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貴笑道:“還不是那小模樣長得俊俏,少佐說看見她,就想起了家鄉的妻子。”
蔣夫人撥弄着茶杯不答話。
秦貴笑的愈發的親近,着舊時的禮,笑道:“夫人好生思量思量,若是可行,我隔日來帶人走。”他繞開話鋒,“小的先在這裡恭喜蔣夫人賀喜蔣夫人又要迎得孝賢兒媳進門了。”
蔣夫人皮笑肉不笑的送走秦貴,秦嬤嬤後腳便進了門,一見蔣夫人臉色不好,小心翼翼道:“夫人,莫不是阿貴那個死小子惹您生氣了?”
蔣夫人擺手,面色陰鬱道:“他說的那件事,不能讓寒兒知道。”
秦嬤嬤面色微微一變,低低應了聲。
出了蔣府秦貴心情頗好,帶着兩個手下搖着手中的槍套,哼着歌往酒樓走去,一路上逗逗鳥,強搶點擺攤兒的食貨,好不威風悠閒。
他剛拐過街角,從衚衕口迎面走出來一個女人,拽住他的袖子便將他往一側招牌幌子後面拽去。
“嗨嗨嗨,幹什麼幹什麼?”秦貴嚷嚷了兩聲,待看清女人的臉,便瞬間堆笑道:“原來是唐夫人啊。”
唐婉如自持清高的抱胸,斜着眼瞅他,“你找她做什麼?”
秦貴笑道:“小的愚昧,不知唐夫人說的她是誰?還請提點提點。”
唐婉如不耐煩道:“別跟我揣着明白裝糊塗,你可沒少收我的東西,那萬隆康藥大藥房我白白送給你,可不是給你用來糊弄我的。”
秦貴嘿嘿一笑,“夫人莫要生氣,您不就是問蔣府那檔子事嗎。”
“哼。”唐婉如從鼻子裡冷哼一聲。
秦貴笑道:“山田少佐看上了那家二姨太,我這不去給蔣家那位通通氣兒。”
唐婉如微微變了臉色,詫異道:“山田看上了那個二姨太?”
秦貴諂笑着點頭。
唐婉如飛快的思索起來,彷彿找到了搞垮蔣家的切入點,她抿着嘴笑,端莊俊秀的臉上含着欲言又止的神情。
秦貴將兩個手下驅趕開,隨後笑道:“夫人有話不妨直說。”
唐婉如笑道:“蔣寒洲知道麼?”
秦貴道:“得,誰都知道蔣帥對二姨太寵愛有加,雖然休了可舊情未了啊,這種事哪兒能讓他知道?我就指望他喜新厭舊,暗渡陳倉把事兒給辦成呢!”
偷漢子三個字一出,唐婉如忽的變了變臉色,隨後笑道:“你放心,我會在中間幫你說話。憑溫家和蔣家的關係,指定能給你辦成了。”
秦貴一聽,高興壞了,大拍馬屁一番,方纔帶着人離開。
錦縣的春天總不太暖和,空氣中透着冬日的蛛絲馬跡,諸如街道上的孩子們玩着暖春纔會玩的鐵絲滾環,成羣結隊土匪一樣的跑過街道,卻穿着冬日厚厚的棉絮襖子,又像是女孩子圍着攤鋪玩着夏日喜玩的藏馬虎,由於穿的太厚而鑽不進攤位下。
袁玉然來到蔣家的那天,正好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蔣府院子裡的綠樹枝椏茂盛,門口的石獅子綁着大紅色的花結,下人們都像是看稀奇一樣擁在門口,好奇的張望着。
袁玉然從車上下來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她長得並不十分美貌,卻天然有一種獨特的氣韻,像是秋日裡輕輕飄飄落入湖面的紅楓,瀲灩棱角自是紅的絕豔,倒影出海市蜃樓般的美麗質感,透着高貴的凌冽,在人們的心裡驚起絲絲奇異的漣漪,這種奇特的氣質,讓人忽視了她的外貌,從心裡對她生出傾慕的自卑感來。
