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天惦記他的娘,回家去了。蚩尤也顧不上打聽金鼎的去向,帶領隊伍匆匆忙忙趕回九淖。據淖子講,那天傍晚,她和顓頊乘象從外面回到王城,她剛落在下象石上,正準備把顓頊接下來,那象王像聽到了什麼動靜,忽然長嘯一聲,擺動鼻子撥開侍衛,轉身朝城外飛奔,很快消失在夜幕中。衛士們找了一夜,纔在空桑山下發現它正和一羣野象嬉戲,顓頊卻不知去向。伯夷父說:“這頭象從來沒有過這種異常舉動。衛士們講,當時象羣中有七、八頭髮情的母象,這也是極其罕見的現象。難道是有人專門把它們趕在一起,故意吸引象王的?據我所知,有的氏族會把頭胎兒子殺死,怕他不是本族血脈,防止繼承權旁落;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把外族的嬰兒偷來養活的事。”
聽到這裡,雷震插話說:“倒是有一位叫鬼車的仙女,自己不嫁人,不生孩子,專愛偷別人的小孩餵養。”
“她住在什麼地方?”淖子迫不及待地問。
“眼下住在西王國。”原名叫鬼車的天帝少女,是個獨身主義者,受到許多上神下仙的追求,也是雷震的夢中情人,因此他一直打聽着鬼車的下落。
提到西王國,勾起蚩尤對往事的回憶。他幽幽地說:“我的姑姑和奶奶都是本事很大的人,也住在西王國,我想去找他們打聽一下消息。”直到現在,蚩尤還不知道姑姑和奶奶就是赫赫有名的鬼車與西王母,但相信他們會有辦法幫自己找到顓頊。
淖子同意蚩尤西行。因爲解除了共工國的威脅,九淖周邊無事,句芒、宿沙和雷震都要回去,也順便擴大範圍尋找顓頊。在大家送別蚩尤時,淖子深情地說:“蚩尤叔叔,明年這個時候,是淖子三年一期比武擇婿的日子,你一定要提前趕回來試婚。”她頓一頓又說,“顓頊生來不凡,命繫於天,他的失蹤量也沒有危險;你無論找到他與否,都要如約回來,淖子等着你。”
“嫂子放心,九淖的軍權不能旁落。至於試婚,就委託鷙大哥代勞吧,反正他也有過經驗了。”大家哈哈大笑。淖子的臉忽地紅了,接着莞爾一笑說:“就你的怪點子多。不過,那樣可就壞了規矩了。”
蚩尤念念不忘女娃。他的夢裡已經有過好幾個女子,包括這位風情萬種、綽約如仙子的淖子嫂子。由於鷙大哥的關係,他有意退避三舍。女娃就不同了,他是不允許任何人染指的。蚩尤要離開九淖,還有一個沒說出口的原因:他打算找到女娃,與她完婚,了卻自己朝思暮想的心願。
蚩尤在漳河岸上行走,忽然發現有人在水中游泳。他下意識地認爲那就是女娃,急忙下到水邊,想看個究竟。泳者見有人來,便靠近沙灘,站起來款款登上對岸。蚩尤看得清楚,那女郎如芙蓉出水,玉綴青山,迷人的胴體鑲嵌在藍天碧水之間,是如此地協調與自然。女娃
,她就是女娃!蚩尤激動地叫着,撲到河裡。
蚩尤身上帶着從震澤得來的避水珠,漳河水立刻斷流,讓出一條大道來,蚩尤一蹦三跳衝到對岸。女郎頭也不回,忽然騰空而起,在高高的山石上點一下腳,飛向林木深處。蚩尤不知道女娃還有這種絕技,暗自驚喜;對她的不理不睬,倒一點也不感到沮喪,因爲他知道,這個女孩純潔而有點怕羞,不願讓他在光天化日之下看見自己的玉體。
蚩尤徑自找到女娃居住的那棵大樹,縱身跳上樹冠,喊道:“女娃,我來啦!”樹巢的旁門打開了,女娃出現在門口。她的腰間束了一件柳條短裙,上身罩着兩片樹葉,手握明晃晃的寶劍,鳳眼圓睜,柳眉倒豎,厲聲喝道:“那裡來的野小子,膽敢窺我游泳,快滾!”說罷,揮劍刺來。
蚩尤側身讓過,急忙說:“女娃,是我,認不出來啦?”
