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永遠記得,12歲那一年,那個暑假,她從舞蹈培訓班回來的路上,在一家服裝店門前看到了手挽手的兩個人,一個是她爸爸夏至遠,旁邊穿着妖冶的女人卻不是她媽媽,那時候年輕氣旺,血氣方剛,不懂得變通和自我保護,以爲暴力就是解決一切問題的最好方法,所以,原本是秘密的事情曝光在她的眼底的危險她絲毫感覺不到,被憤怒填充的小小心臟爆發出巨大的能量,他們還未來得及反應,還未來得及爲他們的行爲找個合理的藉口,夏依淺一個巴掌就朝着女人的臉飛過去。
距離不到一秒鐘,那一巴掌便被還了回來,以更大的力度,她看着父親高揚的手,第一次在被如此痛打之下沒有掉眼淚。那個女人陰毒醜陋的臉,父親冷冷無情的眼,她一筆一劃記在心裡,在本該無憂無慮、美好純真的年紀裡,一枚仇恨的種子卻在紮根於她心裡,然後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回到家時,父親已經快她一步端坐在飯桌前,看着她走進來,立刻投來一道警告的目光。
她在父親對面坐下,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母親從廚房裡端着菜出來,樂呵呵地招呼着他們,絲毫看不出其中的不尋常。
爸爸擡起湯來喝了一口,卻不悅地皺起了眉,吼着聲音對媽媽抱怨,嫌味道太淡,讓她重新弄。
媽媽準備斷回廚房的湯,卻被夏依淺搶過來盡數扔到了地面,陶瓷破裂的聲音在整個餐廳迴響,敲蕩着所有人的心。
“媽,坐下來吃飯,他不值得你這樣。”夏依淺拽着媽媽袖子的手卻被狠狠甩開,夏媽媽錯愕之後便開始對她指責:“淺淺,你瘋了吧!你怎麼可以這樣做?我是怎麼教你的,我讓你摔東西了嗎?”這10多年來的主婦生涯,她對茶米油鹽醬醋茶有了更深的領悟,勤儉樸素的美德被很好地挖掘出來。
“媽,我爸在外面有女人了,他配不上你。”忍了那麼
久,夏依淺終於爆發。那時候,她沒想到,對於媽媽來說,她的這句話就像一個不定時炸彈,炸傷了她一顆無悔無怨的心,也擊碎了她用意念構建出來的幸福美滿。
又是一聲巨響,夏依緣看着被爸爸一巴掌拍倒在地下的妹妹,捂着嘴痛哭起來。
秦慕柔呆若木雞,而後才把凌厲的目光望向夏至遠,看到的卻是他的惱羞成怒和略帶歉意的默認。
他們之間的爭吵不算少,但那時候,她對他們的婚姻是自信的,她以爲那些只是兩個人在一起久了必然會有的小摩小擦,可是,她完全沒有想到,他竟然把心給轉移了。
一天之內遭受了兩巴掌,還打在同一個地方,但那都是小事,最爲疼痛的是夏依淺額頭的傷,剛剛她跌倒時額頭被桌角劃開了一道口,她已經感覺得到臉上的粘稠。而這時候時候,秦慕柔還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跟夏至遠的廝殺泄恨中,完全顧不上還躺在地面上的夏依淺,最後,是夏依緣扶起了她,昏昏沉沉的她聽到了一聲尖叫:“媽媽,你們別打了,你快送淺淺去醫院吧!她流了好多血。”
夏至遠沒有跟來,醫院裡,秦慕柔看着醫生一針一針地給夏依淺縫合着傷口,雙眼漸漸變得通紅,最後忍不住嗚咽起來,雖然她用手擋住了嘴,可是那些聲音還是逃逸出來。
媽媽的眼淚,是爲我流得,還是爲爸爸流得呢?那是那時候夏依淺最想知道的答案。
兩年之後,爸爸和媽媽離了婚。夏依淺一直以爲不用等這麼長的時間的,可是,她不知道爲什麼一向眼裡容不得一粒沙的媽媽這次竟然能夠忍這麼久的時間?
後來,隨着年齡和閱歷的逐漸增加,夏依淺終於知道,媽媽當初的眼淚,既不是爲自己流的,也不是爲夏至遠流的,而是爲她自己而流。她也終於明白爲什麼媽媽要等這麼久才離婚,她不過是委屈了自己來挽回她曾經留戀着迷的
愛情,可是,有些東西,一旦迷失,便再找不回。
她最後同意離婚,也就是因爲看破了!
“喂,你沒事吧!”池晟軒輕輕晃了晃她,才把她從漫長而痛苦的回憶中解救出來。剛剛她眼裡的晶瑩,在太陽下那麼刺眼。
逼退那些已經快決堤的淚水,夏依淺擠出個微笑,又重新忙起手上的活兒來。
也許,有些人的堅強不是與生俱來的,只是後來在各種痛苦中磨礪出來的保護自己的堡壘。
因爲有些時候,不堅強,便就只有死亡。
池晟軒不知道她究竟經歷了多少,只知道這一刻,這樣子的她,讓他心疼。他伸出手,長指替她撥着額前有些凌亂的頭髮,狂風驟起,那些頭髮更加肆意飛揚,然後,他看到了她額前不明顯卻也不夠隱淡的疤痕。
內心裡一陣陣愕然,可是,很快,便恢復如前,溫柔地替她擦去鼻上的汗珠,池晟軒輕聲道:“進屋吧!洗洗臉,換身衣服,我們出去吃飯。”
人滿爲患的冒菜館裡,夏依淺被瘋狂涌入的人羣擠了個半死纔打理好一切,她做回位置,對池晟軒略帶不悅地面孔吐了吐舌,便犒勞了自己一杯免費的茶水。
讓他堂堂池家大少爺來這種地方吃飯的確是委屈了他,可是,去那些高檔酒店,她的經濟基礎不夠穩定啊!再說了,這裡多好,味美價廉。
就在這時,一個身材微微有些發福的女人站到夏依淺面前,說出的話中帶着很濃重的四川調:“淺淺啊!這麼巧,你也在這吃飯阿!啊,還有黃岩,你們一起出來的啊!你們倆感情真好,等你們結婚的時……!”
夏依淺打斷她的話,問及她的近況。
“我挺好的,淺淺啊!真的感謝你,自從上次你和黃岩教訓了他以後,他再也沒有打我了,還跟我道歉來着。” 女人真摯的臉上盪漾着幸福和滿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