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殤》
第149節 途中受阻
於平江發下話去,自有袁安興去安排,再有程大炮父子盯着,夥計掀了十輛大車的篷布,上面捆着四五個長箱,下面卻都是一麻袋一麻袋的白米。
保正領着自村的鄉鄰,一村站了一車,點過人頭,一人一斤,領了白米去,一個個的磕頭謝過,歡天喜地奔去河灘地,亂石壘了竈臺,河中取得清水,不多時,滿河灘便炊煙裊裊,熱鬧起來。
程大炮領着兒子小炮,再有數個的夥計跟在身邊,一村一竈地巡視,但見一鍋的沸水,卻只些許的白米在翻騰。
這等的精米,村民們哪裡捨得煮了大白的米飯喲。有得粥湯來糊嘴,就是人家誠義實的東主發善心囉!
於平江帶了數人,自去尋楊師爺商議。
河灘邊,一頂白傘,陽光下甚是耀眼,更有幾十個壯班漢子,沿了周邊站着,圈出個大大的場地。
於平江拱拱手:“哎呀,楊師爺呃,讓我好找喲。”
楊師爺一臉的冷笑:“呵呵,終是找上吾了?”
於平江:“楊師爺呀,咱們可是議好了的,你們只需出得百十個衙役,但等車隊從合州府外路過時,作作聲勢,哪需勞動這多的人喲?”
楊師爺:“嘿嘿,怎說呢怎說呢?爾等不是要聲勢的麼?聲勢不是愈大愈好的麼?”
“戶部大人”吳啓金:“然也,然也。我家師爺費盡心機,方謀得這番的計策,你倒好,怨起我家師爺來了,真真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啦!”
楊師爺翻翻白眼:“費盡心機?呵呵,區區耳!區區耳!”
“工部大人”魯超班:“就是嘛,就是嘛。我家師爺,嘿嘿,肚裡那貨兒,便是諸葛再世,張良重生,也是不遑多讓的。就說這個修橋補路的事兒,發個公函下去……”
楊師爺衝魯大人瞪了眼:“嗨,掌嘴!忒地鳥嘴,鴰噪個甚?咹,吾等官家之事,豈可傳播於野?”
魯超班真就摑起自己的嘴巴來:“呸,哦呸呸!我自嘴碎!”
於平江:“官家之事,咱等鄉野村氓,自是沒得資格與聞。只是,這個村民勞役的事兒,您看?”
楊師爺斜眼看了於平江:“咋的?吾之安排,可有不妥乎?”
於平江:“呃,楊兄的安排,自是妥當。只是,發動村民來相幫,實是沒得必要的噻。”
楊師爺:“沒必要?嘿嘿,爾不是要氣勢麼?自然須得人多,方顯氣勢非凡噻。爾那旗上,不也有‘衆志成城’之語乎?”
“戶部大人”吳啓金:“然也!然也!衆者,人多也!不得人多,怎得氣勢?”
袁安興:“楊師爺呀,氣勢也不是這個整法噻。不過一衆的村夫鄉人,哪就造出氣勢了嘛?”
“戶部大人”吳啓金:“爾之言,可是責咱師爺,此計沒得要領?”
於平江一邊拉拉袁安興的衣袖,一邊搖頭:“非是此意,非是此意,劉師爺的安排,自是有其考量的。這人一多,氣勢自是有的,只是這一衆的村夫鄉人,實是幫不上忙的呀。”
袁安興:“豈止幫不上忙喲,我看倒是愈幫愈忙。”
楊師爺:“幫忙?嘿嘿,爾言幫忙?”
於平江:“不是幫忙,那是啥意呀?”
楊師爺一連的冷笑:“爾不聞吾言‘交接’乎?”
一衆的人都慒了:交接?啥意思?
“戶部大人”吳啓金扁了嘴:“交接者,一交一接也。”
“刑部大人”周詳:“楊師爺的安排,你們把物資交出來,我們接過來,即是交接,懂了啵?”
於平江瞪了大眼:“我們交出來,你們接管過去?”
“戶部大人”吳啓金:“然也!然也!”
於平江:“不是,嘿,不是。咱接了總督府將軍府之令,重慶接了這貨,須是運去打箭爐,親手交與駐軍手中,怎敢中途交與別人喲?”
