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欣賞星空後的第二天，言小瑞被老婆子拉起了牀：“小瑞，今天不是要去那家公司面試嗎？早點準備吧，要守時守信，言不信者行不果……”言小瑞迅捷從牀上彈起來，對啊，今天面試，千萬不要錯過了，她已經習慣並開始享受老婆子那偶爾絮叨的提醒，彷彿上學時候家裡奶奶的嘮叨，親切又如夏日般的炙熱，讓人身上暖烘烘的。
“這件？還是這件？”她洗刷完嘴裡塞着半個熱饅頭，含糊不清得拎着兩套衣服問老婆子。
“左邊的那套，嚴謹不失端莊，對了，今天出門遇到能幫的人幫一把，不要在高樓大廈門口或是底下逗留，早點回來”老婆子難得一口氣說完那麼多話，戴上了她的斗篷，挎着個竹籃子朝着那塊荒地出去了。
也不知道聽沒有聽進去後半句，言小瑞前半句聽到了，她隨手把右手的衣服掛回了衣櫃，套上了那套出勤工裝，穿上平底休閒鞋，拎起她的單間包開始奪門而出，今天的衣服不適合騎自行車，而且公司離這邊又遠，需要走一公里路左右路到地鐵站，再轉地鐵過去。
寧市繁華，交通便捷，尤其是地鐵網覆蓋整個城市，四通八達。又是爲數不多的繁華都市中心還有山有湖，山外有高樓，樓外又有山水的城市，周邊溼地公園，古蹟遺址一樣不少。所以，自從言小瑞大學開始在寧市上學起，她就下定決定以後工作也要在這個城市，她喜歡這個城市晚上湖邊燈光熠熠的繁盛安寧，又喜歡這個城市白天山腳車水馬龍的井然有序。
轉了兩條線的地鐵後終於看到了屹立在江邊的高樓大廈，暗自慶幸自己明智穿了平底鞋，哪怕看到了大廈，根據以往經驗，還有一段步行街要穿行。這個區是金融區，是城市的新貴地塊，房價也是一漲又漲。顧不上欣賞這個新區林立名家設計的高樓，用競走的速度朝面試的聯盛大廈邁進，紅燈停綠燈行，機械的穿行馬上到了最後一個紅燈口，此時旁邊燈柱下，一個穿着白襯衫拿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引起了她的注意，這個人的姿勢有點奇怪，他一手用力扶着燈珠，另一個手摸着胸口，而公文包此時重重摔在了地上，臉上的肌肉有點痛苦的扭曲，上半身幾乎鞠僂成90度……言小瑞懵了，這個姿勢好熟悉，大二時候他們的歷史老師，就是以這樣的姿勢扶着黑板就倒下去了，而且後面再也沒有起來，後來大家才知道老師是心臟有問題，心機梗塞。當時但凡有師生現場做一些急救措施，老師也不會悄無聲息就走了。爲此學校還專門組織全校師生進行了爲期兩天的心肺復甦急救培訓及AED使用操作培訓。
此時，她顧不上多想，衝過去使勁全身力氣拉住中年男人下滑的趨勢：“大叔你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叫救護車？”
“心口……包……”中年男人因爲痛苦說話已經含糊及斷續，而眼睛急切盯着掉在地上的包：“藥……藥……”
正當言小瑞記得手心冒汗拼命想回憶學校培訓的急救方式時，她的大腦偏偏一片空白，就差捶自己的腦門，當聽到男人口齒不清一直說着那個字，言小瑞瞬間頭腦清明瞭，包裡有救命的藥！一把拎起那個包，這手感重的讓一點沒心理準備的言小瑞差點趔趄，拿出了一個黑色的平板電腦，又拿出了一本厚筆記本，還是沒有看到藥，她失去了耐心，倒提着包“哐啷哐啷”開始粗魯地往下倒，突然一白色小藥瓶隨着筆啊錢包啊打火機一起掉落在地上，她想也沒有想拿起小白瓶到中年男人面前，確認無誤後，她倒出幾顆藥塞中年男人嘴裡，也不管多少了，中年男人吞下藥，開始坐地上，由大口喘氣到呼吸漸漸均勻，臉上也呈現了正常的紅色，這時周圍漸漸發現這邊的異常，開始圍了一堆人過來，開始詢問是否需要幫助，言小瑞此時纔想起培訓老師說過，這個時候要保持病人周圍空氣對流通暢，於是忙不迭起來疏散人羣：“沒事了沒事了，麻煩大家讓讓，不要圍起來！“人羣見沒事，又是上班時間大家也都匆匆各自散去了。
言小瑞重新蹲在中年大叔身側:”大叔，您好點了嗎？需要我送您去醫院再檢查一下嗎？”
“不用了……好多了……老毛病了”中年男人擺擺手，苦笑道：“最近或是太累了，今天謝謝你了”
