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眨眼即逝,一晃眼已過去了半個月有餘。
蓮池聖地內,夕舯虞始終昏迷不醒,就這麼晝夜不間斷浸泡蓮池中吸收蓮漿精華滋養肉體,呼吸勻稱舒暢,這半月有餘他身體並無任何異況,氣息頗爲穩定,唯一不同之處,便是在此期間從未見其甦醒過片刻,這是唯一令該族費解困惑的謎團。
此地早已派遣重兵把守,除了日常護理照料他一二之外,一有突發狀況發生,也好及時向族長稟告,早解決早安心。
煉物石室。
坎巴特在此閉眸盤膝靜坐,地火熊熊煅燒龐大丹爐,這尊爐鼎已通體血紅至極致,呈現出妖異之美,外壁表層古老秘紋若隱若現,閃耀點點晶瑩血芒,令這尊丹爐愈發詭魅神秘,過了小半晌,丹爐內驟然響起異樣動靜,並有縷縷無形波動傳蕩四方,異響極其微弱不可察。
“嗯?”身前那股異響瞬間將它震醒,它幽幽睜開碩大眸子,強大靈識輕易穿透厚實爐壁,爐內情形一目瞭然,它咧嘴上揚,喜悅之色溢於言表,“這段時日耗費莫大心血,終於將‘破厄丸’煉成了。”
“來之不易吶!”它內心感慨萬千,再也按耐不住心中亢奮,連忙轟隆起身興沖沖邁步上前來,掀開爐蓋隨手扔下,砸起一片塵埃。
開爐之際瞬間寶光四溢,並溢散濃郁丹香迎面撲鼻而來,它那副醜陋面孔略微陷入陶醉,狠狠吸了一大口芬芳香氣,渾身滋生舒爽麻癢感,整副身子都飄飄欲仙起來,它吞雲吐霧,又隨之噴吐一大口污濁熱浪,席捲灼燒身前一小片虛空氣流,虛空沸騰不休。
“真香。”它露出舒爽笑容,擡起左臂捏拳成爪,一把暴探入爐內那片氤氳白霧中,絲毫不懼怕爐內滾燙熱流,緊接着抓出六粒渾圓靈丹,手指縫霞光異彩,光芒頗爲絢爛奪目,一看便知絕非凡品。
“哈哈哈。”它仰頭咧嘴豪邁大笑,笑聲渾厚震盪周邊巖壁轟隆顫動,大小碎石紛紛掉落,單憑其笑聲之威便恐怖如斯,其一身修爲更是高深莫測。
“終於煉成了。”它滿心歡喜,緩緩攤開如同蒲扇般的粗糙手掌,它瞧看得尤爲仔細,已至極細微之處,不放過任何丹藥紋理,以至於怔怔入神而渾然不知,過了片刻它微微搖頭晃腦,醒了醒神,凝眉略微思索低語,“這‘破厄丸’雖是煉成了,可不知有毒無毒,也不知藥效如何,萬一煉成的是劇毒丹藥,那我一口嚥下去豈不立刻一命嗚呼,那這丹藥對我而言將有害無益,此次必以失敗而告終。”
“謹慎起見,先找個犧牲品試試看這靈丹真假。”它稍作思考便做好決定,隨即微微側身威嚴傳喚,“矛蚩。”
‘嘩啦啦’
它身後某處巖壁扭曲流轉,一頭漆黑彎角生靈凝聚幻化而成,連忙跨步上前畢恭畢敬鞠躬行禮,“族長,您有何吩咐?”
