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
深夜時分,北大營在炮彈的爆炸聲中迅速被濃煙包裹起來,在爆炸的焰火中中翻滾着……
軍營內的士兵在爆炸中被氣浪翻卷着,從炕上拋到了地下……塵土灰煙夾雜着磚頭瓦塊,籠罩着北大營。
爆炸聲不僅震撼了北大營同樣也震憾了瀋陽這座城市,北大營的上空被火光和濃煙籠罩着。從睡夢中被驚醒的老百姓紛紛走出了家門……
“北大營這是咋地啦?”有人問道。
“你還不知道啊!小日本進攻咱們東北軍啦!”
“進攻東北軍?那不是要打仗嗎?”
“誰說不是呢?兵荒馬亂的,帶上你家大妞趕緊逃吧!腿腳快的,興許還能趕上南站最後一班去關裡的票車!”
“日本人和東北軍打仗咱們爲啥非要逃?誰來坐龍椅咱們就給誰納糧不就完了?”
“你愛跑不跑!我可告訴你,小鬼子正滿大街找花姑娘呢!就你家大妞那水靈樣,八成是躲不過去。反正你自己個尋思吧!”
“哎哎!你等等!嗨……”瞧着滿大街沒頭蒼蠅一般亂躥的老百姓,這位要“納糧”的老兄再也站不住了,他轉身向屋裡喊道:“大妞她娘!趕緊帶上面口袋!跑反啦!咱們闖關裡啦!”……
火車站開往北平方向的最後一班列車已經嚴重超載了。車門、過道兩旁全是逃難的難民,就連車頂也是人滿爲患。大包小裹壓得坐在廁所旁的蕭國書快要被過氣去。他斜着腦袋,透過滿是煤灰的玻璃窗向月臺上看去——想不看都不行,他整張臉被牢牢地擠在了玻璃窗上。
月臺上在擁擠的人羣中高勝侖護着懷孕的妻子抱着兩歲的女兒,竭盡全力的的護着她們,與大多數平民臉上的茫然不同,他的神情中帶着悲憤,甚至在擠上火車時,幾次回頭望着瀋陽的方向,可他並沒有忘記要護着妻女,終於,用了五六分鐘光景,他才勉強將妻女擠護上了火車,雖說人上了車,可車上卻沒有站人的地方。
“勝侖!”
女人看着抱着女兒的丈夫,俏麗的臉龐上帶着些痛苦,對於已經懷孕六個月的她來,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找個地方坐下去。
“小婷,你忍一會……”
就在高勝侖憑着身高想找個位置時,蕭國書卻看到了這對夫婦,見那女人挺着個大肚子,心下便是一陣不忍。
“大哥,讓嫂子來這坐吧!”
隔着人衝這對非親非故的夫婦喊了句,蕭國書便開始推起身邊的人來。
“你們讓開點!”
使出了全身力氣爲孕婦“擠壓”出了一條通道後,蕭國書扶着孕婦坐在了水箱上……
“謝謝你小兄弟!”
孕婦輕輕坐下後向這個小夥子表示謝意,高勝侖也連忙道着謝。
“謝謝你兄弟!”
“不用客氣!”
蕭國書笑着,
“都是逃難的,相互都應該照應點!”
“小兄弟是哪裡人?”
“老家是山東的,民國十年跟俺爹闖了關東……”
再往下,蕭國書沒好意思說,他爹是鬍子,人家闖關東是種地,他爺兩闖關東卻是落草“進綹子”。
“小兄弟貴姓?”
“姓蕭!家裡兄弟三,排行老三,旁人都叫我蕭小三。”
“那您官名是……”
“蕭國書!”
火車傳來了一聲長鳴,在“嗤嗤”不斷的蒸汽聲中,飄着白煙,緩緩駛出了瀋陽站……
這一天,是民國二十年的9月18日。
北平,民國十七年之前,這裡叫“北京”,曾是北洋政府的首都,二次直奉戰爭後,這裡曾是奉軍的天下,國民政府“二次北伐”,奉軍蒼皇逃回關外,這北京改爲北平,首都也就變成了北方的一個特別市,不過到也應了那句話“風水輪流轉,明年到我家”,當初蒼皇逃回關外的奉軍從未想到有朝一日還能回到北京,不過當那位張少帥以“武裝調停”再入關內,成爲中國第二人時,北京卻變成了北平。
也就是從那天起,這北平城再一次出現了奉軍的狗皮帽子,而讓北平的老少爺們沒想到的,不過一年的光景,這北平城裡的狗皮帽子不單海了去,就連東北人也海了去了,沒法子,誰讓“9。18”後東北軍失去了地盤,二十多萬東北軍、十幾萬軍政官員及眷屬,再加上逃難的富紳平民雲集於此,一時間,這北平城裡東北話甚至有蓋過北平話。
晃晃悠悠的蕭國書不過是剛走幾步,便覺得眼前起了金星,一天沒吃飯,其間又賣了次血,縱是鐵人也有撐不住的時候。扶着棵柳樹,他定了半天神,不過始終沒肯坐下。這頭暈目炫的漸漸的也平靜起來。
“奶奶個熊,再這麼餓下去,爺非得餓死!”
