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
蕭縱卿趴在船沿上,死死的盯着波濤洶涌的海面,浪花狂亂的相互拍打着,追逐着,形成一個個漩渦,彷彿想要將一切都吸入冰冷而寂寞的海底。商君的身體落入大海後,就失去蹤影,蕭縱卿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卻只有越來越大的暴雨和撼人的驚雷猖狂的迴應着。
“商君——————————”
蕭縱卿覺得自己的心,似乎狂亂的快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又似乎沒有了呼吸的力氣,死寂而沉悶。他,就這樣看着商君在他眼前掉了下來,然後消失在大海里,他就要這樣失去他了麼?!不,商君一定沒有死,他還在海里等着他去救他!
蕭縱卿眼裡心裡全是商君在海底掙扎的情景,推來身邊的船員,他爬上船沿就要往洶涌的海里跳。
";小卿,不行,你不能跳下去!";好在船員們眼疾手快,幾個人撲上去把他拽了下來,他如此衝動,老尤又是驚又是氣,怒道:“你瘋了嗎?!水下到處都是漩渦,跳下去必死無疑。”
“商君!!!商君還在下面!”蕭縱卿哪裡聽得進這些,掙扎着要站起來。誰想他並不強壯的身材,一番推搡下,竟然將幾名船員推到在地。可惜畢竟是十幾來歲的少年,再怎麼發狂,還是被狠狠的按在甲板上,蕭縱卿是在怕不起來,大喊道:“老尤,放開我!商君還在下面!!求求你們,放開我!”
雨水打在他年輕的臉上,看不出是淚水還是雨水,但是那近乎哀求的呼喊,讓老尤的心也疼痛不已。傻孩子,怎麼就這麼掘呢!他何嘗不想救商君,如果跳下去能救,他早就跳了!
別過頭去,不再看向蕭縱卿,老尤對其他船員大聲說道:“穩住船舵!各個方向都找找,看見商君立刻回報,快!!”
即使所有人都努力的在翻飛的浪花中尋找那抹雪白的身影,但是依然一無所獲。老尤握緊拳頭,狠狠的錘向桅杆,他剛纔就應該攔着商君,不讓他上桅杆,他也不會出事了!
這一拳打在粗壯的桅杆上,連着桅杆頂端的繩子輕輕盪漾着,老船員忽然拍着老尤的肩,說道:“老尤,你看,連着桅杆的繩索也落到水下了,如果商公子抓着另一端,我們還有可能找到他!!”
老尤擡頭看去,確實是從杆頂垂落下去的,老尤大喜,叫道:“快,把繩索拉上來。”
船員們一拉繩索,立刻就有了希望,因爲繩索的另一端有重量,大家來了精神,合力往上拉,終於,那抹白色的身影終於破除浪花,再次出現在衆人面前。
“是商君!”
“真的是商君”
蕭縱卿聽到衆人的歡呼,原來悲鳴的心又注入了希望,推開身邊的人,蕭縱卿看向海面,商君緊閉着雙眼,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好在手還緊緊的繞在麻繩上,衝上前和船員一起拉着繩索,嘴上對着商君大叫道:“商君,你抓緊繩子,別放手,一定不能放!”
不能放,商君!
商君覺得自己被捲入了一片黑暗中,身邊有無數種力量或重或輕的推搡他,他胸口好疼,痛到不能呼吸,他想動,但不管他怎麼努力,身體就是不由他控制,漸漸地他累了,什麼也聽不見沉浸在黑暗中飄蕩着,身體上的疼痛彷彿在慢慢消退。
眼前彷彿閃過爹爹爽朗的笑容,孃親親暱的輕撫,師傅嚴厲的教導,笑兒甜甜的笑容,沒有刻骨的仇恨,沒有血腥的屠殺,他們,都在他的身邊,溫柔的看着他,商君再也不想動,不想思考,不想努力,不想堅持,這就是死的感覺嗎?!原來並不可怕。
商君幾乎沉溺在這種感覺中,手忽然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提了起來,那股力量將它帶離了那篇寧靜的地方,他的胸口又開始疼了,手也被扯的厲害,好像快斷掉了,耳邊又響起紛雜的吵鬧聲,是誰?是誰在叫他的名字?叫他不要放手,叫得那樣聲嘶力竭,讓人心痛!是誰?!
