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鄭平論勢,荀攸欲投劉備
對於許攸、郭圖等人,荀諶再清楚不過了。
辛評、辛毗相對忠厚,或許還能記掛潁川同郡之情,許攸、郭圖、逢紀和審配就未必會念及舊日共舉袁紹之情了。
許攸性貪、郭圖性嫉、逢紀性直、審配性專,這可是荀諶給予四人的評價。
平日裡,荀諶就跟這幾人不怎麼和氣。
倘若真如荀攸說的一樣,此行不能功成,回去之後又該如何自辯?
邀荀攸入涿城本就引起了許攸、郭圖等人的嫉恨,結果袁紹將尚書一職虛位以待、荀諶親自去請卻沒能將荀攸請回。
不僅袁紹會對荀諶失望,許攸、郭圖等人更會對荀諶落井下石。
如文丑等被荀諶斷了立功機會的武將,亦會對荀諶冷嘲熱諷。
荀諶這走一趟青州回去,直接就裡外不是人了。
“公達,你真不願意去涿城嗎?”荀諶臉色極度難看,喃喃詢問。
見荀攸輕輕搖了搖頭,荀諶的心頓時如沉谷底,雙眸也多了死灰之色。
乘興而來,即將敗興而歸。
而這次遊說失敗,也會讓荀諶今後在袁紹麾下的地位十不存一,泯然衆人了。
“叔父,其實你也不必如此沮喪。”在荀諶心灰意冷時,荀攸再次開口。
荀諶不由苦笑:“公達不必如此安慰,此行是我顧慮不周,小覷了鄭顯謀。”
荀攸卻是靜靜的給荀諶斟酒,一邊斟酒一邊道:“叔父,你是身在局中,自陷迷茫之中了。”
“攸不去涿城當尚書,於叔父而言,反而是好事。”
“廟堂之爭,往往風起雲涌,殺機瀰漫,稍有不慎就會一步踏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之地。”
“然,攸不願叔父受此磨難,故而有一計相贈。”
荀諶的雙眸中頓時多了喜色,身體也不由前驅湊近:“公達有何良計,可助我脫離此難?”
荀攸將斟好的仙人釀遞給荀諶。
荀諶雖然無心飲酒,但聞着就酒香、看着這清澈如泉的美酒,也忍不住酒癮大動。
一樽清酒入肚,沁人心脾,讓人不由暗道爽快。
“果然是好酒!此酒可有名?”
“仙人釀。”
“仙人釀,好名字,可惜不能長飲。”
仙人釀下肚,荀諶的心緒也平靜了不少。
荀攸的語氣依舊不疾不徐:“叔父來青州,一爲邀請攸去涿城當尚書,二爲打探劉青州在平原六營立旗的真正目的。”
“攸雖然不能去涿城,但叔父卻已經打探到了六營立旗的目的。”
“倘若叔父有意,攸可助叔父拿下易京城,讓叔父在袁大將軍麾下立下大功。”
荀攸一提點,荀諶頓時理解了荀攸的用意,尋思道:“劉備要救公孫瓚,而大將軍要破易京城。若能勸得公孫瓚離開易京城,如劉虞一般抵達青州。”
“就可不費一兵一卒,兵不血刃的拿下易京城。”
頓了頓,荀諶又有疑慮:“可公孫瓚又豈會輕易放棄易京城?即便公孫瓚有意,大將軍也未必會遵守諾言。”
“如今大將軍跟劉備,分屬兩國,兵不厭詐,即便大將軍反悔了,劉備也奈何不得。”
荀攸繼續斟酒:“以公孫瓚的傲氣,即便放棄了易京城,也不會來青州的。劉青州想救公孫瓚,註定是救不了的。”
“袁大將軍想兵不血刃拿下易京城,亦是不可能的。”
荀諶疑惑道:“既然大將軍不能兵不血刃的拿下易京城,劉備又救不了公孫瓚,我去勸降又有什麼意義?”
荀攸目光變得炯炯有神:“救不了公孫瓚,卻能救公孫瓚的妻兒。”
“若袁大將軍同意,青州六營的白袍營,會親往易京城護送公孫瓚妻兒離開。”
“當公孫瓚的妻兒抵達青州之日,便是公孫瓚棄守易京城的死戰之日。”
“屆時,如何佈局擒殺公孫瓚,便要看叔父你的本事了。”
易京城難以攻克,就因爲公孫瓚在易京樓當縮頭王八。
若公孫瓚棄守易京城,想要敗公孫瓚,那就容易多了。
荀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也是鄭顯謀的謀劃嗎?他就不怕大將軍反悔滅了這支青州的兵馬?”