這頭彎角生靈乃其衆多貼身親衛之一,專門以保護一族之長爲終生幾任,最爲信任可靠,生命層次同樣頗高,每一名親衛皆乃箇中翹楚,實力深不可測。
‘嗖’
“接着。”坎巴特頭也不回,隨手朝它輕輕拋去一粒渾圓藥丸,“你勞苦功高,對我族忠心耿耿,這枚丹藥便賞賜於你了。”
“多謝族長恩賜。”彎角生靈聞言大喜過望,這枚靈丹精準落入其掌心,它小心翼翼輕捧,如獲至寶,生怕磕着碰着摔碎了,心底激動欣喜之餘,亦不忘感恩戴德跪伏叩首謝恩。
“這枚丹藥對你肉體大有裨益,趁它此刻尚處於濃郁芬芳,藥效也達到最盛之時,趕緊嚥下。”坎巴特淡漠命令,再三催促。
“是。”彎角生靈對族長此番所言毫無半分質疑,它本就乃其身邊最親近護衛,時刻甘願爲其赴湯蹈火,換言之,族長所賜之物,它也自認爲乃奇珍無疑,絕不可能會毒害於它,可事實卻往往出人意料。
‘咕嚕’
它張嘴仰頭一口吞入腹中,原本正喜滋滋等待藥效發揮作用,它正閉眸徜徉在美妙幻想中,可下一刻它卻驟然暴睜瞪大獸目,面色大變,一頭栽倒在地,捂肚來回翻滾,面露極具痛苦,猙獰扭曲至極,齜牙咧嘴咆哮怒吼,發出惡獸慘嚎叫聲,它疼得死去活來,腹中五臟六腑翻江倒海,痛不欲生,幾欲穿腸破肚潰爛斃亡。
“族長,救我,救救我。”它眸中充滿恐懼害怕,視線恍惚模糊,此刻它並非心生怨恨,而是企圖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希冀族長能救它一命。
坎巴特無動於衷,對它拼命救喊毫不搭理,待它再蹦躂幾下子,便頭顱一歪徹底昏死過去,氣若游絲,顯然在此期間體內那股龐大藥效讓它受盡痛苦折磨,接下來,一股驚人變化陡然發生,只見它渾身濃密毛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縮短,魁梧肉體也緩緩收縮變小,最終變幻成另外一副類人形生靈,比原本那副魁梧身軀縮小了大半,龐大藥效可見一斑。
“嗯?”坎巴特有些微動容,它轉身低頭冰冷俯瞰望去,醜陋面孔當即露出一抹喜悅笑容,“這‘破厄丸’珍貴罕見,可令妖獸突破生命桎梏,幻化成類人形,如此身手纔會更靈活多變,對敵把握亦可大大提升。”
它隨後收歸視線,低頭凝視掌心剩餘五枚滾圓丹丸,微微眯眸自言自語,“看來,這五枚丹藥確爲‘破厄丸’無疑,不過,爲了保險起見,眼下暫且不可拿自身犯險,需再多觀察些時日,看看這矛蚩肉體有何變化,之後纔好另外思索對策應付。”
“嗯哼。”過了半炷香之後,它才悠悠轉醒,腦袋昏昏沉沉,疼痛難耐,它伸手揉腦祛除疼痛,如此做才令它好受了些,定睛仰視族長比平日巍峨高大得多,它瞬間當場愣住了,隨後才驚慌失措不斷打量身軀,“族長,我這是怎麼了?爲何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不必慌張。”坎巴特鎮定自若,溫和寬慰道:“你適才所嚥下丹藥乃‘破厄丸’,有自如變幻肉體大小之神奇功效,這丹藥對你有益無害,你不必心驚膽顫,大可放寬心。”
“呼~”聞言它便重重舒緩口氣,抹了一把額頭虛汗,“原來如此,我還以爲我方纔身死魂消了呢!原來不過是虛驚一場罷了!”