用盡全身力氣的睜開眼睛,卻只睜開了一條縫,朦朧間,他看見三兒焦急的臉,他是在哭嗎?不是,應該是雨水吧。他好累,眼皮終於還是抵不過疲倦,慢慢的垂了下來。
“商君?商君!商君——”他的臉色一片死灰,就連脣也泛着嚇人的紫色,蕭縱卿抱着商君冰冷瘦弱的身子,不敢搖他,除了一遍遍的叫他的名字,他不知道還能幹什麼,只是那顫抖的聲音,連他自己都不認識。
老尤從有點傻掉的蕭縱卿手裡接過商君,將他平放在甲板上,使力按壓他的胸口,幾次過後,商君一陣輕咳,嘔出了不少水。暗暗鬆了一口氣,老尤拍拍蕭縱卿的臉頰,說道:“小卿,他沒事了,先扶進艙裡去。”
蕭縱卿終於回過神來,抱着商君踉蹌的往船艙裡走去。
進了船艙,老尤拿出幾牀棉被,說道:“你們就趕快把他的溼衣服脫下來,我去生火爐。千萬別讓他着涼,在海上發熱就糟了。”
幾個跟進了的船員擁了上去,七手八腳的就要解開商君的衣衫,蕭縱卿忽然想到商君是女子的事實,推開船員的手,攔在商君身前,大吼道:“住手!”
船員們面面相覷,不明白他要幹什麼,蕭縱卿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不自在的說道:“你們都出去,我來就好了.";
老尤微微皺眉,小卿的臉爲何莫名的紅了起來,他對商君莫不是----
這孩子怎麼~~~··
唉!輕嘆一聲,老尤擺擺手,說道:“算了,走吧,你們回船尾把好船舵,船還在風暴中心,一切要小心。這裡就交給小卿吧。”出門前,老尤若有所思的看了蕭縱卿一眼,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的退了出去。
船上又只剩蕭縱卿和商君。蕭縱卿的手幾次放在商君的衣領上,又放了下來,商君是女子,他這樣解他的衣服,豈不是壞了他的名節?!管不了那麼多了,救人要緊,若是商君介意,就娶她好了,反正他也喜歡商君。
一番自我說服之後,蕭縱卿屏息,輕輕地解開了商君的外衣,衣服溼溼的貼在身上,想要解下來容易,將她攬在懷裡,蕭縱卿不敢亂摸,小心翼翼的脫下外袍接下來是纏在胸前束布,這就更難了,蕭縱卿的額頭滿布了細汗,深呼吸了幾下,他纔將手伸向商君胸前的束布,可是找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這樣纏得太緊了吧?!
商君恍惚間,覺得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服,努力地睜開眼睛,就看見蕭縱卿的手在自己的胸前拉扯着,驚得他大叫道:“你幹什麼?!”
