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去哪裡?”蘇禾柳也望着外頭的景色,想着聽冬香說起,商家滿地的屍體,全身就會開始發抖。
鄭嶸瞧見她瑟瑟的身體,以爲她是有些冷,抓了放在旁邊的衣服要給她披上。蘇禾柳扯過那衣服扔到了地上,看着鄭嶸就說:“你帶我走,能走到哪裡?難道我跟着你,在這亂世裡,就能過上好日子麼?”
她沒給鄭嶸說話的機會,又接着說起來:“你瞧瞧,因爲你,青州已經死了多少人了,要是我跟着你,是不是也得整天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我會護着你的。”
蘇禾柳恨得咬牙切齒。“我知道你會保護我,可是你呢,誰來保護你?我是個弱女子,什麼都不會,你身邊又有那麼多的手下,他們或許能護你一時,真的就能護你一世麼?”
蘇禾柳說這話的時候,其實心裡想的是乾幫裡頭的背叛。肖孟九雖然回了乾幫,可是他元氣大傷,差點就丟掉了性命。而石軍長原來是鄭嶸最親密的副官,一路上被提拔直至軍長的位置。
他什麼時候念及過鄭嶸的關照,他永遠只記得,他曾經被鄭嶸指使來指使去,心裡扭曲的就覺得,爲什麼同樣出生如此,鄭嶸是司令,他只能是軍長……
蘇禾柳想的,鄭嶸也都想到了。他這輩子覺得做的最錯的事情,除了對待三個女人的感情之外,就只有石軍長了。
早些年的鄭嶸,年輕氣盛,爲了心裡的那腔熱血,做了錯事的錯事,殺了多少的人。他要是早能看出來,石軍長心胸狹隘,就絕對不會把他提拔到現在的這個位置。
比之當年的他,石軍長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是個冷酷無情的司令,那石軍長,就是個殘暴的瘋子。
“你要是不喜歡,等我傷好了,我就回去請辭,跟你在青州好好過日子。”
蘇禾柳錯愕的看着他,似乎一點兒都不相信他說的這句話。他今年怕是有四十了吧,戎馬一生,難道真的就能放得下來?
鄭嶸知道蘇禾柳心裡不信他,其實搭上這事兒,連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是否能真的放下來。可是事情說開,他現在的心裡,就只是蘇禾柳一個人。
“你,你讓我想一想。”
蘇禾柳低下眉眼,像個情竇初開的女孩絞着身上的病服,像是緊張,又像是期待。
鄭嶸低低笑着,越發覺得面前的女人動人可愛。
何寧帶着商澤修,買了些香燭,到了商老太太的墳前。之前商澤修也來過一次,不過那一次情形特殊,匆匆拜過就離開了。
這一回,沒了陳景俞,事情暫且告一段落,商澤修才終於做足了準備過來。何寧把帶來的東西都規規矩矩的放在了墳前,之後才規矩的站在商澤修的身邊。
商澤修瞧着這一處地方,雖然他不懂風水,可商老太太的墳頭背靠青山,面前還有條小溪,山清毓秀,也覺得滿意。
“這是肖孟九幫着置辦下來的。當時我沒了主意,也不願意讓奶奶委屈身段,跟我父親葬在一塊兒,肖孟九就做了主,買了這塊兒地。”
商澤修上前規矩跪了三拜,擡手輕撫老太太的墓碑。
“肖大當家有心了。”
щщщ ●Tтkā n ●c o 何寧不再多說什麼,也在旁邊拜了三拜。
兩人才剛回到商家,就瞧見商瑜哭着往外頭跑。何寧愣了愣,還未做出反應,商澤修就一把拉住了商瑜。
“怎麼了?”
商瑜怒瞪了他一眼,甩開那隻手。“要你管!”
禾笙從身後追出來,喘的有些厲害。他的衣服上頭多了好幾個腳印,狼狽的不行。
“商瑜,快回來。”
“我不!”商瑜扭頭又想走,又被何寧給拉住。
“你要幹什麼去?沒大沒小,你爹爹問你話,怎麼能這麼回答?”何寧蹙眉,不滿商瑜用這種口氣跟商澤修說話。
商瑜心裡更加煩躁,轉而瞪着何寧,一手指着商澤修又說道:“現在你男人回來了,你連我也不要了是不是?反正我也不是你生的,沒人疼沒人愛,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胡鬧!”商澤修一聲低斥,失望的看着商瑜。
商澤修眼裡的失望,愈發的刺激了商瑜,讓她覺得,自己這個從來都不被他寵愛的女兒,根本就是一點兒用處都沒有。
“就我胡鬧,你們都沒胡鬧!”
