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鷹離開皇宮,心中仍填滿上官婉兒被他輕吻後的嬌態,真的不明白自己怎可能在那樣的情況下遽然離開,端木菱出關後定要向她問個究竟,但又覺得如此另有一番動人滋味。
天se轉黑,天津橋在望時,燈火燦爛的神都又回來了。忽然頑皮心起,想曉得與武氏子弟和張氏昆仲表面關係改善後,是否仍有人跟蹤監視他,閃往無人處,戴上魯妙子的醜面具,將三女做的特製外袍反轉來穿,從藍變黃,大搖大擺的往天津橋舉步。
走不了幾步,大罵自己自尋煩惱,原來橋頭處聚集大批刑捕房的大哥,陸石夫是其中之一,正在截查過橋的人。可見武曌已下旨大幅加強神都的保安,於橋關這些往來必經之道,設置關卡。
暗歎一口氣,掉頭就走,好找個地方回覆原貌,方敢過關。大嘆倒黴時,一人在他身邊匆匆越過,看他的神se,便知與自己是同一處境,來個望關急遁。此人且是個武功不低的會家子。心中一動,以他的獨門追蹤法,遠吊在這個見不得光的人後方。
那人沿洛水東行,經過舊中橋、新中橋,於大浮橋前轉北往玉雞坊,越漕渠橋,前方忽地燈光火着,喧鬧震天,原來到了神都著名的北市。
市內諸行百業,鱗次櫛比,下漕渠橋後,沿街所見,都是打開門做買賣的店鋪,店門彩繪,上掛貼金紅紗燈。街上人流如chao,摩肩接踵,更有各具特se的工藝玩物店、衣物店、水果店,應有盡有。與店鋪互爲呼應的是擺攤設點的攤販,攤上貨品千門萬類,穿戴的、裝飾的、ri用物、吉祥物,你想得出來的,無不齊備。又有人擺攤看相測字、賣字畫,流動小販沿街叫賣,推車挑擔賣小吃的則大聲吆喝。招徠顧客。
吵鬧喧天的熱鬧情景,看得龍鷹大開眼界,他今早雖到過南市,卻未來過北市,更沒想過夜市會是如此一番風貌。
沿漕渠更是成串如燈陣的紅紗燈籠,青樓林列,笙歌絲竹響徹夜空,橫亙着燈河燭流,飄浮着鼎沸聲浪。夜客遊人,不絕如縷。
龍鷹雖看得目眩神迷。始終跟在那人身後,到見他左轉右繞,進入一間雜貨鋪去,忙移至店門旁,詐作觀看引得數十人圍觀、表演耍傀儡的攤子,同時豎起耳朵,追蹤那人的步音。
街上的吵鬧聲chao退般降下,那人直抵鋪後與另一人對話的聲音,清晰傳入耳鼓。當聽到的是突厥話。jing神大振,全神竊聽。
那漢子以突厥語道:“在天津橋下手肯定行不通,所有連接南北的橋均設有關卡,像以前般走過去會被盤查,刑捕房那些人眉jing眼企,很易出樓子。”
另一人以突厥語迴應道:“那漂亮的妮子到北市來了,多了刑捕房的高手在暗中保護。憑我們現時的實力仍不宜輕舉妄動。幸好頭子傳下話來,會有高壇數的人於短期抵神都,到時自有他們作主。”
又道:“現在神都密探處處,沒甚麼就不要來找我。明白嗎?”
龍鷹聽到“漂亮的妮子”五字。心中涌起莫名的寒意,縱目四顧,小魔女動人的倩影映入眼簾。
前呼後擁下,小魔女白se武士服,外穿澄黃se披風,街上雖不乏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在她俏秀無倫的花容比較下,全淪爲陪襯皎月的小星點。
狄藕仙仍是那副神采飛揚、巧笑倩兮的動人神態,在七、八個公子哥兒的人物陪伴下,悠然自得的沿街步來,又駐足於能吸引她的攤檔前,對追着來爭睹她豔se的人視如不見。所到處,莫不惹起轟動。
在這一刻,龍鷹忽爾百感交集。
小魔女和他,就像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人間世。小魔女是屬於神都的,與神都若如水ru交融,在這裡她可以發光發熱,像大海的魚兒,天上的飛鳥。身邊的人習慣了她,懂得如何遷就她,一旦離開神都,到了外面險惡的江湖,小魔女將難以適應。
龍鷹首次生出再不想惹她的心,這個決定是痛苦的,但對小魔女該是好事。以她的xing格,看她現在神氣的模樣,早把他龍鷹置諸腦後。何況她已表示得清楚明白,不願委身下嫁他龍鷹。
龍鷹擴大掃視範圍,果然發覺有六、七個便服大漢散佈四方,隨小魔女走走停停,不由暗贊武曌的jing覺xing。
想到這裡,轉身貼着店鋪的外壁撕下面具,又反穿外袍,剛巧那漢子從店鋪匆匆走出來,龍鷹橫撞過去。
那人也是了得,喝聲“你盲的嗎?”一掌往他推來。
龍鷹使個手法,劈手拏着他腕脈,硬將他拖過來,那人這才知道不妥,待要反擊,早被拖得失去平衡,還被龍鷹探指戳在脅下,登時全身發軟,全賴龍鷹攙扶,方不致倒往地上。
龍鷹攙扶着他,迅速離開,小魔女等懵然不覺,卻給暗中保護她的高手察覺有異,其中兩人追上來,一人喝道:“朋友留步!”