她的穿衣打扮也不新潮,只是着淨面銀色團紋鎏金旗袍,襯托出她玲瓏有致的身段,沒有首飾的裝點,頭髮披在肩背上,用一個蝴蝶髮夾箍與耳後,透着一股子清雅的墨香氣。
許是沒想到錦縣的春天這麼涼,隨從的婦人拿了一件清水色的小坎肩給她披上。
她們一行人只開了兩輛車,前一輛坐着袁玉然的爸爸和哥哥,後一輛坐着袁玉然和她的媽媽,未見一個僕人,行李也均是其父親和哥哥親手拎着。
蔣夫人微笑的出門迎接,與袁玉然的母親沈氏親切交談,一切都順理成章,只是自始至終沒有看到過蔣寒洲露面。
停雲坐在杏花閣高高的樹枝上,看着蔣府門前的一切,微微出神。
少女坐在她身邊,輕輕晃悠着小腿。
“是來客人了麼?”停雲輕輕咳嗽了兩聲,靠在樹枝上喃喃。
少女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依稀只看得前門處熙熙攘攘的人羣,歡聲笑語隨風傳來。
停雲在人羣中搜索蔣寒洲的影子,她已經半個月沒有出過杏花閣了,或許說她從嫁入蔣寒洲那一刻起,便很少踏出過這個園子,以前她沒覺得有什麼,可是現在,她才發現這個小院子是那樣的寂寞頹敗,毫無生氣。
“長恩還好麼?”
少女點了點頭。
“身體好了麼?”
少女又點頭,伸手往嘴裡比劃。
停雲輕輕笑了下,“他還給你拿好吃的了呀?”
少女點頭。
“那就很好了。”停雲摘下一根樹枝輕輕甩動,“可不能讓他看到我這個樣子,不然他會難過的,或許他那裡比我這裡好多了呢。”
少女歪着小腦袋看着她,伸手試探着摸向她的眉心。
停雲微微怔了一下,隨後緩緩笑起。
少女更加大膽的摸過她精緻的臉,好像從沒有見過這樣漂亮的人兒那般,透着羨慕與親近之感。
恰逢小蘭從後院繞進來,拿了一個包裹,東躲西藏的來到杏花閣前院。
停雲一瞧見她,便從樹上跳下,笑道:“蘭兒,是寒洲讓你來看我嗎?又送來什麼好東西了?”
小蘭一邊摘掉頭上的茅草葉子,一邊急忙捂着停雲的嘴推着她進屋,“我進來一趟可不容易呢,二姨太你可注意些。”
停雲固執地認爲是蔣寒洲讓小蘭前來探望自己,她翻開小蘭拿過來的包裹,“裡面除了一些吃食,再也其他。”
她有些無趣的坐在桌邊,有些委屈不高興的樣子。
小蘭安慰道:“二姨太,少爺擔心你的身體所以才讓蘭兒送吃食來的,說等你身體好些了,就給你一個大驚喜呢!”
停雲這纔來了興致,眉眼欣喜地樣子。
小蘭默默的看着她,輕輕嘆了口氣,每次來看二姨太,如果不說是少爺的意思,二姨太總不肯吃那些東西,不知二姨太想這樣自欺欺人多久,她是真的以爲是少爺遣她來的呢?還是固執地不肯承認與少爺感情破裂的事實呢?一分白紙黑字的休書那樣顯眼,依二姨太的聰慧,定是什麼都想通透了吧,只是不肯承認吧。
越是這樣想,小蘭便越是悲傷。
暮色漸晚,明華臺內充斥着歡聲笑語,袁玉然是一個十分安靜的人,舉手投足透露着大家閨秀的端莊溫婉,她會對送茶的丫鬟點頭道謝,會對老嬤嬤客氣的微笑,偶爾說起話來,也總是輕聲細語,只是安靜的坐在那裡,便引去一大片令人折服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