歇斯底里的吼完這一句,商瑜就悶着頭的跑了出去。禾笙看了何寧一眼,嘆了一聲,趕忙的追了出去。
何寧商澤修對視一望,都有些擔憂不解。商澤修拉住她的手,輕輕在手裡握了握。
“她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禾笙追了出去,不用擔心。”
她輕輕點頭,還是不放心的又看了一眼。
進了前廳,秦連早早的就在那裡等着了,瞧見兩人一起進來,恭敬的喊了一聲:“大爺,夫人。”
“二爺呢?”商澤修坐了下來,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起來。
何寧把那茶壺拿過來,摸了摸又推到了一邊。“都冷了,還喝什麼。青竹呢,秦連,你去換壺熱的來。”
秦連點了頭,接過了那茶壺。商澤修又叫住了他,又問了一遍:“二爺呢?”
“二爺今早出了院子,到前廳來走了走。後來我瞧見他又去祠堂那邊轉了轉,就又回屋裡了。”
商澤修擺了擺手,秦連就拿着茶壺下去了。何寧轉過身子,直直的瞧着他。“怎麼,商家瑋終於捨得振作了?”
商澤修苦笑道:“他哪裡會想要振作,得了煙癮的人哪裡是能那麼輕易的就戒掉的。上回也說了,陳景俞來商家抓人的時候,他正摞了值錢的東西要去變賣。”
“那他今天還出了院子呢。”
“那是因爲,我許了他只要能夠重新變回到之前的商二少,我願意把商家全部都讓給他。”
何寧有些驚訝,“你說真的?”
商澤修頷首點頭,一點兒都沒有猶豫。何寧抿了抿脣,也不再說話。她不是貪財富貴的人,只是商家對商澤修有多重要,何寧是知道的。
而且,這六年來,都是何寧在打理商家。她雖然是把商家瑋給帶回了商家,可是他之前對商老太太做出來到事,何寧打心眼裡的看不起他。
如果商家就這樣拱手他人,她不甘心。
商澤修知道何寧的心思,輕聲說道:“這些年,我以爲你出了事,商家也沒了。我看淡了生死,絕對幹什麼都無所謂。現在我回來,瞧見你好生生的在我眼前,我就覺得,這些身外之物,什麼都可以拋棄不要。有了你,我又何愁沒有一切?”
何寧終於淡淡的笑開,心裡的陰鬱一瞬間就煙消雲散。“這些年,你的嘴巴倒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他笑的儒雅,“從前也有,只是從前我沒有跟對的人說過而已。”
第二天一早,何寧穿了一套素雅的衣裳,就直接去了何家。錢志彬家裡已經來了人,也不再像之前一樣的顯得寒酸,一行人在靈堂旁邊虛假哭泣,讓何寧瞧見就心煩。
兩個孩子瞧見了何寧,撲倒了她的懷裡,親密的不行。錢家的人都在側目,如此漂亮又端莊的女人,還跟兩個孩子這麼親密,究竟是誰?
錢母用手肘給了錢志彬一下,指着何寧就問:“那女人是誰,跟我兩個孫兒這麼好。我瞧着她倒是生得眉目清秀,瞧着也大方得體。”
錢志彬瞧着何寧,想起了性子跟何寧完全相反的何珊原,冷漠了好幾天的眉目終於有了一絲鬆動。
錢母瞧着那絲鬆動,心裡就更穩當了一些,嘆道:“珊原這麼早就走了,兩個孫兒又那麼小,總得又人來照顧着。我年紀大了,不能陪他們一輩子,有些東西,還得要你身邊的女人才能給得起他們。”
話已經說的這麼明白,錢志彬心裡不免的覺得憤怒。“媽,珊原還在這裡頭躺着,你現在非得要跟我說這些麼?”
錢母痛心的瞧着他,有些不自然的說:“珊原出事我也心疼,可是你不能不管不顧兩個孩子!我昨天來的時候,那兩個孩子吃的是什麼,冷的!在我們家裡,這兩個孩子什麼時候受過這份委屈。你等着!”
她說完這話,掛着笑的就往何寧那邊去了。錢志彬在身後暗罵了一聲,提步追了上去。
“我是珊原的婆婆,不知小姐,怎麼稱呼?”
何寧微微一愣,小姐?今天是何家出殯的日子,何寧就只是穿了件樸素的衣裳,頭髮只是隨意的綰在一邊,無施粉黛,瞧着確實是像個沒出閣嫁人的閨女。
錢志彬追了上來,就要去拉錢母。錢母作勢閃到何寧的身邊,親密的拉着她的手,讚道:“珊原有你這樣的朋友,我這個婆婆都覺得安慰。我在蘇州沒見過你,你是青州人吧?這是我兒子,叫志彬。”
“媽!”
“我知道,我們認識。”何寧不着痕跡的抽出手來,去給兩個孩子扯了扯身上穿着的小孝衣。
錢母笑的更加開懷了一些,瞧着何寧的眼裡也更加滿意了一些。何寧蹙眉,身上那視線真是讓她覺得不舒服,眸子瞬間轉冷,起身對錢母重新笑道:“我夫家姓商,珊原是我的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