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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起足落的駱駝蹄聲逐漸清晰,不久變成悶雷般的轟鳴,大地也似被搖晃着,在炎陽的照射下,像在實質和影子間來回幻化的大批騎着駱駝的敵人,幽靈般進入視線內。『文 學 館 w w w wx g u n o m 』
龍鷹看得心叫救命,終領教到膽怯的駱駝稱雄大漠的超凡能耐。牠們根本不是在奔跑,而是在跳躍,更似是舞蹈,毫不費力的不住接近。
直到看得更清楚,方知來敵足有千騎之衆,記起林壯說過,駱駝可不眠不休,滴水不喝的在沙濤上連趕十多天路,龍鷹的心涼了半截。
雪兒踏蹄低嘶,還以馬頭來碰他肩膀,催他逃亡。[
龍鷹沒有選擇,登上馬背,往北逃去。
敵人看準馬兒耐力遠及不上駱駝的情況,鍥而不捨的追來。若龍鷹騎的是一般凡馬,恐怕挨不到一個白晝,便要在熱毒的折騰下力盡而亡,幸好雪兒是得天獨厚的神驥,疾走三個晝夜後仍未露出疲態,且不肯停下來,龍鷹也清楚,停下來時死期即至,只好聽天由命,任雪兒走個不休。
駱駝追來的聲音時近時遠,有如厲鬼附身。
上丘下丘,龍鷹頭昏腦脹,那晚殺出重圍的耗泄尚未補充回來,又要不住以魔氣支持雪兒,勉力邊走邊將整壺水喂雪兒喝個一滴不剩後,拋掉水壺,伏在雪兒身上,陷入半睡半醒的迷糊狀態,直至失去意識。
龍鷹驚醒過來,體力盡復,魔氣充盈。
雪兒停了下來,不尋常地佇立不動。
龍鷹心中涌起極不祥的可怕感覺,睜目一看,眼前再不是沙漠令人絕望的景象。而是半荒漠地帶,且是身處一片胡楊樹的疏林區。
慌忙躍下馬來,一股腦兒卸下馬鞍,取了另一個裝滿水的羊皮袋,移到雪兒前方,一手按馬頭,另一手喂牠喝水。
雪兒閉着眼睛,怎也不肯張開馬口,硬將袋口塞進牠嘴裡。牠也將水吐出來。
龍鷹按着馬頭的手顫震起來,熱淚不受控制的涌出,雪兒生機殆盡,再不接受他的魔氣,只是牠與生俱來的驕傲。令牠不肯在呼出最後一口氣前,這麼輕易倒下去。
龍鷹腦子一片空白,傷心欲絕裡再難以做正常的思考。自離開荒谷小屋後,他一直順風順水,現在終於嚐到生離死別的苦痛。就在此時,腦子忽現靈光,忙到馬鞍處搜尋。找到巴達的回禮,那袋巴達說可救馬兒一命的鹽,幸好沒有失掉。
龍鷹掏了一把鹽,塞進雪兒口裡去。豈知牠不肯吃下去,還辛苦的吐出來。
龍鷹忍不住哭出來,在計可施裡,心中一動。在掌心放了少許鹽,又取水倒在掌心處。讓水和鹽拌和,托起馬頭,將鹽水灌入牠咽喉裡。
今次雪兒聽話了,照單全收,將鹽水吞掉。龍鷹喜出望外,改變方法,將鹽塞進羊皮水袋去,搖勻灌雪兒喝。
雪兒大口大口的讓他喂喝,還張開眼睛,明顯回覆了少許生機。
龍鷹再喂牠一袋鹽水後,摟着牠馬頸,將魔氣緩緩注進馬體去。
龍鷹跌坐地上,滿臉淚水,不過今次流的是喜淚。
雪兒回覆常態,不住踏蹄,還趨前探下馬頭,與他親熱。
龍鷹摟着馬頸,心中激動,今次全賴愛馬竭盡所能,救他一命,如果雪兒真的死掉,自己以後也快樂不起來,想着生和死兩個極端的情況,令他心生寒意,更慶幸情況並沒有向最不幸的一端發展。[
太陽下山了。
雪兒又催促他上路。
龍鷹還怎肯讓雪兒辛苦,自己馱起馬鞍和僅餘的一袋水,展開腳法,讓心愛的馬兒追在身後,朝西掠去。
目的地是這一帶最興旺之處,于闐國的首都於闐城。
馬不停蹄的急趕十六天後,終抵達于闐所在的大綠洲。
經歷過沙漠的艱苦和危險後,尤覺眼前的大草原嬌豔倫。左方的崑崙山脈巍峨延綿,雪峰冒起。綠洲像一張氈子般從山腳鋪展過來,延往另一邊的地平,谷地平川,林木蔥鬱,鬆塔像一把把指向藍空的利劍,綠草如茵,際此盛夏時節,白雲在晴空冉冉飄浮,草浪隨風起伏,處處花開,不遠處一道小河奏出天籟,花草的氣味由溫柔的風送入他的靈鼻去,令龍鷹心迷神醉。
如果有一天能帶小魔女和人雅等到這裡來,她們會如何開心雀躍?想到這裡,不由想起仙門,那像發生在不知多少世前的輪迴舊事。時間確可療治一切,特別是如此艱苦的旅程。
在他後方吃草的雪兒忽然跳蹄嘶鳴。
龍鷹暗吃一驚,朝瞧去,只見目射奇光,目注崑崙山的方向,不住仰首嘶鳴,狀極興奮。
龍鷹循的目光瞧去,遠處有一羣野馬,奔跑追逐。
龍鷹明白過來,有其主必有其馬,雪兒因嗅到雌馬發情的氣味,“動了色心”,要來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走過去摟着雪兒的脖子道:“雪兒是否要去荒唐一下呢?”
