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亭進眉頭皺得死緊,下意識就擡頭去看徐謹行。
平泰公主看在眼裡,心裡一陣悲哀,那就是她的好兒子,引以爲傲的好兒子!
徐謹行眉毛一豎:“滴骨驗親萬萬不可。”
徐其容心裡冷笑,面上卻不顯,一臉的無辜:“難不成叔祖父怕爹爹驗出來不是徐家的骨肉?”
這話說得意味深長,徐謹行若是點頭,衆人便會疑惑,既然已經打算把徐亭遠的名字從族譜上抹掉,爲什麼會害怕驗出來徐亭遠不是徐家人?真驗出來不是徐家人了,鐵證如山,要從族譜上抹去徐四老爺的名字,豈不是名正言順了許多!徐謹行爲什麼反而害怕這種結果呢?
徐謹行若是搖頭,便說明徐謹行心底裡其實並不懷疑徐亭遠的身世的。如果徐亭遠的身世沒有問題,徐謹行和徐亭進爲什麼要把族譜上徐亭遠的名字抹掉?其心可誅!
徐謹行看着徐其容那張明若嬌花的臉,恨得牙根直癢癢,下意識的就要說不想因爲這事驚動兄長骸骨,卻看到寶相莊嚴的法什大師雙手合十,滿目慈悲的望着這邊。
遷墳是因爲徐謹言和裕王爺之間命格有所衝撞,若是不允,便是對裕王爺不尊,對當朝王爺不尊,那便是大逆不道!滴骨驗親不過是順帶的事情,如何能說是驚動兄長骸骨呢!
徐四老爺踢了踢滾落在腳邊的燭臺,面無表情道:“亭遠都不怕,二老太爺怕什麼?”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多年的謀劃算是落了空了。徐謹行恨得牙根直癢癢,卻沒有辦法扭轉這種局面。當年徐家的老人他養了幾個在外面的莊子裡,算是人證,此刻也接進府來,本打算若是那張物證起不了作用,便讓她們出來指正。
現在看來,再多的“人證”也沒有出來的必要了。
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幾歲。徐謹行開口聲音沙啞了許多:“非是我這個做叔叔的是非不分,實在是,大郎和四郎血脈不融,大郎是兄長親自交到我手裡的。事實俱在,實在是沒有了滴骨驗親的必要。”
平泰公主瞪大了眼睛,向來古井無波的瞳仁反射出一股子難以置信。
徐大老爺和徐四老爺血脈不融的事情,她到現在才知曉。
徐亭進向前邁了一步,他本來就生得高。站在平泰公主面前頗有些居高臨下的感覺,開口卻是帶着怨恨:“母親爲了護着他,要舍了兒子麼?”
平泰公主狼狽的後退了一步,非是她偏心,也非是她爲了護着小兒子要捨棄大兒子,只是,她實在是不明白,明明是嫡親的同胞兄弟,明明都是她跟徐謹言的血脈延續,爲什麼二十幾年過去了。卻冒出了兩人血脈不融的事情來?
“那是你親弟弟!”平泰公主啓齒。
徐大老爺冷笑道:“親弟弟?同母異父的親弟弟嗎?”
徐其錦身子一軟,若不是虞秋扶着,只怕跌倒在地上了。
平泰公主震驚的看向徐大老爺。
“什麼!”郭老太太終於回過神來,被徐大老爺這話一驚,仔細打量了徐四老爺的臉,再一聯想徐謹行年輕時候的模樣,不由得有些慌,當下就道:“當年就是因爲婦德有失才住進了佛堂懺悔這麼多年,沒想到你們連孽種都這麼大了!”
這話一出來,衆人又是一驚!
徐謹行恨恨的掐着貴權的手。跺腳道:“你又湊什麼熱鬧?當年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你還要胡鬧到什麼時候!”
徐其容跟徐四老爺對視一眼,當年那件事?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平泰公主爲什麼要搬進佛堂?
郭老太太被徐謹行這麼一吼,反而鬆了口氣。衝着平泰公主擡了擡下巴,冷笑連連:“公主給我家大伯戴綠帽子戴得挺勤快的,沒想到連野種都弄出來了。”再一想徐亭遠出生的時間,心裡更加篤定徐謹行是清白的,嘲弄道,“可憐我徐家權勢低微。遇到這種惡婦,也只能忍了。”
平泰公主氣得臉煞白,桂嬤嬤把平泰公主護在自己懷裡,喝道:“你們不要欺人太甚,當年忍讓,是我家殿下心地善良,懶得與爾等辯駁,如今爾等還想故技重施嗎?”