荀攸目光復雜似有疑惑:“攸亦如此詢問過,但鄭顯謀卻言,倘若袁紹有膽,可以試試。”
荀諶凜然:“敢說這話,必然有後手。連公達也看不透鄭顯謀的謀劃嗎?”
荀攸搖頭:“鄭顯謀向來善詭計,能讓你看到的,往往只是鄭顯謀想讓你看到的。”
“此人詭術,變化莫測,常人很難猜中他的真正心思。”
“就比如曹操奉孝殺戮,興兵討伐陶謙。”
“這本是曹操跟陶謙的私仇,結果,先是演變成劉備以假節號令關羽和曹操一同征討袁術,之後又演變成太史慈入揚州,兵不血刃定揚州四郡。”
“鄭顯謀彷彿早就料到陶謙會死於曹操之手一般,不僅趁此機會定鼎徐揚,還借孫堅之手將豫州牧曹操打了個半殘。”
“而孫堅,如今卻又是青州六營中的破軍營主將!”
“曹操忙前忙後,除了殺了陶謙、損兵折將外,幾乎沒得到什麼好處,反倒全讓劉青州得了利。”
“這樣的結局,誰又能猜得到?”
“叔父,攸善意奉勸你一句:千萬別去打白袍營的主意,公孫瓚家眷到青州,袁大將軍破易京城,各取所需就可以了。”
“即便有人要獻策攻殺白袍營,叔父你也決不可附議。一定要以信義二字反駁,記住,只論信義,不論其他,否則會引禍上身!”
荀諶愕然:“公達,你就如此斷定,攻殺了白袍營,大將軍就會吃大虧?”
荀攸輕嘆:“叔父,攸只是不想你被引禍上身,鄭顯謀行事,向來詭異莫測,不可不防。”
荀諶細思一陣,但沒有將荀攸的忠告當回事。
此時的荀諶,只想回去破了公孫瓚的易京城,立下讓許攸、郭圖、逢紀、審配等人不得不仰視的定幽大功!
荀攸暗暗搖頭,沒有繼續勸諫,而是將一封書信遞給荀諶:“這是劉青州的親筆書信,本想尋個信使送往易京城。”
“既然叔父來了,就勞煩叔父送一程了。”
“書信沒有封口,叔父或袁大將軍若想看書信內容,可任意觀之。”
荀諶更是吃驚,當着荀攸的面,取出了劉備寫給公孫瓚的書信。
書信的內容很簡單。
劉備追憶往事,述說跟公孫瓚昔日一同拜入盧植麾下等種種。
希望公孫瓚能放下執念,帶着家眷來臨淄城。
而劉備也會派遣白袍營的五百騎兵,來易京城迎接公孫瓚及其家眷返回青州。
幾乎沒有多餘的廢話。
袁紹若是同意,就可以將書信送去易京城。
若袁紹不同意,就將這封信當廢紙扔了。
“我會將此信,儘快回遞給大將軍的。”荀諶眼神複雜。
書信的內容越是簡單,荀諶心中就越是疑惑。
就這樣一封信,真的能讓公孫瓚送出家眷、棄守死戰?
“這鄭顯謀,到底在玩什麼詭計!”荀諶內心亦是疑惑不已。
待荀諶離開。
鄭平卻是自內屋而出。
“公達兄,你這可不地道。”鄭平一邊搖扇一邊輕笑:“你都提醒荀諶提防我了,我還如何用計啊。”
“倘若白袍營因此遭遇危難,公達兄你可得擔責。”
荀攸亦是笑道:“別駕語氣如此輕快,想必早已預料到了攸會提醒叔父。”
“攸只是不想叔父摻和此事,避免遭受別駕的算計。”
鄭平搖扇而道:“公達兄,不必如此見外!你既然肯奉令行計,必然也有了效力劉使君之心。即將成爲同僚,這私下裡呼我表字即可。”
荀攸這些日子裡,一直都留在青州考察劉備的德行。
對於荀攸而言,道聽途說終究會有誇大胡說之處,若不能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是不能讓荀攸下定決心的。
劉備也知曉荀攸是不可多得的大才,除了以禮延請外,不會去幹涉荀攸在青州的言行。
對於如何延請賢士,如何讓賢士對自己有好感,劉備是這方面的翹楚。
不同的賢士,需要用不同的方式去結善。
荀攸沒有客套,這稱呼也隨之一變:“聽聞劉使君上書請天子遷都回洛陽。”
“天子東歸,劉使君是準備繼續當一外臣,還是如張邈、陳宮一般,於廟堂之上執掌權柄?”