“戶部大人”吳啓金:“別人?呵呵,爾之言,可是說咱家師爺是旁人?”
楊師爺:“爾之旗上書曰‘衛我河山’,此乃衛國之戰。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聖賢之言,楊某不敢或忘。爾竟敢言吾是旁人?”
於平江:“唉呀,我哪有此意嘛?我接了總督府將軍府的這差,沒到地兒便交卸了出去,若是出得些許的差池,上官問罪起來,哪是我一介商民能擔得起的嘛?”
楊師爺一連的冷笑:“呵呵,聽爾此言,可是置疑於吾?”
於平江:“哎呀,言重,言重!我哪敢置疑於楊師爺嘛?只是本人受得總督府將軍府之託,擔着天大的干係,身家性命都系在這貨上,不得不盡心盡責呀!”
楊師爺:“爾之虞多矣!但請寬心,吾之安排周全,斷不會出得差錯的。”
“工部大人”魯超班:“然也,然也!吾家師爺,凡事瞻前顧後,走一步看三步的角色……”
“刑部大人”周詳直翻白眼:“我說魯大人呀,你讀的啥子書喲,瞻前顧後這詞兒,也用得咱師爺身上?”
“工部大人”魯超班似乎有些明白,‘瞻前顧後’這詞兒怕是用得不對頭了,忙忙地用手摑着嘴巴來,一邊解釋:“呸,哦呸呸!我這臭嘴。我的意思哩,咱家師爺智計百出,深謀遠慮,就是諸葛先生的木牛流馬之計,也是比不過的。這押送軍火的小事,區區耳,可是難得倒咱家師爺的?”
楊師爺搖搖鵝毛扇:“臥龍鳳雛麼,吾是還差那麼一丟丟。但這等的尋常小計,楊某還是有些的。”
袁安興:“既是如此,但請師爺說說,怎樣個交接法?”
楊師爺盯了袁安興:“交接之法,還須吾言乎?”
“戶部大人”吳啓金:“這麼簡單個道理,也須解說?自是你等把物資交出來,由村民們運去。”
袁安興眨眨眼:“哦,村民運送嗦。那麼,運到何處,交與何人呀?”
吳啓金扁了嘴巴:“自是運到咱合州與隆昌府的交界處噻。交與何人,嘿嘿,交與何人嘛,嘿嘿,那隆昌府的府臺,可是朝廷的擺設?”
袁安興:“哦,原來是這麼個交接嗦。這貨乃是軍需,出不得半點兒差錯喲。不知於這沿途的安全,師爺可有萬全的考量?”
楊師爺扁扁嘴:“安全?嘿嘿,安全,說的甚話喲。爾不聞聖賢有云,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乎?此等細枝末節,亦須吾來籌劃?”
“工部大人”魯超班:“此去皆是官道,青天白日的,誰的膽子,敢劫咱的官差?”
“戶部大人”吳啓金:“再有,咱每年出得忒多的銀子,養着三班六部,可是白吃乾飯的?”
“工部大人”魯超班:“且不說皁班壯班快班兩三百號壯勇,單單兵部管着的團練,上百的兵勇,哪須擔憂安全喲。”
“刑部大人”周詳:“嘿嘿,若真有個別的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我那牢房雖是都關滿了人,但再擠擠,三五十個總是擠得下去的。”
袁安興:“哦,聽得衆位大人這一說,安全倒是安全哈。只是,這運輸的工具,卻又是如何的呢?”
“工部大人”魯超班:“嗨,爾自瞎了眼嗦?爾不見得村民手裡的傢什兒?數十輛牛車,數十輛架車,上百的雞公車,更有千多兩千號人,手裡的籮筐扁擔,拿來做甚的?”
袁安興:“唉呀,我說大人們呃,你們也見了的,咱這車隊,嗨,上千車的物資,單單靠了那些個牛車架車手推車,哪裡濟得事兒嘛?”
“工部大人”魯超班:“濟不得事兒?咱吩咐下去,叫村民們多跑幾趟,不就得了?”
於平江搖搖頭:“多跑幾趟?呵呵,多跑幾趟?”
