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慌漫上她的眼,她忽然擡步向着巷子口跑去,口中說道:“傻妞傻蛋,把孩子們帶回屋裡,鎖好門跟我一起找俊逸。”
傻妞傻蛋立刻把孩子們趕回院子裡,隨後跟隨着停雲一起呼喊起來。
穿過這條悠長的古巷,則是密集的筒子樓住滿了貧民,停雲鮮少與她們有來往,這些婆子們閒來無數對她多有微詞,左不過一些上不得檯面的下作話,以前魏家人住在這裡的時候,因了父親的特殊身份,所以行事謹慎,一家人總是深居簡出。
三個姐姐中,只有二姐經常拋頭露面與這裡的小姐婆子和漢子打成一片,而她因了父母親的庇佑,外出的機會更是少的可憐。
如今她長得這樣快,這些市井百姓基本是認不得她的。
筒子樓兩側對立,層層疊疊,破舊衰敗,到處都是掛着的衣服牀單,漆黑的電線杆凌亂的攪在半空中,偶爾還有人從樓上潑下洗腳水來。
這一片區,基本上都是這樣的高樓。
人員成分複雜。
“俊逸!”停雲腳下生風,焦急的穿梭在巷子裡,行過那些破敗的樓下,聲音引來的衆多的側目者。
她向來是極其低調的,寧願繞長長的古巷遠路,也不願穿過這片複雜的區域惹人點眼,此刻她全然顧不上了。
那些看熱鬧的人或靠在陽臺的圍欄上,或站在街邊漆黑的幌子下,好奇的瞅着她,這裡的女人們對她敬而遠之,男人們則格外殷勤。
停雲的身影剛剛出現,便有赤膊男的上前搭話,“小姐,你在找什麼人嗎?”
那人穿着破舊的對襟褂子,白色的褂子已經髒成了黑色,面上油光閃亮,“我幫你找啊。”
停雲焦急道:“請問,你有沒有看見一個兩歲多的孩子,很小,但口齒清晰……”她慌亂的比劃着。
男人說道:“好像是有這麼個孩子,剛剛被人抱着跑出去了。”
話音剛落,傻蛋像箭一樣衝了出去,他身材甚是矮小如此快速的奔跑像一隻不受馴服的小獸,粗獷的臉上蒼白的如同北方的雪。
傻妞扶住停雲搖搖欲墜的身子,她不會說話,只從喉嚨裡發出嗚嗚咽咽的焦急聲音。
停雲拂開她的手,如被疾風摧殘過後的斜柳,跌跌撞撞枝枝顫顫的向着巷子外追去,“俊逸……俊逸啊……”
她的面上全無血色,一腳深一腳淺的跑着,喚着……
厚厚的灰白色的積雲團在武漢的上空,遮天蔽日的沉悶,像是天空披着一條毯子兜頭照下來,快到晌午的陽光熱烈而毒辣,將整個大武漢籠出清晰無比的鋒銳輪廓,那樣帶着刀鋒般的凌冽感,直直割裂她的心。
從晨光微醺到暮色沉沉,從驕陽初綻到豔陽高照,從密集的平民窟到人潮擁擠的火車站碼頭,這一天,她幾乎將半個大武漢都找了個遍,悶熱的高貝團在一塊睡着了……沒有俊逸的身影……
她倉皇的環顧這個房子,傻蛋和傻妞都不在……
俊逸還沒有回來。
顧不得凌亂的衣衫垮至肩下,她急急向着樓下跑去,哪知眼前一黑,腳下一空,咕嚕嚕滾了下去。
院外的天空黑雲壓城,滾滾南移,雷聲轟鳴,彷彿有千軍萬馬踏雲而過,風雨欲來。
停雲從地上爬起身,勉強扶着凳子顫抖的坐下,鮮紅的血順着額角滑至嘴邊,腥苦的滋味,呵呵呵呵呵,她扶額低低笑出了聲,“可不是沒用麼,連自己的家人都保護不好,可不是沒用麼。”
笑聲低迴而又陰沉,像是淅瀝瀝下起的雨,潑天撒下,雨滴打的窗外的樹葉錚錚作響,風催了一池子的嬌花,夏季少下雨,偶爾下一次,便是這毀天滅地的暴風驟雨,悶熱的氣流包裹着泥土的氣息撲入鼻中,真冷啊……她低聲喃喃,“這個夏天真冷啊,比東北的冬日還要冷呢。”
電閃雷鳴間,伴隨着一道銳利的閃電,院門被力的推開。
停雲低笑着轉臉看去,脣角凝固在脣角。
只見溫錦懿一手扶着門框大口大口的着,他似是一路狂奔,此刻推開門稍作歇息,全身溼透了,從頭到腳的狼狽,從來精緻的領口微微敞開着,整齊清爽的碎髮凌亂的貼在額角,卻全然不影響他的俊美風雅。
停雲從未見過這樣匆忙狼狽的溫錦懿,他向來精緻完美的如上陳暖玉,給人無可挑剔的美感,而此時,雨水順着他修長的睫毛劃過俊朗的容顏,從修尖的下顎,他的眼睛漆黑如潭,籠着讓她看不透的霧氣。
溫錦懿幾乎想也沒想,疾步向着停雲走去。
停雲滿心的悽惶在看到溫錦懿那一刻忽然安定下來,她勾起的脣角忽然沉了下去,或許溫錦懿此刻不同尋常的狼狽給予了她內心的震動,她情難自己的起身,向着溫錦懿奔去。
只是剛走兩步,一軟就要倒下。
溫錦懿上前一步托住她的身子擁她入懷,他沉默的抱緊她,給了停雲莫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