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自古以來皆是天險,而在民30年春節前,黃河再一次成爲了一道分屆線,隨着開封綏靖公署將三個軍的部隊調往黃河沿線部署,任誰都能感覺到這氣氛的緊張,這氣氛緊張道,甚至就連同開封正在施工的黃河公路大橋,亦停工了,當然,官方的理由是”因爲天氣寒冷不利於混凝土凝固”,所以停工是因爲天氣原因,但事實上,任誰都知道,真正的原因恐怕還是現在驟然緊張的局勢。
儘管現在南北的鐵路依然通着車,旅客列車與運貨的列車依然往返於黃河兩岸,但旅客們卻依然可以在火車通過路橋的時候,看到橋頭兩端戒各森嚴的軍隊,穿着黃綠色棉襖的中央軍與穿着冬季迷彩作戰服的華北集羣的官兵,在大橋上相互注視着對方,儘管氣氛看似並不緊張,但誰都知道,只需要一聲令下,看似偶爾還會打個招呼的雙方,就會立即大打出手。
蘭封縣老城牆門內外坑坑窪窪的道路上,在年關的時候除了士兵來來往往外,很難見到居民的身影,在這個時候,大多數老百姓,都在家裡過着年,而對於這些年前剛剛進駐蘭封的官兵來說,這卻苦了他們,雖說現在部隊裡的伙食比過去強了不少,但過年的時候,卻也就不過每人碗裡多片肉罷了,以至於無論是士兵亦或是基層的軍官,總是會尋機會出營,在城裡找家飯店,喝上兩杯吃上兩塊大肉。
而說到飯店,其實對於這些拿着軍餉的大頭兵來說,能去的也就是那種髒兮兮的飯店,部隊的進駐確實讓這些小飯館的生意火爆了起來,在71師駐地附近有個小飯館,飯館並不大,不過只是三間老房子罷了,只能擺放八九張方桌。幾乎每天,這裡都是軍人的天下,假着各種名義外出的士兵總是會把這這裡擠得滿滿的,來得稍晚一些就沒有座位了。
依如往日一樣,李國奇、張化彩、吳開江這三個把兄弟,又如過去一樣,又在這裡喝着酒,和國軍的大多數基屋軍官一樣,他們的身上穿得洗得發白的棉襖,吳開江的身上甚至穿着伸件藍灰色的棉襖,沒準還是秋裝塞了棉花改的棉襖,不過他們的風紀扣系得很嚴,全是一副老兵的樣子。
雖說三人都是排長,都是槍林彈雨中打出來排長,這脾氣卻是沒怎麼變,還和過去在上海灘時一樣,誰兜兒裡有了錢,照例是拿出來請客,對於這三人當年出了青幫穿了軍衣,從大頭兵一路升到排長的軍官來說,平素也沒什麼愛好,無非就是吃喝,頂多也就是偶爾逛個窯子。
當兵吃糧的都知道,這斷頭糧就是吃了上頓沒下頓,能吃的時候不吃,能喝的時候不喝,沒準上了戰場,氣沒了,自然也就吃不成喝不成了,不過勝在三人都是光棍,憑着少尉排長的軍餉,也能吃得起,喝得起。
“我說,哥幾個,你們說,咱們他孃的成天吃着雜麪饅頭啃着大白菜的,對岸的華北軍都吃着什麼?”
“狗日的,一準吃的都是他孃的肉罐頭,當年老子在上海的時候……”
三人一邊吃着,一邊聽着鄰桌的大頭兵在那裡說道着,按照部隊裡的規矩,只要進了飯館,管你是軍官還是大頭兵,只要不是直屬的,大家誰也不問誰,行伍有行伍的規矩,現在也不例外,自然的,對這三位全當做沒瞧見,而李國奇、張化彩、吳開江三人也樂得清淨,總省得像在軍營裡,有這樣的那樣的規矩束着人。
“喲荷,打過淞滬的老兵!”
聽着那人的話,李國奇順着聲音看了去,果然是一瞧起來差不多有四十的老兵,再瞧那一桌子,都是二十來歲的後生,顯然,那老兵也許就是他們的主心骨,在任何一個班排裡頭,有這麼幾個老兵當主心骨,在戰場上,一準不會亂。
扭頭的功夫,張化彩注意到旁桌單坐着一個瘦瘦的戰士,穿着一身新軍裝,領章上就帶着一等兵的軍銜,他自己個獨自一人坐在角落的一張桌前自斟自飲。
“該不是新兵吧?怎麼一個人出來喝酒?新兵想批假挺不容易的。”
作爲老兵,張化彩自然知道,每年秋收之後徵兵,這時候,不過是新兵剛分到部隊,按道理正是讓老兵收拾的時候,各連排的假,可不都被老兵把持着,那能輪得着新兵。
“我瞧着也像!”
