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她痛恨父親的背叛堅決不肯原諒,他可以理解;父親“犧牲”後她患了抑鬱症而後封閉自己變得孤僻冷漠,他只有心疼;父親回來後她對父親的痛悔珍惜和不離不棄,他格外感動……他甚至在她堅決不准他和鍾亦可在一起時,也從她半生傷痛的立場上替她考慮,不忍心和她爭執。可他沒想到她剛一回槿城就急着把阿辛和鍾亦可叫到一起,故意給鍾亦可難堪,甚至說出那樣刺耳難聽的話……
她是如此咄咄逼人,可她口中那個十惡不赦的蕭家的女人,他那腫着眼睛滿腹痛楚的小丫頭,卻爲了不讓他爲難而忍氣吞聲……
他第一次認真的問自己,母親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究竟是因爲對蕭家的恨意太過深刻蝕骨,還是說,多年的獨處沒能讓她修煉出一顆寬容釋懷的心,反而把她變成了自私偏執全然不顧旁人感受的狹隘之人?
爺爺走了,奶奶病了,父親那個樣子,母親又如此陌生……
他面露倦意的看着肖鈺,“你放心,我這輩子就從沒想過背叛我的感情,所以你大不可必費心我身邊會出現什麼小三身份的女人。可是,想娶阿辛的事,只是我一廂情願,我都沒來得及徵求阿辛的意見,你就直接把阿辛找來說這樣的話,這樣是不是太不尊重阿辛了?”
肖鈺揚着下頜看了眼阿辛,“難道阿辛會拒絕你的求婚嗎?抱歉,阿辛,如果你不願意,是我唐突了。那我再去找嘉瑜好了,總之,我想讓佑安儘快結婚生子,安安分分過日子,請你理解。”
阿辛抿脣,尷尬的笑了笑,還不等開口,佟佑安有些忍無可忍的低斥道,“你以爲我是誰?你以爲我有什麼資本能了不起到隨便拉個女人過來讓她嫁給我她就會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媽,能不能學着尊重一下別人!”
本來就憋着火的肖鈺,立刻被他的話點着,“說到底,你還是在怪我剛剛沒有尊重那個姓蕭的丫頭,對不對?說到底,你還是放不下她!這麼多年了,怎麼國恨家仇都不能讓你痛恨並遠離那惡貫滿盈的姓蕭的一家人,反倒成了念念不忘了?你的三觀去哪兒了?你怎麼會善惡不辨好歹不分?我怎麼相信你會踏下心來好好過日子?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是逼我對付那丫頭,是不是?”
佟佑安看着肖鈺眼中的火焰,忽然覺得,自己疲憊的連和她爭吵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就算是個鐵打的人,也需要喘口氣,緩一緩了……
他擺擺手,“媽,冷靜些……我爸醒了就一直在找你,情緒很激動,奶奶和大伯誰都勸不住,打你的電話又不接,沒想到你竟然跑來望瀟園爲我的事費心。你放心,我都這個歲數了,肯定願意踏踏實實過日子。你還是把心思全放在我爸的身上吧,我爸遭了那麼多的罪,讓他餘下來的日子過得舒服些,纔是我們最重要的事。”
肖鈺一聽
說佟君逸在找她,臉上所有的怒意和冰冷都立刻變成了緊張和關切,她立刻披衣欲走,卻在臨走前補了一句,“既然你也知道讓你爸過得好才最重要,那就抓緊結婚生子,讓他高興,別企圖再把家裡的氣氛攪得雞飛狗跳,這是我給你的警告。”
肖鈺說完便匆匆出門,劉姨連忙爲她撐着傘,緊隨其後。
在南城的時候,徵得肖鈺同意,佟佑安已經安排人把望瀟園旁屬於肖鈺的那個“家”收拾妥當,直接就把佟君逸接來了這裡。這處房子一來在望瀟園跟前,方便佟佑安過去照顧,二來這房子當初本來就是肖鈺因思念佟君逸而按照佟君逸的喜好佈置的,佟君逸的所有物品也一直都放在這裡。而劉佳和顏笑雙雙被佟佑安處理後,劉佳一家人也被遣離了槿城回了老家,他們住的那處與其相鄰的房子早就收拾妥當空閒出來,眼下見佟君逸死而復生,恨不得寸步不離自己心愛兒子的薛文錦立刻提出搬到那邊陪在佟君逸身邊,所以目前一大家人也算是住在了一起。
佟佑安剛剛就是從那裡過來,卻不是因劉姨找來,而是因鄭浩向他徵求意見時告知他鐘亦可被肖鈺找到了望瀟園,他才匆匆而來。
目送肖鈺離開,佟佑安看着阿辛,“對不起,這件事對你來說太突然,因爲我覺得電話裡說不清楚,本來是要和你面談徵求你的意見,再決定日後的事。誰知我媽自作主張把你找來,甩給你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婚事,真的很不尊重你,我向你道歉。”
阿辛迅速搖頭,“我懂,你是想讓我幫你拖延時間,避免和伯母或奶奶她們再起衝突。”
佟佑安輕嘆,“其實我很難開口,換作別人要我拿婚姻感情這樣既耽誤時間又有損名譽的事去做戲,我可能會立刻回絕,所以我知道,我並沒資格去請別人爲我做這樣的事。可是……”
“可是爺爺的事讓你怕了,不得不暫時應下伯母的要求,但找別人做戲又怕沒法收場,所以……”阿辛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莞爾一笑,向他伸出右手去,“所以要兄弟是幹什麼的?不就是排憂解難的?你就別廢話了,婆婆媽媽一點都不像你!握手,成交,你娶,我嫁!你怎麼安排我怎麼配合,你什麼時候喊cut我就什麼時候齣戲,ok?”
