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的猜測有道理,沈回知的勸說也入情入理,沈迴風自然不堅持這個時候離開揚州進京了。但是心情,卻是十足的鬱悶的。
試想一下,如果大家真的因爲這海產生意丟了命,那他可真是沈家的罪人了。就是僥倖保得性命,沈家的萬貫家財沒了可以再掙,可是,沈老太太已經六十好幾的人了,他們做兒子的怎麼能讓母親臨到老了反而跟着自己去過苦日子?
一連好幾天,沈回知沈迴風兄弟都愁眉不展的,大太太何氏也鬱結於心,可怕沈家人擔心,偏偏都得在老太太面前強顏歡笑。
徐其容看在眼裡,深深覺得自己舅舅們也不容易。
那邊沈回秋還沒有從晉州回來,這邊沈迴風既不能答應華家合作的要求,也不能斷然拒絕,只好以年關馬上到了拖着。
就這樣一直到了新年。
沈家人口比徐家少,但是沈家是商戶人家,不像徐家那麼講規矩,爲了博沈老太太開心,大年的時候乾脆請了戲班子來,一連熱鬧了好幾天。沈家財大氣粗,戲班子也是揚州有名的葵花社,唱了好幾出才排出來的新戲。
徐其容因爲是孝期,因此並沒有去湊這熱鬧,而是把自個兒關在屋子裡替母親抄寫經書。
一轉眼就過了元宵節,這幾日沈回知和沈迴風都忙得很,很少在家裡出現。徐其容探知到他們並不是在忙着和華家做水產生意,也就放了心。
直到某天沈老太太問大太太何氏:“這算算時間,也已經一個多月了吧?”
何氏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問道:“什麼一個月了?”
沈雅慧在一旁脆生脆氣的插話道:“大伯母,我爹爹都走了一個多月了!”說着還翹起了嘴。
何氏反應過來,看了眼老太太的臉色,強笑道:“揚州和晉州隔着十萬八千里呢,三叔又不是那孫悟空,哪裡那麼快就回來了。起碼要二十來天才到得了晉州城呢!”
沈雅慧恍然大悟,笑着對沈老太太道:“老祖宗,爹爹還在路上呢!爹爹會武藝,老祖宗不必太擔心!”
當着一屋子小輩的面,沈老太太強壓着沒對大太太發火,道:“三郎從徐州方向走,過徐州、唐州、許州,便到了晉州。你又哄我老婆子,三郎是騎馬去的,比坐馬車又快上不少,這哪裡就需要二十來天了,緊趕慢趕,也就十五天的路程。算着時間,也該回來了。”
大太太強笑道:“去十五天,回來十五天,這中間還要時間跟那邊的人談生意呢!這樣的大生意,怎麼也要談好幾天吧!再說了,興許那邊的老闆留三叔玩幾天呢!這個時候還沒回來,也屬正常。”
沈老太太冷哼一聲:“我三個兒子,就大郎最奸猾,生意上的事情讓他二弟操心,跑腿的事情讓他三弟去做,自個兒則學着那些讀書人吟詩作畫的,也不臊得慌。”這便是在遷怒了。
大太太不敢跟婆婆爭辯,但還是忍不住說了句:“這不是有殷哥兒在麼!”而且,讓二弟三弟去操心這些事情,哪裡是大老爺奸猾,分明是因爲大老爺不夠奸猾。
想起懂事的大孫子,沈老太太嘆了口氣,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你跟你老爺說一聲,有什麼事情,大家一起想辦法,他們兩兄弟老這麼躲着我,也不是辦法。”
何氏聽了面色大變,很快鎮定下來,答應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去了。沈老太太吃的鹽比她們吃的飯還多,這些事情,哪裡是瞞得過她的。
到了傍晚,許久不曾出現的沈大老爺和沈二老爺出現在了老太太的楠筠院。
沈回知和沈迴風眼下一團青色,一臉的憔悴,想來這幾日都沒有睡好。徐其容看着兩位舅舅的模樣,又想着老太太之前對大舅母說的那些話,不由得得出一個膽戰心驚的結論來。
果然,徐其容聽到老太太問道:“你們說,三郎到底是什麼時候跟你們失去聯繫的?”態度卻比之前面對大太太時要軟化不少,想來是看到兩個兒子這憔悴的樣子,心疼了。
沈回知和沈迴風對望一眼,沈迴風道:“三弟到了晉州地界內,便失去了聯繫。”
這話一出來,三太太攥着沈雅慧的衣角,便撲簌簌的掉起眼淚來。沈雅慧下意識大聲道:“不可能,我爹爹會武藝!”
徐其容皺着眉看了眼沈雅慧,也道:“這事情有蹊蹺,臨近年關,路上是不太平。可三舅舅一路平安到了晉州,按理說應該鬆了口氣纔是,怎麼反而出了事呢?”