袁安興眨眨眼:“再有,這洋槍洋炮雖是厲害,卻也精巧,從咱車上卸下來,裝上牛車架車,甚或肩挑手扛的,運到邊界再交下一批人去,哪裡經得這麼的翻翻騰騰嘛?再說,村民歷來的莊稼漢子,一個個的粗手笨腳的,又慌着交差,哪裡顧得保護嘛。”
黃生榮:“是噻。只怕這洋槍洋炮未到西藏,都成了一堆廢鐵囉。”
“刑部大人”周詳:“這個,爾自安心。我等吩咐下去,叫那些個村夫蠻漢們小心便是,務要護得完備。若有缺了損了的,嘿嘿,自個兒拿話來說。”
袁安興:“唉,我再有一說。即便衆鄉民小心翼翼,保得槍炮的完備,可這般慢騰騰地行去,再加上翻來覆去地倒倒騰騰,時間也不允許呀。”
黃生榮:“是噻。只怕到得戰場,黃花菜都涼囉。”
“工部大人”魯超班:“下官倒有一計,請教師爺,不知妥否?”
楊師爺白了魯超班兩眼:“爾個貨!既未言明何計,卻問吾妥否,吾怎判斷?”
魯超班:“徵用噻。咱把這大車連帶騾子馬兒的,一起徵用噻。”
楊師爺搖搖鵝扇:“嗯嗯,吾思計,此計當用,嗯嗯,當用!”
袁安興:“好好,當用,當用。可是,誰來駕車呀?就那些衙役練勇,還是這一衆的莊稼漢子?”
魯超班見楊師爺搖着鵝扇,瞪了他,一邊往後縮,一邊咕嚕:“這個……車伕……”
“脫了褲子放屁!”也不知何時,大炮父子倆來得旁邊,小炮忍不住低聲咕嚕道。
“刑部大人”周詳:“誰說脫了褲子放屁?咹,誰說的,誰說脫了褲子放屁?”
小炮昂了頭,盯着周詳:“我說的,咋了?貨物就裝咱家車上,只管駕了馬兒,沿着官道行去便是,偏要卸下來裝上去,卸下來裝上去,簡簡單單的事兒,偏要弄這多的彎彎繞繞,不是脫了褲子打屁,還是怎的?”
“刑部大人”周詳:“好你個鄉野小兒,大人們自在議論政事兒,豈容你個娃娃多嘴?掌嘴!快快地掌嘴!”
大炮抱了雙臂:“掌噻,你來掌噻,對的,你就掌來老子看看。”
紅旗五爺羅佑世也擠上前來:“哦喲喲,好大的官威,掌嘴,嚇死我囉。”
周詳盯了羅五爺:“你是……”
羅五爺:“我是誰,還輪不着你來相問。實跟你說,咱受了馮什竹舵爺之令,務要護得一拔子人的周全。嘿嘿,若有些許的閃失,馮舵爺唯我是問。我麼,說不得的,只好拿你等來出氣。”
“馮……馮舵爺,怎的也摻雜進來了?”周大人一邊小聲嘀咕,一邊挪着身子,往後邊躲去。
“娃娃哩,畢竟不省事,吾不與爾計較。”楊師爺搖搖鵝扇,“吾哩,歷來的只籌大計,於這細枝末節,倒是疏忽了。大家且議議,怎得個萬全之法?”
黃生榮:“嗨,還須議麼?自由商號車隊運了去噻。”
顧武:“就是噻。現成的馬兒不騎,偏偏地去按野騾子,不是脫了褲子打屁,還是怎的?”
衆皆不語,都盯了楊師爺看。
楊師爺輕搖鵝扇,一雙眼睛眨個不停,沉吟良久,道:“嗯嗯,吾思之良久,現時目下,只此法最妥。”
於平江:“那就這樣定了?”
楊師爺:“吾意已決,照此行來。”
於平江:“那些個村民……”
楊師爺又是一通的搖扇:“爾意如何?”
於平江:“我聽村民說來,時下正當農事繁忙的時節,不若放了他們回去,你看,如何?”
楊師爺笑吟吟地道:“此乃爾言哈。”
於平江點點頭:“對頭,我言,是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