龍鷹轉過身來,道:“是我!”
兩人看清楚是龍鷹,忙施禮問好。
龍鷹將人交給他們,道:“這是重犯,yin謀不軌,立即交給陸大哥,最重要的是秘密行事。”
兩人嚇了一跳,接收犯人。
龍鷹放下心事,輕鬆起來。如要他把此人押返皇城,既惹人觸目又是苦差事,讓他們處理當然是駕輕就熟,穩當妥善。拍拍兩人肩頭,徑自離去。
龍鷹首次從新中橋過洛河。
此橋南對長夏門,北接西漕橋,長達三百步。本爲浮橋,後被洪水沖毀,大前年武曌下旨由大臣李昭德率將作監少匠劉仁景重建此橋,成爲陸上交通的樞紐。
橋頭設關卡,龍鷹當然通行無阻,把關的巡捕房大哥還施禮問好。只看此橋,即可窺大周築橋藝術的發達。採用的是木質基樁,多孔聯拱結構,由六十個圓形石拱聯綴而成,可通舟楫者五十六,正中的三孔特別闊大,跨徑逾三丈,完全可滿足巨型船舶的通行。
橋面成拱狀,一起兩伏,曲線優美,橋欄裝飾華麗多姿。兩端各有石獅一對,襯托得新中橋更是雄奇壯麗。
龍鷹首次步上新中橋,感覺新鮮動人,看着洛河反映兩岸燈火,與通橋懸掛的風燈相映成趣,真不知人間何世。
但心中總有揮之不去的幽思,源自對小魔女的新決定。忽然間,他感到自己成熟了,再不是那個初抵神都吊兒郎當的野小子,懂得對人與人的關係,特別在男女方面做出深思,而非憑一時好惡,肆意妄爲,不理後果。
他是因端木菱而有這個改變嗎?
龍鷹止步立定,向倚欄而立、體態撩人、豔光四she的美道姑施禮道:“師父究竟是湊巧在這裡欣賞洛河夜景,還是一心等待本小子?。”
三真妙子別頭朝他瞧來,眽眽含情,脣角帶笑的瞧他,道:“爲何喚人家作師父?”
龍鷹心忖給她天作膽,也不敢在橋上動手,笑嘻嘻道:“你老人家是公主的師父,等若是小子的師父。”
三真妙子白他一眼,媚態橫生的道:“你當奴家是師父,好該尊師重道,怎可以摸奴家胸脯,累得奴家仍軟柔無力?”
龍鷹給她的媚眼兒拋得心中一蕩,暗叫厲害。笑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當時師父要的是小子的命,剛巧師父的胸脯最稱手,冒犯之處,請師父多多原諒。小子現正趕去赴約,敢問師父有甚麼訓示?”
三真妙子道:“拿你這個真小人沒法。奴家今天是傳話人,僧王着奴家來向鷹爺下戰書,約期來個單打獨鬥,希望此事能秘密進行,不致驚動他人,時間地點可由鷹爺選擇。”
龍鷹道:“哈!僧王動氣哩!不過勿要看小子頂着個邪帝的招牌,事實上只愛偷雞摸狗的勾當。請僧王放心,小弟何時興起,自會去找他大打一場,他想避都避不了,卻不會限時限地和他來個甚麼孃的決戰。他想幹掉老子,可隨時放馬過來,老子當然奉陪。哈!”
三真妙子“噗哧”笑道:“好!奴家會拿你這番話回報僧王。龍鷹呵!真弄不清楚你是聰明還是愚蠢,終有一天,你會後悔站在武曌的一方。”
又抿嘴笑道:“姑不論ri後如何發展,奴家很欣賞你,很願意和你相親相愛,連僧王也不得不承認低估了你。這邊廂險保xing命,那邊廂便來燒寺搗亂。僧王看着化爲碎粉的寒玉板,整個時辰都沒說過一句話。”
龍鷹訝道:“師父究竟是站在哪一方的?”
三真妙子道:“奴家是女人嘛!殺不了你,便想向你投降,哪管得其他事?不阻鷹爺哩!奴家會設法再見鷹爺。”
說畢從他身邊走過,還輕碰他肩頭,嬌笑着去了。
“龍兄!”
龍鷹認得是風過庭的聲音,放緩腳步。風過庭來到他身旁,道:“三真妙子來找你幹嘛?是否要你賠償損失?”
龍鷹與他並肩而行,道:“今天陪人雅她們吃喝玩樂,用了老子三兩黃金,如此下去,很快散盡家財,變成窮光蛋,爛命一條,賠他nainai的。哈!怎麼這麼巧?”
風過庭笑道:“在下的家就在後面的承福坊,到如是園,此橋是必經之道,該由在下問你爲何在這裡出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