明白麼?你,明白麼???”

此時哪怕是其他專心致志沉迷在自己面前料理製作中的,蒼瀾學院的其他三名學生,也都聽見了外面的一場,擡起頭來,望向外面。然而外面那個叫做郝雲的男子,好像也注意到了,陸霖這邊稍微有點引人注目,連忙壓住了陸霖的聲音。即便如此,郝雲的聲音,也不自覺地大了起來。

“現在她只是沒消息!據說前兩天離開了學校,不知道去了哪裡……並不是出事!陸霖,你不要激動!我立刻派人,立刻讓我手下全阿美利加帝國,不,全西方大陸搜索她的消息!而且說不定只是還沒有找到她而已,有可能是我手下辦事不力……你先別急,先把手頭的事情做好,等大後天,大後天的事情忙完,如果再沒信息,我和你一起,去西方大陸!!”

“……但是,現在西方大陸的聯軍……還有那已經在西方大陸鬧起來的什麼貪慾之神,我,我真的……”

“算我求你,不要着急好麼?”

雖然不知道外面他們究竟在談論什麼,爲什麼陸霖和那個叫做郝雲的人這麼着急,但蓋文還是敏銳地聽出來了,兩人顯然遇到了,非常糟糕的事情。

貪慾之神是什麼……

心中由於門外兩人的吵鬧聲而有些不寧,蓋文手下的廚刀也情不自禁地有些不穩。深深呼吸了兩下,平復了自己被影響的心情以後,蓋文長長吁了一口氣,乾脆用布條將自己耳朵堵了起來,繼續專心致志沉浸在自己面前的廚藝料理之中。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比賽現場房間的門,再次被推了開來。即便已經聽不到聲音、沉浸在自己面前已經散發出香味的料理裡,但蓋文眼角的餘光,還是望到了有人走了進來,情不自禁地擡起頭,果然是陸霖。

蓋文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的臉色,竟然可以差到這個地步。只見走進房間的,黑髮的男子,面色灰敗,就像快死的殭屍、只剩下一口氣一樣;蓋文甚至擔心,陸霖他會不會就那麼坐在那兒,突然死掉一樣。

該怎麼辦……該過去關心他麼?

蓋文開始踟躕猶豫。本能告訴自己,現在自己應該做的是繼續專注於自己面前的比賽,好好做出來料理纔對;但是心中又有,想要上前去安慰他,去關心他的想法。

關鍵是,如果一個人面色已經差到這種模樣,那麼,如果不關心他的話,他會不會真的就在那裡死去……

對了,自己的料理也快做好了,或許自己可以用自己的料理,去做些什麼。

蓋文心中默默想着,手上情不自禁地又加快了些許速度。

……

“昨天見完了王爺,你剛纔說,今天還要去見一個人,到底是誰?我們現在還挺忙的,如果沒有太過於重要需要見的人,我還是不想浪費時間……”

同一時刻。龍落城內。

嚴羽寧和愛德華,不知道什麼時候再次進了龍落城,坐在馬車內。愛德華已經經過了簡單的變裝,將自己陽光的模樣隱藏在了厚厚的面具下:僞裝實在是有些簡陋,或者說乾脆只是用了個誰都能看出來的面具蓋在了臉上,任誰都能看出來現在他的模樣不是自己的本身。而且出門的時候,愛德華還專門叮囑過自己,千萬不能在外人面前叫他的名字——只能用代號“太陽”來代稱,也不知道是爲什麼。

“你問了句廢話。當然是有非常重要的人要去見,而且這個人,是我們對付陸霖的法寶之一——最爲關鍵的是,他們現在已經被我們控制了起來,全心全意相信我們,等會兒你不要輕舉妄動,一切聽我的。”

“那還要我跟着幹什麼……你一個人來不就行了……”

“不要這麼着急嘛。見完他以後,我們就要開始做龍落城的佈置了,剛好也順路,就帶你過來見見他——記住,你不要說話,一切聽我的。”

“我怎麼感覺,你就是想要帶着我,以便彰顯你自己的地位……”

“哎呀不要說出來嘛!”

兩人就這麼在馬車裡說着笑着,馬車一路上在龍落城裡七拐八繞,再次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兩邊都是廢棄房屋的小巷子裡。嚴羽寧看着前面戴着面具的愛德華跳下了車,這才確定到了地方,跟着跳了下來。

不知怎麼的,自從跳下車以後,嚴羽寧總覺得背後一陣陣涼風,吹得人腦後發木;愛德華卻似沒事一樣,從兜裡掏出了個什麼東西揚了兩下,隨手扔給了嚴羽寧:“這東西拿好,別丟了,上面有專屬的記號,仿造不來的。”

“明白。”

雖然看不出來這麼一小塊木牌到底有什麼貴重的地方,但既然愛德華已經這麼說了,那就肯定有它寶貴的理由;嚴羽寧珍而重之地將它收到了最爲貼身保險的地方,擡頭一看,兩人面前原本破破爛爛的磚瓦牆壁,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裂開了一條縫隙。

“喏,人就在這裡面了。我們進去。”

愛德華努努嘴,自己頭一個彎下腰鑽進了縫隙裡,不明所以的嚴羽寧只得跟在後面,鑽過縫隙後,眼前豁然開朗,卻是一片小院子,有一個眉頭皺成“川”字型的中年男子正在院子裡不停地左右踱着步,聽到這邊的腳步聲,面色驚喜地迎上前來。

“你們終於來了!我昨天在屋子裡等了一整天——怎麼樣?我兒子,他沒事吧?”