虛弱的身體,讓她的呵斥顯得軟弱無力,蕭縱卿看向商君,見他醒了過來,開心的笑道:“商君?!你醒了啊。”想想現在曖昧的姿勢,蕭縱卿的臉一下子燒了起來,趕緊收回手,解釋道:“你,不要誤會,我是想幫你把試衣服脫下來而已。”
艱難的坐起身子,商君往後退到牀裡面,回道:“不行.";
";你這樣會生病的,不要倔強了。”蕭縱卿又想上前商君抓起旁邊的被子抱在胸前,大叫道:“我說不行.";
蕭縱卿一愣,抓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知道你是女子,不方便讓我給你寬衣,但是你的溼衣不脫下來不行,你讓我幫你好嗎?我保證不亂看不亂摸!“說到後面,還舉起兩隻手指做起誓狀。
商君大驚,低吼道:”你胡說什麼?!他怎麼會知道她是女子,難道他剛纔---
蕭縱卿低聲道:“我纔沒有胡說,來的時候你吐了一身,我幫你收拾時無意中就發現了。”
他說完商君的臉色越加的灰暗,原來就慘白的臉,現在更是嚇人,不能讓商君這樣僵持下去了,要是真的引起熱病可怎麼辦,蕭縱卿坐在牀沿,認真的說道:“商君,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隱瞞你是女子,我也不想管,但是你的命我就一定要管,如果你不讓我幫你,我就只好不顧你的意願了!”
三兒的性格他很清楚,說到做到,商君趕緊說道:“等等,我自己可以。”
蕭縱卿懷疑的看着她,商君輕輕點頭。
背過身去,蕭縱卿悶悶的說道:“你自己來,要是不行,你叫我。”
商君看着蕭縱卿僵直的背影,不禁哭笑不得,他要怎麼當着一個男子的面,不,即使是揹着寬衣解帶才?!商君低嘆到:“三兒,你能不能出去?”
“不行,你要是暈倒了怎麼辦?如果你不放心,我再蒙上眼睛。”說完他真的拿起旁邊的布巾將自己的眼睛蒙上。
我---商君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罷了,小心的解開它胸前的束布,纏繞了太多層,光是解開她就耗費了商君全部的力氣,好不容易將身上的溼衣服全部脫下,商君才發現,他沒有乾的衣服可以換,無奈之下,他只能把兩牀被子裹在身上。
眼睛被蒙上,耳朵就會特別敏銳,身後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的聲音,還有商君輕淺的呼吸聲,都讓蕭縱卿緊張的心跳加速。
好久之後,蕭縱卿低聲問道:“好了麼?”
商君低頭看看自己。回道:“好了。”應該算好了吧。
解開布巾,蕭縱卿轉過頭來,一愣,他這是幹嘛?身上堆滿了被子,只露出一個頭!但是看向旁邊放着的溼衣服,蕭縱卿明白過來,這麼說,被子下面,商君什麼也沒穿了?!即使現在商君包的嚴嚴實實,蕭縱卿還是沒來由的一陣燥熱!他們這麼對看不太好吧!
“我---”別過視線,蕭縱卿穿過身,有些手足無措的說道:“我,我去拿火爐。”
走到門邊又走回來,在衣櫃裡幫商君找了一套衣服放着牀邊,蕭縱卿才又急急忙忙的走出去。
“三兒!”蕭縱卿停下腳步,卻還是沒回頭。
商君想了想,低聲問道:“我是女子的事,你還和誰說過?”
蕭縱卿背後一僵,有些賭氣,冷淡的回道:“你放心吧,你的事我一個字也不會和別人說。”
砰地一聲,門關上了,商君撫着自己的頭,好疼!!他沒有想過三兒會知道她是女子的事,這件事,他誰也不想說,只想自己努力變強,然後爲爹孃報仇,他甚至害怕別人知道他是女子的事實,他承認,他現在腦子裡一團漿糊!
抓過衣服胡亂的穿上,商君還是把自己包裹的好好的,因爲他覺得從頭到腳都冷,沒有一處不痛,但是他根本睡不着!
一會之後,蕭縱卿在門外低聲問道:“我能進了嗎?”