言小瑞見他說話不似先前那麼吃力，狀態開始好轉，想着這個藥應該是什麼急救速效丸什麼的，她開始拉中年男人起來，幫他撣下褲子在地上蹭到的灰，中年男人面無表情盯着言小瑞的動作，眼神流露着驚訝卻是異常柔和，言小瑞看着一地狼藉又開始收拾起來，邊一樣一樣按順序往公文包裡裝，一邊唸叨：“大叔不好意思，剛纔太急了。不過您這包太重了，您身體不適合拿那麼重的東西步行，以後少拿點啊”
“啊……幾點了？不好了，大叔我今天面試，要遲到了，您自己能走嗎？”
“我沒事了，我先這邊坐一下，你先走吧！”
“大叔，這邊有個花壇，大叔我先扶您到花壇坐一下，那我先要走了，這個是藥，您先拿手裡，這個是您手機……”
“好，我沒事了，走吧同學”中年男人在言小瑞幾近嘮叨似的叮囑下，嘴角不經意向上扯了扯，語氣似有似無含有笑意，擺擺手示意她趕緊走。言小瑞點頭“嗯嗯，那我走了，您自己注意啊”忙不迭拎起自己的包，趁綠燈一閃趕緊飛也似的一路狂奔而去。
一口氣終於奔到了大廈樓下，還有三分鐘。言小瑞真欲哭無淚了，這些高科技的大廈進門手續也那麼麻煩，需要登記，刷臉刷身份證，經過前臺小姐姐的跟樓上的核實等一系列手續後她終於進來了，等她跟着HR經辦人指示進入面試等候區時，裡面已經坐滿了人，已經晚了十分鐘了……最裡面的玻璃會議室裡面可以透過磨砂玻璃隱約可以看到有一羣人坐在會議室一側應該是面試官，正在跟對面的男孩子交流，隔音效果還真好裡面一點聲都沒，突然門開了，出來一個穿着深色套裝的女人：
“言小瑞同學，哪個？”
“我是！”
“你因爲是第二個面試，剛叫你已經輪過去了，需要最後安排你面試了，可以嗎？”女人看似商量卻用毋庸置疑的眼神盯着言小瑞。
“沒……沒……沒問題的，謝謝！”
得到答覆，她點點頭夾起一刀文件夾在肋下，轉身去找另外一個應聘者：“下一個，張卓”
在等待時間言小瑞拿出來自己收集的公司相關資料，開始鞏固下，按人事面試要求一般會先了解應聘者對公司的瞭解程度，然後自己又開始在心裡梳理自己對應聘崗位的理解及自己應聘該崗位的能發揮的價值，面試可以說是屢敗屢戰，對她來說自己已經可以總結出一套面試教科書式經驗來了。“今天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她悄悄舉了舉握緊的拳頭給自己打氣。感覺快接近中午了，終於等候區就留下一個她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朝面試會議室走去，臉上保持自以爲恰到好處的微笑，微微朝一排面試官門鞠躬後落座，一切都是那麼無懈可擊。
“你好！你叫言小瑞？“
”是的，您好！各位面試官好！“
“請問對於才進入第一次面試環節就遲到的應聘者來說，我們是否有理由認爲你對這次面試不夠重視？”
“……”不對啊，這不是正常流程啊，完全不在言小瑞面試押題範圍啊，她直接懵了，接着有點手足無措的試圖站起來解釋“不是的，很抱歉……不是這樣的，我不是故意的，非常抱歉……”
“能給我一個很好理由解釋一下遲到嗎？”
“我……我路上碰到了突發狀況……”
“那麼你認爲路上堵車及突發是不守時的合理理由嗎？”面對一個又一個尖銳的問題，她越發不知道從哪裡可以找回思路，沉默……
“那能否請你闡述一下，你應聘本崗位的最大優勢及能在這個崗位發揮的價值嗎？”這個問題本來是在預料之中的，自己也是花了時間跟心思去總結跟準備不是嗎？可是話到嘴邊，彷彿都變成了多餘跟裝飾，之前的問題一直像一根魚刺卡着她的喉嚨，過不去這個坎，再也沒法挽回印象分了不是嗎？
“我的最大的優勢，是我對工作的負責及執着。我認爲每個人來應聘這個崗位都具備一定優勢，但是如果我能應聘成功，我會讓公司領導及同事對我負責的崗位工作放心及安心。”她一口氣簡單把此時內心想到的全吐露出來，那麼坦然，那麼淡然……
此時會議室大磨砂玻璃門後面有個高瘦的人影止住腳步，彷彿不經意聽到這個話，然後微微點頭，嘴角漫不經心往上拉一個幅度。
會議室接着傳來：“好了，今天的面試到此結束，感謝你的參與，有消息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到你”
跟其他幾次一樣的如話術一般的面試結束語，而一般都是石城大海，再也不會有消息了。言小瑞侷促站起來，機械朝面試官門點頭，推開座位轉身離開……
