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殤》
第85節 意外之喜
一衆的賓客紛紛地辭去,熱鬧了一天的蔣宅,終是沉寂了下來,只有廚下,蘭兒指揮着一衆的僕婦廚工,洗洗漱漱,還在忙碌。
蔣家後院的萬山書閣,一樓一底的結構,樓上自是蔣家藏書之屋,樓下左間,蔣先生的書齋,平時也用作待客喝茶的處所。
此時的書齋裡,當中一張小圓桌,團團地坐了數人。
按照李主教的意思,於老爺子方是三河縣城的龍頭老大,徵地的一應事兒,須是他點了頭,方纔算得數的。奈何這老老頭兒推說上了年歲,精力不濟,熬不得夜,更兼晚宴上又多喝了兩杯,渴睡得很,帶了大刀大炮,徑自地回了於府,獨留了小孫孫。
於信達搔着小腦袋:“那塊荒壩壩,嗨,只得一些的野草,種不得莊稼的。”
李路易:“建堂,嗯嗯,學堂,還有,醫館。”
於信達:“哦,主教爺爺欲要購了去,用作教堂,學堂和西洋醫館的選址?”
李路易滿眼的熱切:“Yes!Yes!”
於信達把頭搖得撥浪鼓般:“不Yes!不Yes!”
李主教一臉的疑惑:“不Yes?”
於信達:“說與主教爺爺知道,那荒壩壩麼,我欲建了廠房,造些器具來賣,也好賺些銀子。”
藍風生:“咱把通城都看遍了的,實實地沒得好地兒。信達,你就打個讓手,讓度與咱,可行?”
李路易抱着於信達一通地搖:“哈,貴信達,讓度,哈,讓度。”
李主教笑嘻嘻地盯了於信達:“小孫孫,你且說個價兒。”
於信達:“主教大人真要那荒地壩壩?”
李主教:“真要,真要。”
於信達把指頭兒含在嘴裡,嗯嗯了半邊,再把小手舉在空中,伸出三個手指頭。
李主教:“三十兩?”
於信達直搖頭:“我購那地,本銀便是三十兩哩。”
李主教:“三百兩?”
於信達直搖頭:“上下打點,也費了三百兩哩。”
李主教瞪大了眼睛:“三千兩?”
於信達雙手一拍:“Yes!成交!”
藍風生直搖頭:“貴了,太貴了。”
於信達:“哪裡貴了?古人有云,農夫種地一本一利,經商售貨一本百利,仕子作官……”
李主教扁了大嘴巴:“你娃娃,哄誰呢?嘿嘿,一本百利,還一本萬利哩。不着調兒!不着調兒!”
李路易直點頭:“Yes!Yes!莫有調調,莫有調調!”
於信達一臉的委屈:“嘿,怎就莫有調調了呢?我算與你聽哈,本銀三十兩,打點三百兩,一本十利三千兩,共是三千三百三十兩,一絲兒也不錯噻。”
李路易:“哦喲喲,三千三百三十兩,荒地壩壩,三千三百三十兩,開搶麼?”
於信達把嘴一扁:“開搶?嘿嘿,周瑜和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情我願的事兒,怎是開搶呢?”
藍風生盯了於信達:“就沒商量?”
於信達眨眨眼:“嗯,商量,商量。若是說得服我,便是分文不取,白送了你,也是可以的。”
李主教盯了於信達:“白送?你娃娃,是何計較?”
藍風生:“信達,咱家主教大人是誠了心的,要取這地兒。咱也勿繞彎兒,你且直說,啥個計較?”
於信達:“且問主教大人,你這教堂,佔地若何?”
李主教:“三四十畝的地兒,總是要的。”
於信達:“嗤!三四十畝……闔城住民二千六百有八戶,人口不過一萬九千六百二十六口,即便有些遺漏,總在兩萬之內,便是全縣攏總吧,也不過十五六萬的人口……些許個小城,建個教堂三四十畝,按西洋麪積算來,兩萬多平方米,嘿嘿,敢問主教大人,可是要把城裡城外,男女老少,都塞進這教堂作禮拜?”
藍風生:“這個……呃,這縣城人口,總是會增的噻。”
於信達:“人口自是會增的。但觀咱縣城的地理,東有大河,西有高山,南北雖通官道,卻無地兒適宜建房造屋,可擴大得哪裡去?住民人口又增得了多少?再說,縣域下轄二十八鄉鎮,人口過千的也不在少數,你們就願舍了它去?”
李路易把雙手在黃頭髮腦袋上搔來搔去:“這個,哎呀呀,這個……”
李主教瞪了大眼:“依你之見呢?”
於信達:“嘿嘿,我之見麼,若按眼下住民人口,五六畝地便是綽綽的;即便把眼光放得遙遠吧,十畝,嗯嗯,十畝,便是頂了天去!”
李路易直點頭:“Yes!Yes!”
於信達:“再說,這個西洋醫館,定定地要與教堂擠在一堆麼?”
藍風生:“卻是何故?”