它連忙跪伏頻頻叩首,一番感激涕零,“多謝族長賜藥之恩。”
“起來吧!”坎巴特皮笑肉不笑道:“回去後好好適應這副身體,想必你肉體變小之後,身法速度上也能比往昔提升不少。”
“好了,退下吧!”坎巴特微微揮手將之屏退。
“是,屬下告退。”它連忙拱手作揖,而後穿透巖壁隱匿消失。
“報。”恰巧此時,一頭洞府小妖沿着甬道風塵僕僕趕來。
“何事驚慌?”坎巴特稍稍皺眉,心生絲許不快。
小妖瘋狂吞嚥口水,只好愈發誠惶誠恐恭敬通稟,“回稟族長,小主人已經甦醒過來了。”
“什麼?”它巍峨身軀猛然一震,內心洋溢着巨大喜悅,“太好了。”
它連忙拔腿衝將狂奔出去,一溜煙兒便跑沒影了,很快來到蓮池聖地,也親眼目睹他仍沐浴蓮漿中央,一副怔怔發矇入神的模樣,顯然剛甦醒過來,依舊有些不適應。
他聽見急促腳步聲便轉頭望去,兄弟倆凝眸相對,皆稍微愣神片刻,之後它才咧嘴開懷大笑,火急火燎幾個大跨步邁足上前來。
“夕弟,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坎巴特一屁股轟隆盤膝坐下,臉上笑容愈發燦爛。
“大哥,我這是怎麼了?”夕舯虞腦子仍處於渾渾噩噩狀態,對先前所發生之事幾乎忘得一乾二淨,精神也略顯渙散疲憊,聲音更是有氣無力,“我又爲何會在蓮池靜養?”
“你完全不記得你發生了何事?”它微微擰眉,面露些許疑惑之色。
“也並非完全忘記,還是有點印象的。”夕舯虞回頭稍微思索了幾剎那,腦海中努力回憶先前所發生的點點滴滴,眼角徒然閃過一絲光芒,“我只記得我昏迷之前正準備與幾頭土著生靈切磋比試來着,剛一出手身體便傳來異樣感,之後……”
“之後怎麼了?快詳細說與我聽。”坎巴特焦急催促,巍峨身軀略微前傾靠近些許,正聚精會神聽他娓娓道來。
“之後……”他眼皮微微抖動,擡手輕揉了揉太陽穴,減輕幾分因思考過度而引發的脹痛感,他長吁短嘆瞥了眼對方,心情頗爲失落,“我冥冥之中感應到我原先所處世界對我不斷呼喚,興許不久之後我便要離開這裡了。”
“離開?”坎巴特呼吸一窒,臉上那濃濃好奇之色徹底定格住,轉而輕舒口氣端直身板,目光轉向別處一言不發。
當下氛圍頗爲凝重壓抑,兄弟倆皆默不作聲,聖地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落針可聞。
“何時走?”它心情沉重,此番鼓足勇氣才僅僅問出這簡短一句話來,表面上看似毫無波瀾,實則內心壓抑着無盡傷悲,強忍着未表露出來而已!生怕丟了一族之長所該具備的威嚴形象。
“尚不清楚。”他艱難回眸望去,勉強擠出一抹微笑來,“或許是明天,也或許是數日後,更或許是十天半月,乃至好幾個月之後,我也很難說得準。”
“這樣啊!”它雙手稍稍抓緊膝蓋,唉聲嘆氣搖搖頭道:“既是如此,那你接下來一段時日便好生修養,就不必頻繁外出歷練了。”
言畢它便不等他開口,連忙轟隆起身獨自離去,背影頗爲寂寥落寞。
“大哥,您……”夕舯虞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唉!我何嘗不想永遠留下,與大哥您日日把酒言歡,這是我最爲嚮往的肆意灑脫生活,只可惜,時不我待,我的世界裡還有師門長輩與師弟師妹們在等我回去,他們肯定對我萬般擔心吧!”
“大哥,倘若日後有緣,或許還會有相見那一天。”他剛纔還滿臉愁容慘淡,可這一刻卻釋然開懷了許多,“這天地世間之事,皆逃不過悲歡離合,或是曇花一現,或是長長久久,誰也無法掌控自身命運,興許等未來某一天真正超脫天地,纔有資格享受人世浮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