沈老太太看了眼徐其容,讚許的點了點頭,然後對沈迴風道:“可留下了什麼線索?”
沈迴風搖頭:“未曾。”
三太太陳氏用手捂着嘴,生怕自己發出聲音讓老太太更加急躁。
沈老太太這個時候最關注的便是陳氏了,見陳氏這樣,嘆了口氣,問沈回知和沈迴風:“派了多少人去找?”
沈回知忙道:“能派去的都派去了,兒子已經收拾好東西,明日便去晉州。”
徐其容掰着白白嫩嫩的手指,皺着眉頭,道:“大舅舅,金哥兒老家不是在晉州嗎?不如找他們幫幫忙,他們對晉州最熟悉,說不定就找到三舅舅了。還有,咱們多多給官差們銀子,他們肯定也會努力的幫忙找三舅舅。”
沈雅慧插話道:“就是,大伯二伯,爹爹以前給我的錢我都存着,都拿去找爹爹吧!”
沈雅茹忙道:“我的也是。”
沈鶴也要附和,話到嘴邊,纔想起自己從來沒存住過銀子,不由得尷尬的把話嚥了回去。
沈老太太慈愛的看了沈雅茹和沈雅慧姐妹一眼,道:“哪裡就需要你們那點錢了,弄丟了三郎,自然是大郎和二郎這當哥哥的拿自己的體己銀子去找。”然後又對沈回知道,“容姐兒這話對得很,大郎你也不要忙着去晉州,明日先帶點禮品去華家。二郎你明日帶着銀子去見府尹大人。”
沈迴風點點頭,沈回知卻脫口而出:“去華家?說不定就是……”被何氏悄悄掐了腰才反應過來,把後面的話都嚥了回去。
沈老太太眉頭一皺,喝道:“說不定就是什麼?”
沈回知乾笑道:“沒什麼,就是想着,兩家關係平白得很,人家未必幫咱們。”
沈老太太冷哼:“自己兄弟都找不着了,這個時候還顧着面子不肯去求人?”
沈回知哪裡敢應這話,忙賭咒發誓表示自己一定會去華家求人!那模樣,連陳氏都被驚得打了好幾個嗝兒。陳氏臉皮薄,這當着小輩們一打嗝,也不好意思再哭了。
沈老太太被氣樂了,也沒有那個心思去安慰陳氏了,也不留大家吃飯了,就連一向跟着老太太吃飯的徐其容都被打發回去了,沈回知和沈迴風兩兄弟被留了下來。
徐其容心裡是很想留下來聽一聽老太太跟兩位舅舅要說什麼的,畢竟,三舅舅的失蹤,也跟她有關係。要不是她寫那紙條,三舅舅也不會這個時候隻身前去晉州。
可是老太太態度堅決,徐其容向來乖巧示人,這個時候也不好胡攪蠻纏。
等大家走了之後,沈老太太屏退周圍服侍的人,單留下一個瑞珠在身邊捶腿,皺着眉問沈迴風:“二郎,你大哥弄鬼,什麼都瞞着我。你告訴我,你三弟去晉州,到底是幹什麼去了?”
沈回知滿心冤枉,這事情是三兄弟商量好決定的,怎麼成他弄鬼了?卻也不好在這個時候叫屈。
沈迴風想着,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就算是他們繼續瞞着老太太,老太太讓人一查就查出來了,到時候反而更生氣。於是看了眼沈回知,便一五一十把事情跟沈老太太都說了。包括那來路不明的紙條。
沈回知眼睛瞪得老大:“二弟,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沈老太太厲聲打斷了:“怎麼,你瞞着我,還不許你二弟告訴我?這麼大的事情你也敢瞞着,成天就知道弄鬼,還沒有你二弟一半懂事!”
沈迴風二話不說就把事情說了,反而顯得之前瞞着老太太是沈回知的主意了。沈回知滿心委屈:“不是,我……”
剛開口,卻發現自己沒法子辯駁。
沈老太太恨鐵不成鋼:“你就奸猾吧你!得虧家裡的鋪子都是三郎幫襯着二郎管着,要是換成你來管,整個揚州城不得罵我們沈家奸商!”
沈迴風有些不忍了,開口解釋道:“母親,並不是大哥他……”
話還沒說完,老太太就打斷了:“你不用幫他說話,從小他就知道欺負你們兄弟倆,我這個當母親的,心裡哪能沒數?”
沈迴風一臉無奈的看了眼沈回知,他也沒有辦法了。沈回知更是委屈,明明是他這個當大哥的從小都被弟弟們捉弄好麼!尤其是自己的這個二弟,每次捉弄完都倒打一耙,沈家最奸猾的,明明就是沈迴風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