“我不認識你,快給我下去!”女娃又刺出一劍。蚩尤跳到另一根樹枝上,着急地說:“我是蚩尤,你忘啦?咱倆在樹洞裡…”
“你再胡說八道,看我戳瞎你的眼!”女娃把劍舞成一朵花,又*上身來。他們二人在大樹上你追我閃,蚩尤不逃走,女娃也不住手。一羣精衛鳥唧唧喳喳圍着他們叫,不知是在爲女娃助威,還是在給二人勸架。
蚩尤忽然想起,自己身上還有一件物證。他連忙抽出笛子,迎風一晃,變做赭鞭,忙亂中說道:“女娃,我是來找你成婚的,今有赭鞭做證。”女娃不聽便罷,一聽這話更如火上澆油:“誰和你成婚?我家的寶物怎麼到了你手裡?快還給我!”一邊說,一邊劈頭蓋臉地殺來。蚩尤不想還手,多虧他身若猿猴,在樹枝間翻騰跳躍,躲避一陣緊似一陣的劍鋒,已然透出一身冷汗。
正在危機之時,忽聽上面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來:“又在和誰打架?還不住手!”說話間,一縷拂塵撒下,纏住女娃的劍柄和手腕。蚩尤擡頭一看,見樹梢上立着一人,尖嘴猴腮,骨瘦如柴,笑嘻嘻地向蚩尤招手:“小夥子,小徒修性尚淺,多有衝撞,爲師代她陪個不是,請多包涵。”又向女娃喝道:“楞着幹什麼,還不快走!”一擡手把女娃提起來。
女娃大叫:“我家的赭鞭還在他手裡呢!”
“告訴你多少遍了,不要牽掛塵間俗事了。明天西王母過生日,慢了就趕不上了。”說罷,踏上一片彩雲飛去。
蚩尤非常地懊喪和迷惑,躺在樹巢裡久久不能釋懷。曾經的山盟海誓,竟如此經不起時間的考驗。他的一片癡情像一片落葉,隨風飄蕩,失去了寄託;整個人也如丟了魂魄一般,提不起精神,——他在細細咀嚼着初戀受挫的苦果。那羣精衛鳥又圍在門窗口唧唧查查,大概是在安慰這位失戀者;蚩尤更加煩惱,一頭鑽進樹洞,他想脫離這個世界,一個人長久地呆在
不見天日的地方。
這是蚩尤第一次與女娃接觸的場所,她的膚香、體溫依稀還在。蚩尤彷彿又回到當初那幸福的一刻。他陶醉了,睡着了。他看見一片火海。那個鼠頭鼠腦的人,把女娃扔在火海里,自己升空逃走了。女娃在烈火中痛苦地掙扎,呼喚着蚩尤的名字。蚩尤驚醒了,大汗淋漓。他從樹洞裡鑽出來,不顧一切地朝女娃飛走的方向追去。
春光明媚,柳綠花紅。蚩尤無心欣賞一路上的景色,只是急急地趕路。這天,他來到白沙山,放眼望去,盡是漫漫白沙,時見白玉閃爍其間。沒有水,沒有草,本來溫柔的陽光,到這裡也熱辣辣地灼人。從南面飛來一羣不論不類的禽獸,它們的形狀似蛇,卻長着四支翅膀;叫聲好象擊磬,煞是悅耳,喚做鳴蛇。鳴蛇產於伊水兩岸,它飛向哪裡,說明那裡將要發生大旱。蚩尤漸漸感到燥熱,沙子也開始燙腳。他擡頭一看,忽然發現天空懸掛着兩顆太陽!原來的太陽依然如故,新出現的那一顆,卻飛快地掠過上空,消失在西方天際。蚩尤正在納悶,忽覺熱浪滾滾,又一顆太陽從天空劃過,發出耀眼的光芒。不到三個時辰,除了原來那顆,已有六顆太陽從頭頂飛過。
新太陽的出現,令蚩尤的天弩異常活躍。開始時,它只是輕微的震動,散發出絲絲涼意;到後來,則發出低沉的鳴吟,且一次比一次強勁,像獵豹向對手發出警告一般,輻射出的寒氣,也一陣比一陣濃重。天弩的覺醒,令蚩尤禁住了酷暑的蒸烤,精神百倍,腳下生風。當第七顆太陽又經過頭頂時,蚩尤發現它的後下方有一個人追過來。此人凸脣猿臂,雙耳上掛着兩條蛇,手裡還提着兩條蛇和一根手仗,古銅色的體膚上肌塊累累,活脫脫是蚩尤曾經見過的那個小夸父,只是比小夸父又高了一頭,腰身又大了一圍,凜凜然若天神臨界。
來者是小夸父的爺爺老夸父。夸父是天時星下凡,自幼精通天文,後來被炎帝封爲夸父山觀日臺司天官,誰也不知道他有多大年紀。通過多年對日月星辰的觀測,制訂了日曆和節氣,指導春播夏鋤、秋收冬藏。後來,他的徒弟大橈當了黃帝的大臣,和容成子二人用倉頡創造的象形字把這些經驗記錄下來,就是華夏第一部日曆。夸父受到炎帝的特別倚重和所有農耕氏族的尊敬,具有崇高的威望,一些重大事件,都要通過他與天意溝通;神農氏乃上天之子的信息,就是夸父通過觀天認證的。也正是這個原因,得不到夸父的支持,祝融氏和共工氏都不敢僭越自稱炎帝。很久以來夸父就發現,除了那顆朝升湯谷、暮宿禺谷的太陽外,還時常有其他的太陽在天空出沒,但它們的行動沒有規律,難於跟蹤,是夸父多年來無法破解的迷。今天,他發現連續有幾顆太陽沿同一路線飛行,頓起浩然之志,決心跟蹤下去,打算在禺谷捉住它們,讓真相大白於天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