就在說話的時候,幾個穿着半舊軍裝的士兵走進飯館,正在東張西望地找着座位,單看那軍裝,便知道那是老兵。
那幾個老兵走到屋子角落的那張桌前,用眼睛盯着那個自己個喝着酒的新兵,若是換成其它人,這會怕早都識趣些主動站起來。可是那個新兵卻是旁若無人地喝着酒,好象沒看見面前這幾個老兵。
終於,一個老兵忍不住說話了。
“喂,小子,換個地,這個桌哥幾個要了。”
可那個新兵卻象是沒聽見一般,甚至連忙頭都沒擡,反而自顧自的一口一口抿着酒。
沒想到這個新兵竟然這麼狂的老兵頓時就火大了。
“喂!小子,耳朵他媽的聾了可是啦!”
老兵一邊罵着,一邊摟開袖子作勢就是想打的樣子,可就在這功夫,那個新兵卻是面無表情地反抓着一個盤子,猛的一下站起身來,握盤子的左手如閃電般揮出,瓷盤子在空中劃了道白,”咔”地一聲砸在老兵的頭上……盤子被砸碎的同時,老兵血流滿面地栽倒了……
整個飯館裡的人頓時都驚呆了。
這時那個新兵手握露出鋒利茬口的盤片,一個反擒抓住其中的一個老兵,在他的脖子上一比劃,血就冒了出來。
“阿拉弄死你……”
聽着那人說的一嘴上海話,張化彩的只覺眼前一亮,他們三當年也是在上海灘出來的,立即鼓起掌來。
“喲,這小子出手狠,下手毒,天生就是吃偏……吃兵糧的。”
嘴上這麼說着,他走過去,拍拍新兵肩膀。
“兄弟,濃是哪兒來的?”
一聽這人講話,新兵的眼睛一亮。
“上海,阿拉聽出來了,濃也是上海的?”
“阿拉叫張化彩,濃叫什麼?”
“趙立強。”
在張化彩和新兵拉着老鄉的時候,李國奇走過來對幾個老兵說。
“濃幾個,快帶他去包紮一下,這事兒就算了吧?”
瞧見有軍官站了出來,一個老兵紅着說道。
“長官,就像您保着他?人就白打了?還是新兵打的?不成,這件事準沒完,小子……”
不待他說完,張化彩便走過去說道。
“不就是捱了一盤子嗎?來,你們給我腦袋來一下,我替他捱了。”
見那幾個老兵沒人敢動手,張化彩漫不經心地抓起一個盆子,朝自已天靈蓋砸去,盆子被砸得粉碎,不過腦袋卻見着紅,然後他的眼睛眯成條細縫說道。
“怎麼着,這下沒事了吧!”
見那幾個老兵沒人接腔,他又抓起一個盤子,朝着自己腦袋上又砸了一次,這會他的眼眯的更緊了,那脣角也揚了起來。
“怎麼樣,這下夠了吧!”
瞧見老二發了狠,心知老二脾氣的李國奇連忙勸說道。
“得啦,得啦,濃們幾個,趕快走吧,若來了憲兵,阿拉拍拍屁股走了,濃幾個,誰也輕不了……”
幾個老兵一聽,確實是這個理,互相看一眼,連忙把受傷的同伴扶走了。
瞧見這三個長官替自己解圍,趙立強的臉上頓時流露出一臉感激之色。
“三位大哥,謝謝濃們,阿拉……。”
張化彩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別廢話了,這隊伍裡頭,上海人本來就不多,互相照應着,也是個道理,你敢緊走了,一會憲兵來了,麻煩!”
他說的是實話,從兩年前,軍隊整編開始,便加強了憲兵職能,從而維持部隊的軍隊,過去,軍隊的軍紀是靠軍法隊,而現在則如華北集羣一般靠憲兵維持,而憲兵並不隸屬各部隊,而是直屬憲兵司令部,作爲軍官,像這種小事,那些憲兵自然會賣面子,但對於趙立強這樣的新兵來說,憲兵自然不需要賣他一分面子。
待趙立強離開飯館後,張化彩又坐回到飯桌上。
“濃這是怎麼了?爲什麼……”
不待吳開江把話說完,張化彩卻笑着說道。
“阿拉覺得那小子和阿拉很像的,所以,就想拉一把!”
“阿拉覺得也是,沒準若是那天聊聊,不定還是同門!”
同門,李國奇的話,讓張化彩和吳開江兩人無不是一愣,許是想到了死在上海的弟兄,三人這會也沒了喝酒的興致,他瞧着一旁唯唯諾諾的飯館老闆,隨手從口袋裡拿出兩塊錢,往桌子上一丟。
“得了,這東西,阿拉賠你,省得濃說當兵的都是活土匪,爺是中央軍,不貪你那點小便宜!”
您給予的支持,是我繼續創作的最大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