“可以.";
門輕輕推開,商君不得不佩服蕭縱卿,在這麼晃的船上,硬是端進來一個火盆,火盆裡還放着一碗薑湯。
把火盆放下,蕭縱卿用布包住碗,把薑湯遞到商君手裡,悶悶的說道:”喝點薑湯,好好休息。“
商君接過,一股暖流從手中直達心底。
背對着商君,蕭縱卿坐在火爐前,一句話也不說的幫他烘烤溼透的衣服,自己一身溼漉漉的卻不管,商君看着他冷硬的背影,低嘆一聲,說道:“三兒,謝謝你,你在生氣?!”他應該生氣的,是他先女扮男裝騙他,現在還懷疑他。
蕭縱卿轉過身,氣惱的回道:“對,我在生氣,氣你不肯告訴我你是女子,氣你明明是女子,卻比男子更要強,氣你不懂得照顧自己,氣你不相信我。”而他最氣的,是他自己,他竟然不能保護她不受傷害!
“對不起。”除了說這個,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低下頭,商君黯然的說道:“我假扮男子,有我的苦衷。這裡邊關係到我的家仇,所以我纔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就算再辛苦,再難熬,付出再多,我也會堅持下去的。”
隱忍的堅持在哪沙啞的嗓音裡緩緩流淌,這樣的商君,讓蕭縱卿心疼,放下手中的衣服,說道:“你這麼辛苦,讓我幫你吧。”他想爲他承擔,他想讓幸福的笑容出現在她臉上,商君小起來一定很美。
商君堅定的搖搖頭。
“爲什麼”
“這是我自己的事,不想連累任何人”他要靠自己的力量,完成它的使命。
";我不怕你連累!”她要他說多少次?!
商君苦嘆:“我怕!”他真的怕,他怕拖累他,怕有人因爲她而捲進那場殺戮,怕再看見血見黃沙的淒厲景象,那是夜夜糾纏他的噩夢。
“你!”蕭縱卿大怒,站起身,吼道:“你就是不相信我能照顧你,幫你,對不對?”
三兒那倔脾氣又來了,商君無奈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在你心中,我就是個任性的孩子,你從來就沒有把握當一個男人看待,是不是?!說着,蕭縱卿居然爬上牀,瞪着商君的眼睛裡,有怒火,也有不甘,甚至是委屈。
”三兒,!你!?“商君被這樣的蕭縱卿嚇到了。
怔怔的盯着商君,蕭縱卿一咬牙,大聲的說道:”我喜歡你,我想照顧你,想保護你,————想娶你!!”
其實,說出來之後,也沒有這麼難嘛。蕭縱卿覺得一陣輕鬆,他早就應該說了。
他輕鬆了,商君卻驚呆了!娶她?!商君拍拍腦袋,他不會是掉下海撞到頭,裝傻了吧,這時候,他倒是真的希望自己是摔傻了,但是蕭縱卿無比認真的眼神告訴他,他說的,是真的!
冷靜,冷靜,暗暗調息後,商君小心的往後挪了挪,溫和的勸導:“三兒,我知道你喜歡我,但那是因爲你孃親走得早,一直都是哥哥照顧你,所以你對我的喜歡,其實就像姐姐一樣,等你在長大一些,你會發現,有很多好姑娘--”
“夠了!”抓住商君的肩膀,蕭縱卿逼近商君,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說,我喜歡你!是男人喜歡女人那種喜歡”
她還以爲他是小孩子,什麼都不懂嗎?他要她知道,他,就是非他不可!非商君不可!
蕭縱卿的臉幾乎貼在他臉上,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臉上,癢癢的。放大的俊臉讓商君有些呼吸困難,而他熱烈而堅定的眼神,竟讓他莫名的有些心慌,此刻的他。不再是那個陽光下痞痞笑着的男孩了,他現在是一個男人。背靠着牆,商君嚥了咽口水,低聲說道:“三兒,你聽我說---”
他就是聽太多了,他現在不想再聽,真應該堵上這喋喋不休的脣,而他,也真的做了,用他的脣。
“嗯~~”蕭縱卿的臉忽然放大在她眼前,她只覺得一陣溼熱的氣息襲向她,脣上一熱,一種不可言喻的酥麻自脣間傳到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