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童年是灰色的。
沒有快樂,沒有幸福,也沒有一個完整的家。
在那間小小的,充滿黴味的房子裡,他日復一日的孤獨着,每天都如此。他趴在窗臺上,看着空空的巷子,偶爾看到有人走過,他就會馬上躲起來——因爲不想別人發現他,更不想別人發現他的寂寞。
“走開,孽種!”忘了從哪一天開始,五歲的他第一次聽到這個詞語。那時他被關得悶了,就打開門鎖,走到那羣正在嬉戲的孩子中間去。但是他們立即停止了玩耍,迅速聚成一團遠離他。
雖然不甚明白其中的含義,但是從他們鄙夷的神色裡,他能明白,自己是不受歡迎的人。
“媽媽,什麼叫‘孽種’?”守在桌前的他從椅子上跳下來,看着門口那個一臉疲憊的年輕女人。因爲在酒店賣酒,她幾乎每天都工作到凌晨纔回來。而那個五歲的小男孩,每天就被她鎖在家裡,一日三餐,都吃她走前準備好,卻永遠都是冷冰冰的飯菜。這樣的生活將他的胃折磨的脆弱不堪,以至於之後的十幾年裡,早餐,他都只敢吃最清淡的清粥小菜。
他沒有因此而哭鬧過,因爲他知道自己和其他孩子不一樣——他沒有父親。從他睜開眼,來到這世上的那一刻起,他的世界裡就只有那個女人,儘管她會狂躁的打他,會在心情不好時就把他丟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東方小說網 .ln.
在這樣無言的午夜裡,他用倔強的目光看着這個被生計困擾、卻仍舊滿面桀驁的女人。
年輕女人顯然沒料到那個年幼的孩子會問出這樣一句話,她顫了一下,冷冷地揪起他髒髒的衣領,一搡,“回去睡覺!”
他不甘心,繼續問,“是不是說我沒有爸爸?”
“啪!”一個耳光重重的落在他臉上,小男孩摔倒在地上,稚嫩的臉頰頓時腫起來,然而,他沒有哭,揉了揉腫痛的眼睛,繼續盯着那個面色冰冷的年輕女人。
“想找你爸?”年輕女人狂躁的摔了手裡的包,踢了一腳地上的小男孩,“去找他吧,他是個大富翁!有的是錢!你去跟他說,說你是他唯一的兒子,看看他要不要你!有個屁用!有錢,有錢他寧願燒了也不會給我們一毛!”
小男孩倔強的爬起來,拍了拍髒髒的褲子,揚起臉,衝着暴怒的母親大喊,“我不信!”
說着,他飛快的拉開門,掠過母親,直直的跑了出去——他要問問那個被他叫做“爸爸”的人,爲什麼不管他,還有,他不相信媽媽說的話,哪有父親不要自己的孩子?
那是他第一次有衝動想去看一看父親。東@方小@說網 .LnO.也是,最後一次。
那晚,他在街上游逛了很久,久到他忘了要去哪裡,也忘了回家的路。
街上熙來攘往,人潮冷漠。五歲的小男孩終於感到害怕,當他哭着回頭的時候,才發現,他那一直視自己爲敝屣的母親,竟然一直跟在他身後。
第一次,他看到堅強的年輕女人,眼底竟然有濃重的悲傷,還有點點脆弱的淚光。
從此,他再也沒提起過那兩個字。任憑它在心裡腐爛。
十二歲的時候,他已經是所在的平民學校裡,最“臭名昭著”的學生。
打架、翹課,不學無術。
獨來獨往的他再也不是那個看到人就躲起來的自卑小男孩了,現在的他囂張跋扈,脾氣乖戾。關於私生子的話題,所有人都只敢在私下裡不滿地談論一番。因爲如果被他聽到,他會用拳頭告訴你,說出那三個字的後果。
他這樣的不良少年,只是沒想到,會和品學兼優的歐陽恕扯上關係。
他還記得那個放學後的傍晚,那個穿着雪白襯衣的全校第一名被一羣男生圍住——這個魚龍混雜的學校裡,歐陽恕這樣優秀的學生實在很不搭調。包括十二歲的他,也看不慣歐陽恕那副自命清高的樣子。
他揚起書包走過去,懶得去理這種每天都會在學校各個角落上演的暴力戲碼。
“很優秀嘛,又是第一名?”
“這麼厲害,幹嘛跟我們一間學校,你知不知道班主任每天都讓我們向你學習,你很討厭知道嗎!”
“明明家裡窮的要死,穿這麼整齊幹嘛!真礙眼!”
“聽說你爸老早就跟狐狸精跑掉了,那你.媽怎麼養你啊?是不是做那種工作啊?哈哈……”
走過去的十二歲少年驀然停住腳步,漆寒的眸子陡然一緊,頓了頓,緩緩地倒退回去。
一羣人還沒來得及看清怎麼回事,便被突如其來的襲擊打得人仰馬翻。
“臭小子!你管什麼閒事!”倒在地上的人擦着嘴角的血跡,衝着他吼叫。
他把書包撿起來,拍掉上面的灰塵。看着一臉淤青的歐陽恕,不屑,“幹嘛不還手,孬種。”
“他怕打傷我們幾個,惹了禍,他媽媽又要多做幾單了!哈哈……”地上的人站起來,朝着臉色鐵青的歐陽恕放肆的嘲笑。
白衣的好學生緊緊地捏住書包帶,咬緊牙關,鄙夷的看了一眼出手救自己的冷漠少年,冷哼,“孬種?你有資格說我嗎!你們這些人渣,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們爲今天的所作所爲感到後悔!”
看着歐陽恕挺直離開的身影,他忽然笑了起來,那笑容讓身旁的幾個人毛骨悚然。
他揉揉腫痛的手腕,面色陰冷的掃了一眼周圍戰戰兢兢的幾個人,一字一頓,“以後,不許再找他的麻煩。還有,別讓我再聽到,從你們的嘴裡說出那些骯髒的詞彙。”
沒有人會料到,自命清高的優等生和生父不詳的墮落少年會有什麼交集。那個傍晚短暫的交匯也沒有在任何人的記憶裡留下痕跡。
一年後,叫做廖蒼毅的少年從學校消失。三年後,學業優異的歐陽恕被匿名出資的好心人贊助,出國留學。
【三更完畢,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