徐其容擡頭,正看到徐謹行和徐亭進鬆了口氣的樣子。
心裡甚是擔憂,事情往平泰公主身上攀扯了起來,只怕是不能善了了。下意識的就緊咬下脣。
平泰公主心神劇震之下還能拿出心思來琢磨,當年她和徐謹言感情甚篤,再加上她從小受宮裡嬤嬤的教導,斷不會做出那等不要臉的事情來。當初會如他們所願搬進佛堂,一來是爲了躲開徐謹行的騷擾,二來是想着他們能看在進兒和遠兒是徐家人的份上善待他們。
現在看來,卻是自己愚蠢了。徐謹行一房是什麼樣的人?連陰水溝裡面的老鼠都要比他們乾淨!爲了四房的財產竟然做到這種地步。
只是,她實在是想不通,明明是嫡親的兄弟,兩人的血脈爲什麼會不相融?
擡頭看到一臉勢在必得的大兒子,面帶譏誚站在郭老太太身邊的喬氏、徐其筠以及低眉垂首的徐程、徐佑,再看到一臉茫然的小兒子,臉色煞白的徐其錦和緊咬下脣面帶恨色的徐其容,心底搖了搖頭,兄弟鬩牆,這是在逼着她做選擇!
平泰公主搖了搖頭,心裡已經有了決定,既然說我是偏心,那便再偏心最後一回!平泰公主看向徐亭進:“滴骨驗親,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然後扭頭看了眼眼觀鼻口觀心的法什大師:“就請大師做個見證。”
法什大師苦笑着點頭應諾,收了徐五小姐的銀子,哪裡那麼好脫身!
徐亭進難以置信的看向平泰公主!
他和徐謹行拿自己與徐亭遠血脈不融的事情來說事,就是爲了逼平泰公主改變主意。自己是嫡長子,又在朝爲官,更不曾像徐亭遠那般怨恨平泰公主跟她鬧彆扭,更何況自己膝下還有兩個兒子。
饒是這樣,平泰公主還是選擇了徐亭遠。
徐亭進看向徐亭遠的眼神多了些怨恨。
徐謹行掐在貴權胳膊上的手青筋畢露。
若是滴骨驗親了,不管結果如何,這件事都沒法收場了,若是堅持不滴骨驗親,便只能承認徐亭遠的身份。徐亭遠是徐謹言的兒子,那徐亭進又是誰的血脈?
郭老太太把徐謹行的神色看在眼裡,本來還很愉悅的心情一下子就高興不起來了。如果徐亭進和徐亭遠真的不是嫡親的兄弟,自家男人這些年來這麼看重徐亭進……仔細一想,不由得心驚膽戰起來。
可又仔細一想,徐亭進出生的時候,徐謹言還在,徐謹行跟那個女人斷不可能有什麼首尾的。不由得又鬆了口氣。
心思轉來轉去,臉上的表情也變幻不定,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沒弄明白,自己先嚇了個半死。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徐謹行和徐亭進只得讓步,再次把骨肉親情和徐家顏面搬出來講,轟轟烈烈的開祠堂成了一個笑話。
徐謹行和徐亭進讓步了,平泰公主卻不肯再輕易放過他們,只是此事關乎平泰公主清譽,也不好真把事情鬧大了。
徐亭遠沒想到事情到了最後,爲難的還是平泰公主,不由得嘆了口氣,撩了撩長衫下襬,跪在地上衝着祖宗牌位磕了三個響頭:“過幾日,四房便出府單過吧!”
言語間已不是在徵求任何人的同意,想來已經下定了決心。
徐其容瞪大了眼睛,她沒想到自己爹爹居然能夠捨棄徐家!
平泰公主面色難看得很,自己小兒子,竟然被逼到了這個地步!不過出府單過也好,遠着這幫子人,也少遭些算計。
徐謹行和徐亭進一場算計落空,自然是不高興的,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跟四房的人處在同一個屋檐下已不合適。算計已經落空,四房搬出去眼不見爲淨,也是好的。
因此,徐亭遠出府的決定,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對。
這倒是在徐其容意料之外的。不過,仔細想想,出府單過未必不是好事,遠離了那些是非,安安心心的過自己的小日子比什麼都好。
只是,徐亭進到底是平泰公主的嫡長子,斷沒有嫡長子還在,就跑出去跟嫡次子出府單過的。因此,平泰公主並不能跟四房一起離開徐家。
徐四老爺在狀元巷還有一套五進的院子,當初打算過繼了徐佑之後留給徐佑的,此時正好用上。搬家的事情不用徐其容這種小娘子來操心,對外說是徐四老爺思念亡妻,不肯聽長輩長兄的意思娶繼室,所以乾脆搬出來單過了。
徐四老爺朋友多,聽聞徐四老爺搬出來單過,都着人前來打聽幫忙,不過是一天的時間,已經搬到狀元巷的宅子裡收拾妥當了。
站在自己的香閨門前,徐其容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她真的幫爹爹擺脫了前世的厄運!欠她們的,終究都要還給她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