雪兒不知有沒有聽懂他的話,別頭來舐他,不住輕嘶。
龍鷹哈哈一笑,大力拍一下,道:“去吧!我探清楚路途,再回來找你。”
放開,又拍馬臀。
雪兒歡嘶一聲,放開四蹄,頭也不回的狂馳而去。
龍鷹心中充滿與雪兒的深刻感情,心懷大慰,能讓一直野性難馴的愛馬,自由自在的在這個美麗的大草原縱情快意,實在是回報最好的方法。
他一點不擔心野馬羣敢排斥雪兒,因爲雪兒就是馬裡的邪帝,不論雄馬雌馬,只有臣服的分兒。
直至雪兒變成野馬羣裡的小黑點,與其他馬兒融洽地混在一起,他才收拾心情,將馬鞍藏好,一個人輕鬆上路。
即使龍鷹早有心理準備,當抵達于闐城時,仍禁不住爲此西域名城要塞的規模、興旺和富有特色驚歎。
于闐城位處塔克拉瑪干和崑崙山脈間大片綠洲的正中處,夾在和闐河的兩條源頭河流,喀拉喀什河和玉龍喀什河之間,兩條大河在於闐北面匯合而成和闐河,衝入死亡之海,形成縱貫塔克拉瑪干的綠色捷道,依此道可抵達大沙海北疆的龜茲國。
于闐不但是往西到波斯、天竺的必經要塞,更緊扼唯一穿越死亡之海的捷道,其興旺可想而知。
于闐城分內外兩個部分,外城沒有城牆,由不規則的建築羣組成,因建築而來的大小街道,寛窄不一,彎彎曲曲,卻塞滿了來自各地的商旅行人。較寛敞的街道店鋪林立,空地處熱鬧如市集,來自各地各族的人士,擺開攤檔便高聲叫賣,光顧者亦大不乏人,是個充滿機會的地方。[
別具特色的是進內城前廣闊二千多步的廣場,在兩端搭起各可容數百人的十多個大帳幕,令人生出進去歷奇之心。空氣中充滿各種氣味,當然少不了駱駝、馬牛和羊兒的強烈氣息。
龍鷹讓路與一大隊趕着羊兒入內城的牧人後,擠在各式人等裡,進入內城。在清真寺此落彼起的圓頂襯托下,北面屋舍一座建於山丘上的城堡式建築物巍然聳立,氣勢磅,那種關係便如李智機的牙帳與饒樂,只是規模大上多倍。
入城處有十多個于闐兵在站崗,卻沒有留難任何人,只是冷眼旁觀。
入城前,龍鷹早戴上醜面具,衆兵看到他不堪的尊容,忙移開目光,不想多看一眼。
內城規整多了,主副分明,數道和闐河的支流貫穿東南,令于闐城充滿生機,一時錯覺下還以爲到了河橋密佈的江南城鎮。
通往王堡的主大街兩旁旅館林立,龍鷹扮着吐蕃人,說吐蕃語,但看掌店者的表情,便知他看穿自己是漢人。尋得最象樣的一間,掏出一個金錠,換了百多串和闐銅幣,付錢投店。設在後院的房間暗黑卻敞,亂七八糟的堆滿草蓆、毛氈和烹飪的用具。龍鷹管他的娘,拋開一切倒頭大睡。醒過來已是隔天的正午,不但精神盡復,魔功還似大有精進。心情大佳下,離開旅館,投進這各國諸路人馬彙集的奇異城市去。
龍鷹和十多個吐火羅的商人,擠在一檔露天熟食店,享受辣得使人叫救命的羊肉湯,高溫下人人揮汗如雨,龍鷹的汗也從醜面具滲出來,說不難受就是假的。但正是這種血汗的感覺,在經歷沙漠長途跋涉、險死還生的旅程後,令他甘之如飴。
心忖現在等於雪兒等一衆馬兒到達大幽靈後,在溫泉湖岸喝水吃草的情況。
不過亦在頭痛。
他剛纔問過十多個上了年紀的于闐人,探聽有關到吐蕃去的路線。沒有人懂突厥話,幸好其中三人粗通吐蕃語,可是每人說的路線都不同,唯一相同的是含糊不清,而他們以土語說出來的地名,更使他摸不着頭腦,不知其所指。
看來須挑在這裡的漢人來問路。
就在此時,兩個不知來自何方的女子吸引了他的目光,她們全身裹在黑布裡,只露出一雙眼睛,或許因唯一能直接看到的只有眼睛,她們的秀目特別明亮動人,而被長袍包裹的嬌軀,更分外婀娜誘人,充滿異國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