她的反應既是意料之中,又有些超出佟佑安的預期,他握住她的手,隨即又拍了拍她的肩,“謝謝你,阿辛。”
阿辛收回右手,雙手握在一起,左手拼命的汲取着殘留在她右手上的他的溫度……
拒絕過你一次,怎麼會捨得再拒絕第二次……
就算明知這一次你是要做戲,我也心甘情願入局……
哪怕能以情侶的身份多和你共處一秒,都值得我用整個餘生去懷念……
她沒再和他客套,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繼而說道,“鄭浩不方便去送亦可,我現在趕緊去追她。估計這樣的天氣,她
走不遠,你不用擔心,只要告訴我你接下來的安排就好,我保證完成任務。”
佟佑安凝眉說道,“今天看樣子是飛不了了,你先帶她到葉子那休息,我猜她一定很想見小小,如果她問起,你就告訴她實情吧,我相信她會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的。”
“好。”阿辛點頭。
佟佑安嘆了一聲,“我晚些再聯繫你,看天氣再做安排。現在我大伯和姑姑都在,如果我不順着我媽,我拿不準她會不會在我大伯那裡給我個下馬威,所以我一時走不開。”
“明白,那我走了。”阿辛二話不說,套上外套就跑進了雪裡。她畢竟是訓練有素,即使在如此滑的地面依舊疾步如飛,絲毫不見紊亂。
眼看着她消失在視線裡,佟佑安又看了看手機上鍾亦可的方位,知道她還沒走出望瀟園外長長的甬路,料定阿辛肯定能追到她。
縱然再想陪在她身邊,他也只能是微微嘆了口氣。
他沒有耽擱時間,立刻向父母那裡趕了過去。
但他腦子裡越是揮不去肖鈺排斥鍾亦可的種種行爲,越是不解她究竟是如何知道鍾亦可身份一事。
知情的幾人他都十分信任,他也不認爲那樣護着他的奶奶,寧願瞞下爺爺去世的真相也不想讓他被家人詰責的奶奶,會明知肖鈺有多痛恨蕭家,反而把鍾亦可的身份告訴她,給他增添壓力……所以,肖鈺還能有什麼渠道知道這件事?
難道說,除了那些知情人,是他和鍾亦可自己泄露了什麼?
可他和鍾亦可非常謹慎,他還特別提醒過鍾亦可即使在只有他們兩人的私下裡也不能透露出他們彼此曾經的名字,以防習慣成自然有朝一日說走嘴……而那一次,是在爺爺下葬那一夜他醉酒後兩人談起往事之時,那是唯一的一次,也是在絕對私密的空間裡……
唯一一次……
私密空間……
佟佑安忽然停住腳步。
這些天因爲父親的事,他沒有時間去深想這個問題,可他怎麼這會竟生出一種不好的感覺?或許是他半年之久沒有去過的離歌的那間專屬於他的房間,出了問題?但這種可能性非常之小啊,離歌是他自己的地盤啊……
然而,倘若真是那房間有問題,又能是什麼問題?又和肖鈺能扯上什麼關聯?倘若真是那房間有問題,又是什麼時候開始出的問題?他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都在那個房間裡處理過,那豈不是意味着他的麻煩絕不僅僅是泄露了鍾亦可身份那麼簡單,還可能牽扯到太多的事,甚至談得上潛在的危險?
他從來不是一個輕易懷疑自己人的人,因爲他深知自己選人用人的能力。可此刻他忽然覺得,他不在的這半年多,會不會忽略了什麼?
涼涼的雪撲在臉上,有些冷,他的心更是起了濃濃的寒意。
他毫不猶豫的立刻撥了個電話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