於信達:“那荒地兒在城邊邊,建起教堂學堂,求得個清靜,自是相宜;但這醫館,嘿嘿,人口集中,來往方便纔好啊。”
李路易:“簡單,簡單!城中,購來,重建。”
藍風生:“購地重建,自是辦法。便是租了鋪面兒,也是可以的。”
“再說,這個西洋學堂,”於信達搔着腦袋,“實與主教大人說,這個玩意兒,在咱中國確是新鮮,卻不知是個甚的章程。”
李主教:“這個西方的學校,大體是按學生的年齡大小,先入小學,再經擇優入得中學,再經擇優入得大學。”
於信達:“嗯嗯,成都的尊經書院,也是分班教授,按學業等級分作小學、中學、大學三級,我也是知的,但畢竟零星零星,沒得個要領。還請主教爺爺細說來聽聽,也教孫兒和介民哥都長長見識。”
李主教:“把西方教學的模式,引入到中國來,也不過是近年的事兒,並且,雖是仿照了西方的章程,卻又不完全同於西方,更沒形成定例,不好說的。”
於信達:“據孫兒所知,便是川東教區的八個分會,也都開辦了西洋學堂的,如何的章程,爺爺只管說來聽聽。”
李主教:“吾之作法麼,擇其八至十歲的幼童,分班教授,時限三年,謂作初級小學,再擇其中優秀,升入高級小學,再擇其優,升入中學。不過麼,這初級小學,倒是各地都有,高級小學則是縣城才設,至於中學麼,嘿嘿,現只重慶一所。”
蔣介民:“教授些甚呢?”
李主教:“主要開設語文和算術兩門學科,兼之天文啦,地理啦,生活啦,體育啦,都是有些的,也有法語教學,不過都憑學生的興趣。”
蔣介民:“譬如,這個初級小學,教學些啥?”
李主教:“識字爲主,多以《三字經》《百家姓》《幼學瓊林》作教材,也有些自編的。”
蔣介民:“嗬,這不就是咱私塾的啓蒙麼?”
李主教:“也設算術課,不過加減乘除,基本的算理算法。”
於信達:“嗯,這般的章程,效果若何?”
李主教:“效果?嘿嘿,不咋的,不咋的。八部分會所在,效果尚可,下轄的學堂,那就有些兒說不得囉。”
蔣介民:“呃,咱中國人歷來講究個望子成龍,教娃娃認得字,讀得書,明得事理,不是好事兒麼?怎會沒得效果?”
李主教:“唉,人人都知的,好事兒噻。唉,可這效果,就是不咋的,也不知啥原因。”
於信達:“其中原因……呃,你們那些個學堂,可有當地的大儒名家,請來作講授?”
李主教:“我倒是想哩。可那些個名望鄉紳,牴觸得緊哩,哪裡請他得動?”
藍風生:“就是哩。這個些大儒名士的,把持着一地的輿論,若能請來作咱教習,自是得益多多。偏偏的,嘿嘿,偏偏的,不受咱請。”
於信達扼腕而嘆:“唉唉,這教得娃娃識字算術,讀書明理,天大的善事兒……唉唉,這些個大儒名士,怎的這般的酸腐喲!”
藍風生看了於信達:“蔣老先生……嗯嗯,蔣老先生,似乎頗爲開明的……”
於信達仰了頭,一臉的崇拜:“吾這先生,歷代的詩書之家,闔城仕子,多半出其門下,聲望自是尊崇,便是咱爺爺,也敬他得很哩。要不,能把個心肝寶貝的孫女兒,嫁他蔣家去?”
蔣介民擺擺手:“嗨,浪得虛名耳,浪得虛名耳。”
藍風生:“唉唉,這般的大儒名士,若得他助,豈不省去許多的麻煩?”
於信達:“實與你說,於這教會辦學堂,吾家師尊,心裡其實也甚是不樂,嗯嗯,甚是不樂。”
藍風生:“哦,是了,是了。我看這連着的數日,蔣先生就總冷着個臉,也不多言也不多語,一臉的冰霜,卻原來,根在這兒嗦。”
於信達:“嗨,你們想想,設身處地地想想,辦起個教會學堂來,讀書的娃娃都被學堂攬了去,吾師這私塾,咋個辦去?”
蔣介民:“是噻,是這道理噻。雖得個熱心公益的名頭,卻把自己的飯碗砸了去,心裡怎得痛快?”
藍風生搔起腦袋來:“也是哈……可惜!可惜!”
李路易更是把個腦袋搔個不住停:“Yes!Yes!”
李主教:“嗯嗯,就沒個法兒?譬如,咱用了高薪,聘他做學堂的教習,或者,乾脆把個教堂,與他作主事之人。”
於信達把指頭兒含在嘴裡,沉思道:“這個法子……於這高薪不高薪的,吾師恐是不屑的……不過麼,吾這師尊,滿肚子的學問,爲人也開明,自是識得大體的,因此麼,若要請他相助,卻也須得費些功夫才成。”
李主教看向蔣介民:“蔣少爺,這事兒,須得着落於你喲。”
蔣介民:“哎呀,別找我,別找我。嘿嘿,吾父這人,最是認死理兒,吾是勸他不服的。不過麼,吾你獨獨地只服一人,必是信兒纔可。”
李主教盯了於信達,一臉的熱切:“小孫孫,蔣先生這事兒,怕是隻得着落在你囉。”
於信達搔着腦袋:“這個……難度肯定是有的。不過麼,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總得試他一試噻。”
李主教擊掌而呼:“好,好,這第一事兒,咱們便定了哈。”
於信達:“這事兒,我也只能盡力而爲,打不得包票喲。”
李主教:“這個,自然。蔣先生若有要求,只管提來……小孫孫,這地兒,你看……”
李路易抱着於信達一通的搖:“貴信達,你看,荒壩壩,你看,那塊荒壩壩……”
於信達:“這個……嗯,這個……”
李路易又是一通的搖,還把個大嘴巴直往於信達臉上貼。
於信達:“哎呀呀,罷了,罷了,我都捐了,用作校產,若何?”
李主教瞪大了藍眼球:“啥,都捐?拉勾!拉勾!”
李路易跳起來:“哈,拉勾!拉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