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下起了小雨,如絲如縷,整個京都籠罩在一片水霧之中,姚心蘿撐着繪着櫻花的油紙傘,踩着木屐,緩緩地朝教室走去。姚心蘿走得很慢,嬌美的臉上,神色沉凝重,似乎在想什麼事,又似乎有什麼事,她不想去面對。
平時一刻鐘的路程,走了兩刻鐘。
姚心蘿走進院子,就看着站在廊下等她的蕭詠絮。翹首等待的蕭詠絮亦看到了她,提着裙子朝她跑了過去,“心兒。”
姚心蘿踢開木屐,踩上石階,放下傘,展開雙臂,抱住了撲過來的蕭詠絮,關心地問道:“絮兒,怎麼了?”
“心兒,你今天怎麼這麼晚纔來?”蕭詠絮悶聲問道。
“下雨天路滑,我又穿着木屐,走不快。”姚心蘿笑着解釋道。
“心兒,抱歉的話,說了沒用,除了臉,其他的地方隨你打隨你掐,直到你解氣爲止。”蕭詠絮誠懇地道。
“傻丫頭。”姚心蘿笑着擰了擰她的臉,“我有沒生氣,我母親說,一家有女百家求,這是值得高興的事。”
“可是我母親她是不懷好心,我大哥也不是良人。”蕭詠絮一點都不徇私,直言母兄的不是。
姚心蘿輕嘆道:“絮兒啊,這話要讓你母親和大哥知道,你會挨訓的。”
“無所謂,我又不是沒被訓過。”蕭詠絮撇嘴道。
“我們進去吧,要上課了。”姚心蘿牽起蕭詠絮的手。
蕭詠絮握緊姚心蘿的手,道:“心兒,我說讓你打讓你掐是認真的,不是變相向你求情,讓你原諒我母親,不去計較她對你的算計。”
“傻丫頭,我知道。行了,這件事已經揭過,你別多想,我也不會去多想。”姚心蘿說出這話,心裡的惆悵就淡了下去。蕭詠絮是蕭詠絮,郡王妃是郡王妃,她分得清楚,她要防備的是郡王妃,她相信,以蕭詠絮的性情,她和蕭詠絮仍然會是一對金蘭好姐妹。
“嗯。”蕭詠絮點頭,笑得眉眼彎彎,她相信姚心蘿說的話,心兒說揭過了,那這事就是揭過了。
郡王妃來樑國公府提親的事,並沒有傳揚開,京都其他各府也沒有如郡王妃所想的,上樑國公府來撿漏。姚心蘿就算額頭上有疤,容貌有損,可是她的身份品級和家世是沒變的,她仍舊是那個深得太后寵愛的昭和縣主,她仍然可以任意的挑選她想嫁的人家。
雖然各府沒有撿漏的心思,但大多數人都認定姚心蘿的額頭上有疤,佐證就是她缺席了直郡王府和大公主府的兩場抓週禮。樑國公府與直郡王府和大公主府來往甚密。姚心蘿受傷後,直郡王妃和大公主探望頻繁。如此交好,還不來,只能說明姚心蘿傷勢過重。
三月三十日,簡王太妃六十大壽,擺三天壽宴。二十九日,宴請各宗室、勳貴。各府都覺得姚心蘿會再次缺席,因而在聽到下人通報,“樑國公夫人到,樑國公世子夫人到,昭和縣主到。”時,衆人都有點懷疑聽錯了,齊齊地把目光看向門口,包括正與人說笑的簡王太妃。
姚心蘿一進門,就接受到所有人的注目,身嫣紅繡益壽草的直綴長裙,挽着單螺髻,銜珠鳳首簪端正的插在髮髻中間,水滴形紅寶石墜落在兩眉之,額頭光滑白皙。
衆人定睛看,哪有什麼疤痕?既然沒有疤痕,樑國公府怎麼任由外面傳言滿天飛?是因爲清者自清,還是……
觸覺敏感的人,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顯懷郡王府是因爲姚心蘿受傷,才被三宮重罰的。姚心蘿的傷勢遲遲不見好轉,顯懷郡王因爲理屈,連辯駁都沒能辯駁,就被聖上定了罪,這其中的事,細想極恐。
不管衆人心裡怎麼想,表面半點不露,也不過多詢問,笑意盎然地與韓氏、方氏和姚心蘿打招呼。
簡王太妃熱情地把姚心蘿喚到她面前來,“昭和,那檬果可好吃?”