已經不知道怎麼進出的電梯及大廈，怎麼走到了地鐵口，雖然剛過中午，但外面居然起了風，又像是雷雨要來的節奏，站在地鐵入口那個寫字樓下，樓上那個巨大的廣告牌上“選對路的方向，一往無前”的廣告語此時特別刺眼，她眼睛有點澀，倔強頑固地昂起脖子，讓所有的液體往回流，往肚子裡去…“誰來給我這個選着的機會，我會一往無前！啊……”她衝風中怒喊一聲，把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撰着的小卡片發泄似的扔了出去。眼前一抹綠色拋物線般閃過，她清醒了，糟了，自己的交通卡給扔了，真是衝動是魔鬼，她趕緊跑出去，隨着風的起伏卡片翻了幾個身，她跑了好遠才勉強把卡片踩在腳底下，突然“轟隆“一聲巨響在身後響起，她回頭驚悚的呆立在那裡，那個大樓上的廣告牌就在她撿交通卡的前一秒轟然砸了下來，砸在了她剛站立發呆的地方，整個廣告牌中間的板已經破碎成幾塊，而包邊的金屬框架由於與地面巨大的衝擊裡已經扭曲的面目全非。她張開着嘴，想發聲但發不出聲來，看着四周抱頭四散尖叫的人羣，茫然得定格在那裡。比起生命來，工作、面試、委屈、失意算什麼？十有八九的不如意，有身體有生命重要嗎？她終於開始慶幸及呼吸順暢起來，逃也似地衝進地鐵閘口，往出租房趕回去。
回到家——那個出租房天已經開始暗沉，雨貌似一直在醞釀就是不痛快地下來。見到那個熟悉的嬌小背影，她飛奔過去：“蘭姨婆！“她伸出雙手擁抱了一下老人，彷佛慶祝劫後餘生，能再見到老婆子是多大的幸運。老婆子眯起眼睛，點頭”回來啦？那我們收拾收拾，準備晚飯吧“
沒有過多的詢問，沒有安慰，沒有好奇，就這麼一如既往的過日子般的淡然。到了出租房那個廣播開始響起來時候，快接近下午5：30了，言小瑞跟老婆子也準備早早吃晚飯了。突然她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手上因爲正端着菜，她按了桌上的電話免提鍵。“請問是言小瑞嗎？你好！我是##公司的人事部，很榮幸通知你，你被錄取了，請在下週一早上9點帶上相關資料到公司辦理入司手續，稍後我會發你短信，請對照參考！……”
“什麼？你再說一遍，真的嗎？“言小瑞差點把手中的菜盤子抖落在地上，她激動的一個箭步衝過去，拎起手機貼在耳朵上，深怕自己錯過了什麼信息，掛掉電話後馬上一條短信”叮“地響起來，看了後她拿着手機興奮地衝到廚房老婆子身邊，圍着老婆子轉了幾圈，然後顯擺似的晃動着手機：“蘭姨婆，你看，你看，我被錄取了，被錄取了！”老婆子擡起頭，彎彎的眼角才顯示她內心的愉悅：“嗯嗯，好人有福報，必然的結果，吃飯吧……”
經過很長時間的激動跟興奮及不停翻看手機後言小瑞終於平靜下來坐在飯桌邊。兩人端着飯碗，開始安靜的各自吃飯，言小瑞望着老婆子：“好人，福報，必然結果“怎麼聽着，老婆子的話透着玄乎，一邊往嘴裡塞米飯，一遍發呆，早上自己出門老婆子的話突然像放電影一樣在耳邊過：” 對了，今天出門遇到能幫的人幫一把，不要在高樓大廈門口或是底下逗留，早點回來……“嘴裡的飯停止了咀嚼，她傻傻張着嘴巴捧着碗，目不轉睛盯着對面的老婆子，對面老婆子還是保持着她大家閨秀的吃飯習慣，舉手張口每個動作都透着優雅甚至高貴。而今天發生的事情”那個需要幫助的突發疾病的中年男人“、”那個高樓下面掉下的廣告牌“、 ”好人福報，必然結果“……一切都像是巧合，又都匹配得嚴絲合縫般一如先見之明。說巧合也太巧了……
”蘭姨婆，不好奇我今天遇到的事嗎？我今天被錄取了，怎麼感覺像你預料之中的啊？對我那麼有信心啊？“言小瑞半是訝異半是嬉笑般問老婆子。
”嗯……“老婆子把嘴裡的飯菜不慌不忙細細咀嚼又仔細慢慢嚥下去，然後口袋裡掏出自制的一方淺色繡花手帕，輕輕拭了拭嘴角：“總算還是有點悟性，不算遲鈍到麻木，呵呵……想起來了？“
聽聞，輪到言小瑞掉下巴了，她驚愕又有點莫名地索性放下碗筷，挪了挪屁股底下的凳子到老婆子身邊，緊挨着她坐下，眼睛一瞬不瞬等着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