擦擦頭上的汗,蕭國書又邁開了步。此時太陽落下了,河上的老柳歪歪着,梢頭掛着點金光。河裡沒有多少水,可是長着不少的綠藻。橋上,來往的人與車過來過去,在斜陽中特別顯着匆忙,彷彿都感到暮色將近的一種不安。
終於,邁着擡不動的腳步過了橋,渾身冒着虛汗的蕭國書,再也擡不動腳了,可懷揣着賣血賣來的三塊大洋,蕭國書知道自己得把錢送過去,嫂子在醫院裡等着用錢。
“奶奶個熊,下回得找個近點的醫院賣血!”
坐在橋頭邊,蕭國書在心裡如此嘀咕着,把這三塊大洋給大哥送去,不定又能頂上幾天的藥費。
下回,還有下回嗎?
這六天的光景賣了兩回血,再賣血,可就把自己抽乾了,可想着這兩年大哥和嫂子待自個的好,蕭國書的不由罵起天來。
“奶奶個熊,狗日的日本鬼子!”
沒錯,千錯萬錯都是日本鬼子的錯,若不是日本鬼子佔了瀋陽,嫂子又豈會在懷侄子時逃難,落下了病根,若非日本人佔了東北,高大哥還在軍中當少校的話,一個月一兩百塊大洋,又豈會連嫂子的藥費都付不起。
罵人不解恨,也不頂用,心下惱着,蕭國書又強撐着站起來,繼續朝前走着。這會太陽還在西邊的最低處,河水被晚霞照得有些微紅。
“奶奶的,實在不行,爺就是搶錢莊去!”
摸了摸臉上那塊平滑的疤,又摸了摸袋中的錢,又看了一眼角樓上的陽光,蕭國書想起過去在奉天時成天吃香的喝辣的日子,那時候那知道什麼餓啊!
“越混越回去了!”
邊罵着自己,蕭國書邊強撐着發軟的雙腿朝城裡走去。
這裡城門洞裡擠着各樣的車,各樣的人,誰也不敢快走,誰可都想快快過去,鞭聲,喊聲,罵聲,喇叭聲,鈴聲,笑聲,都被城門洞裡嗡嗡的聯成一片,彷彿人人都發着點聲音,都嗡嗡的響。
若是擱過去,蕭國書也就東插一步,西跨一腳的擠進了城。可這會,他卻沒有那個力氣,別說力氣,就連那門洞裡的“嗡嗡”聲傳到耳中時,都讓他覺得似乎是在奪着自己的力氣,感覺越來越暈的他仍然邁着步子朝前走着。
坐在車上,體會着1932年“堵車”的管明棠,若有所思的透過車窗看着擁堵的城門洞,雖說從後世買了槍,但管明棠卻發現自己手邊根本就沒有合適的人選,自己需要一些保鏢,可這保鏢要怎麼請呢?
難不成在報紙上發個廣告——招保鏢。
這保鏢要能信得過,而且……能賣命!
可這樣的人到那找去!別說是這樣的人,現在自己身邊又有幾個自己人?
勢單力薄啊!
坐在車內的管明棠苦笑之餘,要門洞下搖搖晃晃的邁着步子的蕭國書這會卻覺得後背的冷汗不斷的冒着,那雙腿也不住的打着軟,甚至打起了擺來。
暈……
視線所及所有的一切都是似乎都是天旋地動的,對於一天沒吃飯,又賣了一瓶血的蕭國書來說,體力嚴重透支的他越走這身體自然也就是越發虛弱,。
“奶奶個熊,剛纔應該吃碗麪條……”
感覺那氣力似再也撐不住的蕭國書心裡那是一個後悔,若是吃碗麪條的話,又豈會……終於眼前一黑,人無力的靠着身邊的汽車倒了下去。
司機阿金看着車頭處暈倒的人,心下咯吱一聲,暗叫着倒黴,這不會是碰瓷的吧!
“少爺,有人在咱車前頭倒下去了!”
不用阿金提醒,管明棠同樣也看到有人暈在自己的車頭前,而接下來的一幕,卻只讓管明棠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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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漠!
一慣的冷漠!
原來那冷漠並不是21世紀的專利,在這個時代同樣也是如此,在那人倒下去後,周圍的人沒有一個人去挽扶,人們只是看上一眼,而後主動的讓開來,瞬間原本擁擠的城門洞內就讓出一塊四五平米的位置,對於倒在路上的那個人,人們似乎都懶得看上一眼,頂多是用餘光瞅一下罷了。
這一幕只讓管明棠的臉色變得極爲難看,自己從未想到在這個時代,人們竟然如此的冷漠,難怪……
“少爺,不定是碰瓷的,您可別給自己找麻煩!”
打開車門的瞬間,阿金的提醒便傳出管明棠的耳中,扭頭看着阿金,冷着臉管明棠直接說道。
“阿金,明個你就不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