“好吃,果肉細膩,果香清新,入口清甜,謝謝太妃娘娘惦記,送這麼好吃的東西給昭和吃。”姚心蘿笑容真誠地道。
簡王太妃聽她話,知她的確品嚐過,不是虛言應付,歡喜地笑道:“你喜歡吃就好。”
說話間,顯恪郡王妃和蕭詠絮來了。顯恪郡王妃看到姚心蘿額頭上並沒有疤痕,表情略微僵了一下。蕭詠絮卻很高興,拉着姚心蘿的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天爺不會那麼壞心眼的。”
“前日脫了結痂,發現一點痕跡都沒有,我好高興。”姚心蘿笑道。這算是解釋,至於真僞,姚心蘿不管,隨旁人怎麼想。
隨着賓客越來越多,這小廳有點擁擠,簡王妃在太妃耳邊說了幾句話,太妃微微頷首,簡王妃笑道:“嬌兒,領姑娘們到園子裡玩去,都別拘在這裡了。”
嬌兒是洪良辰的乳名,洪良辰是簡王妃的孃家侄女,先前簡王妃已拉着她的手,看似隨意,實在鄭重地向各府主母們介紹了一番。簡王這一脈,子嗣艱難,簡王太妃生兩子,長子三歲夭折,立住的只有次子簡親王,這也就是爲何同安郡主能在嫡母面前受寵的原因之一。
簡王膝下兩子五女,兩子爲嫡,五女爲庶。簡王妃沒有女兒,但也不寵愛庶女,偏疼她孃家侄女洪良辰。簡王妃讓她在這個場合裡露臉,又把她介紹給各府主母,用意不言而喻。同安郡主的臉色,略有些難看。廉細寧的親事,高不成,低不就,至今尚未定下來。
洪良辰笑意溫和,領了姑娘們出了廳,往花園去。廉細寧和簡王的五個庶女中的二個,在招呼在玩耍的姑娘們。
“昭和妹妹。”平良郡主是第一個看到姚心蘿的。這一年多,或許是因爲終身事定,又或許是韓家的補血氣的方子對症,平良郡主的身體好了許多,臉頰上有了血色,身上也長了肉,不再是那副弱不經風的模樣。
“郡主還真是位好嫂嫂,一眼就看到了小姑子。”坐在平良郡主身邊,和她一起釣魚的姑娘,打趣地笑道。
姚心蘿和蕭詠絮手牽着手走了過去,一個喚平良姐姐,一個叫姚四嫂嫂。
“噗哧”坐在平良郡主身邊的姑娘笑道:“你們真是太有趣,這該叫嫂嫂的叫姐姐,該叫姐姐的叫嫂嫂。”
平良郡主羞得滿臉通紅,輕拍了那姑娘一下,“阿蘭,你別鬧。”
“我不打擾你們姑嫂親近。”阿蘭站起身來,“端柔縣主,我們一起去玩投壺。”
“好。”蕭詠絮欣然隨她而去。
姚心蘿就在平良郡主身邊坐下,平良郡主伸手挑起她眉間的紅寶石墜子,仔細端詳,確認無痕,釋然一笑,“這下我可算放心了。”
“平良姐姐,我有話跟你說。”姚心蘿眯着眼笑道。
平良郡主以爲她有什麼要緊事說,坐正身體,肅顏道:“你說,我聽着。”
姚心蘿脣角微微上翹,“母親說,六月初二是宜嫁娶的好日子,嫂嫂覺得是不是?”
平良郡主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低頭,羞澀地道:“我不知道。”
姑嫂倆人的親熱勁,落在了不遠處廉細寧的眼中,引得她一陣唏噓,那時平良郡主回來,大家都在爲她的親事感嘆。誰也沒想到平良郡主這個病秧子,會得到樑國公府這麼好的一門親事。想她容貌、品行、才華樣樣不遜色平良郡主,卻因母親身份低微,父親又不上進,生生的拖累了她的親事,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成爲京都的笑話。
“我又進了。”蕭詠絮歡呼的聲音傳了過來。
廉細寧目光轉了轉,顯恪郡王世子蕭詠屺並不算個好的良人,但是比起母親相中的那些人,還是要略強些。蕭詠屺雖然納了一房妾,可這世上那個男子不是貪花好色的?憑她的手段,未必不能走出一條道來。再說了,就算蕭詠屺心不在她身上,她是嫡妻,蕭詠屺想要有人承爵,就是也她燕好。她只要生下兒子,站穩了腳,日後就是郡王妃,誰還敢不敬着她?捧着她?
廉細寧拿定主意,起身去了蕭詠絮身邊,與她攀談。
不管是什麼宴,都是行相看一事的好時機,這場壽宴過後,就有好幾家有了結親的意願。
韓氏一邊請人去吳王府,敲定姚敦臹和平良郡主成親的好日子,一邊打發人送東西去吳家,四月十二日,是姚敦方成親的日子。
四月初六,聖上突然下令,讓新軍三日內前往潮河修河堤。修河堤從來都是僱傭當地的百姓,怎麼好好的讓新軍去?事情異於平常,但意圖明顯,沒人忘記組建這支新軍的原因,不過沒人會將聖意說出來,都在裝傻充愣。
初七,姚心蘿從書堂放學歸家,在路上又偶遇了李恆,“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姚妹妹難道連一杯送行茶,也不願請我喝?”
姚心蘿臉薄,對李恆她又硬不起心腸,乖乖地隨他上了茶樓,“李哥哥是要去找顧將軍嗎?”
李恆含笑頷首。
姚心蘿舉起茶杯,“我以茶代酒,祝李哥哥旗開得勝。”
“謝姚妹妹吉言。”李恆端杯飲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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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家裡停電,提着本本去孃家,孃家停水,這是又要我去肯德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