“他當然沒事,只是……稍微情況有點不太好,現在正在皇城裡休養。再加上他還要負責大皇子婚宴的事情,你是沒見過皇帝陛下,即便他已經受了傷生了病,也依舊不肯放他出皇城。”

“那、你能帶他出皇城麼?或者把我帶進去?我實在想看看他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太陽先生——”

中年男子苦苦哀求,然而愛德華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不行的。現在正是關鍵時候,皇城戒備森嚴,連蚊子都放不進去,更不用說帶一個活人進去了。不過你可不可以提供一些證據,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我帶給他看一下,也讓他知道,你從遠方回來了,等他身體一好轉、皇帝肯開口放人,我就立刻帶他過來見你。”

在愛德華後面聽着的嚴羽寧,一顆心臟慢慢地冷了下去。

此時此刻,對陸霖以及陸家非常瞭解的嚴羽寧,怎能不知道,面前這個急躁不安的中年男子究竟是誰!

“完全沒有問題!我這就寫一封信,麻煩你轉交給他,然後再……再附上我的腰牌!這是陸家的家長腰牌,你可千萬不能弄丟了,給他看一眼,麻煩再帶回來給我,說不定……”

“我懂你的,陸天行先生。說不定皇帝就會大發慈悲,將你的陸府還給你呢。如果陸霖做得好的話,也不是沒有這個機會和可能性。我希望你們陸家能夠儘快重現往日輝煌。”

愛德華拉着被稱爲陸天行的中年男子,肩並肩坐在了石凳上,緩慢而沉重地點了點頭,語氣就像感同身受一樣。兩人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揮筆寫下一封書信,裝在信封裡以後,愛德華做出了珍而重之的姿態,雙手接了過來,收在了懷中。

“那麼陸先生,你在這裡生活得還算習慣麼?還有什麼需要?”

“都沒有了!我在這裡生活得一切都好!我現在就只想儘快見到陸霖,其他任何心願都沒有——多謝太陽先生您的照顧了。”

望着中年男子感激不盡的模樣,此時嚴羽寧的心裡,特別不是滋味。

自己真的……要做到這一步麼?

……

“陸先生,這是……這是我的料理,我已經做好了,麻煩、請品嚐打分!”

皇城內。“天下第一料理大賽”的某個複賽房間。

距離比賽結束時間還有三十分鐘的時候,房間裡其他三個參賽的蒼瀾學院學生,同時驚訝地看到,房間內年齡最小的那個少年,腳步有些踟躕、手臂也有些許搖晃,但目光堅定地,端着扣着蓋子的食盤,向着陸霖坐着的評委臺走去。

“……喔?”

原本癱在椅子上,面容慘白、目光灰敗的陸霖,聽到自己面前年輕少年略帶顫抖的聲音,原本焦距渙散的眼神也稍微有了一點生氣,喉嚨深處擠出了一個音,看也不看食盤,而是將視線投在了少年的臉上:“我好像記得,你做的是……我的,我的土豆燉牛肉?”

“……是的,沒有錯!”

蓋文使勁一鞠躬,將手中的食盤,放在了陸霖面前的桌子上。

“……做這道菜,兩個小時,是最基本的,就這樣還是犧牲了部分口感。我好像記得,我最開始給了你們十五分鐘的提前時間,但即便如此,你現在做這道菜,也只花了一小時四十五分鐘……”

陸霖擡頭看了看錶,原本灰敗的面頰上多了一點兒血色,望向了面前的少年:“……我好像記得,你從選拔賽一直到初賽,所有的比賽裡,都做的是這道土豆燉牛肉,沒有換過任何一道其他料理,我說的對不對,蓋文?”

“是這樣的!沒有錯!”年輕的少年再次衝着陸霖行了個禮。

“那也就是說,你做這道菜已經爐火純青了,可以說是這道菜的王者級別也絲毫不爲過;甚至我聽說,你在之前的比賽當中,甚至已經在土豆燉牛肉這道菜中有了自己的理解,用自己的方式進行了改良和創新,這纔是上一次比賽評委們讓你過關的主要原因。”

“陸公子,過、過獎了。”

“我說這些話的意思,不知道你有沒有聽明白……”

陸霖輕輕嘆了一口氣:

“既然你都知道,土豆燉牛肉最少也要滿打滿算的滿額兩個小時,做出來的纔算好吃,爲什麼你做了一小時四十五分鐘,就有勇氣,端上來接受我的評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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