鄭平不答反問:“公達兄問的是使君之志,爲何卻要從我這裡尋答案?”
荀攸目光灼灼,多了幾分正色:“劉使君有匡扶漢室的大志,但當外臣還是朝臣,必然要採納顯謀你的意見。”
“顯謀又何必瞞攸?”
鄭平見荀攸鄭重詢問,輕笑而道:“天下未定,若將精力耗費在廟堂之上的蚊蠅苟且,豈不是讓袁紹徒增笑料?”
“天子東歸,劉使君依舊只是外臣,鎮守青州以防袁紹,何必去跟張邈等人爭權?”
荀攸凝視鄭平,又問道:“攸又聽聞,豫州牧曹操也曾上書請天子遷都。”
“倘若天子東歸,以洛陽如今的殘破,必然難以再當帝都,曹操很可能會邀請天子遷都許縣。”
“曹操此人,比張邈、陳宮更諳權謀之術,又有叔父荀文若輔佐,必然會雜以王道和霸道執掌朝中權柄。”
“明奉天子,暗令天下。”
“屆時,顯謀又會如何應對?”
鄭平不假思索,笑而答道:“潁川荀氏子弟,大抵繼承了先祖荀卿學說,禮法並施,王霸兼行,而荀文若又是個中翹楚。”
“故而提出奉天子以令不臣的主張,欲讓曹操注重禮法尊卑,以王道撫士,霸道御民,進而定鼎天下。”
“只可惜,荀文若雖有其略,卻不得其時。”
“若是在兩帝同天之前,曹操以此略號令不臣,我還可能會覺得棘手。”
“可如今,曹操迎奉天子遷都許縣,又能如何?”
“一不能制呂布、張邈、陳宮,二不能撫天子舊臣,三不能御豫州之民,四不能令青、兗、徐、揚、荊、益六州之兵,五不能討伐僞帝袁逆,六不能得天子信任。”
“有此六弊,曹操自顧不暇,哪還有精力來尋劉使君的麻煩?”
“我還未出手,曹操就已經倒下了,何須應對?”
荀攸細細的打量鄭平的表情,卻見鄭平雙眸之中,盡顯篤信之意,絲毫未將曹操迎天子入許都當回事。
荀攸並不知道,暗中推動曹操迎奉天子入許都的人,就是鄭平本人!
弈棋的棋手,會在意一顆入了棋局的棋子嗎?
曹操迎奉天子入許縣,只會讓本就複雜的廟堂勢力,變得更復雜。
劉協與皇甫嵩、馬日磾、楊彪等公卿,以及呂布、張邈、陳宮,盡皆不是久居人下之輩。
這羣人若是到了青州,連鄭平都會頭疼,即便有荀彧幫助,曹操也難以平衡這諸多勢力。
曹操想要真正執掌權柄,就只有一個選擇:效仿董卓,挾天子,殺不服!
而這樣的局面,纔是鄭平想要看到的!
只有曹操失了大義,劉備才能擁有大義。
“鄭顯謀果然善詐,讓劉青州上書請天子遷都,便是爲了將這六弊施加給曹操。”
“曹操自顧不暇,不僅不敢招惹劉青州,還得利用劉青州來震懾朝中的不服。”
“鄭顯謀不慮曹操,反而開始佈局北伐,圖謀袁紹。”
“料敵機先,掌天下大勢;最有可能定鼎天下者,唯有劉青州了。”
荀攸心中豁然開朗,這長久以來對劉備的考察也接近了尾聲。
雖然是荀氏人,但荀攸跟荀彧的主張向來不同,荀彧走的是皇帝和士族共治路線,因此荀氏一族必然要處於核心地位。
荀攸更側重於用最簡單直接的方式解決問題,因此荀攸敢效仿刺客之流密謀刺殺董卓。
而如今,荀攸的想法同樣如此!
選擇一個最有希望定鼎天下的勢力,在最短的時間內平定紛亂的天下。
“顯謀,劉使君近日可在臨淄城?”荀攸斟酒問道。
鄭平輕搖羽扇,大笑而道:“使君曾以桃花泡酒,密封七七四十九日,以待天下賢士。公達兄若有意,可往臨淄城桃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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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