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號晚上,出租屋裡,氣氛有點壓抑。
九月二號下午五點冰城直達建寧的火車,車票老哥已經買好。宇文山準備了一個老式皮箱,裡面裝着自己的書畫作品,還有便宜師傅留下的東西,匕首和長匣,其中那塊玉佩被他掛在脖子上;另外,就是一個不大的雙肩包,裡面裝着幾套換洗衣服。
前幾天宇文山到姐姐家看過母親,老人家慢慢從悲痛中走出來,身體精神逐漸恢復,讓他欣喜不已。離開時,塞給老姐一千塊錢,讓老姐多費心照顧老媽。老姐大怒,差點沒跟他翻臉。最後還是老媽開口,老姐才收下。92年的北方農村家庭,戶均年收入不超過三千元,這筆錢確實在她眼裡太大了,況且宇文山上學還需要花錢。所以她很難接受。宇文山安慰老姐,上學的錢已經籌到,不需擔心,老姐纔算罷休。
宇文山兄弟兩個坐在桌邊,一時都沒有說話。看着眼前的弟弟,宇文濤大感欣慰。利索的板寸,面色紅潤,眉宇間充滿自信,整個人神采奕奕。對於宇文山暑假鼓搗的這些東西,他也沒有多問,只道是宇文山想多學點東西。宇文山因傳承原因,也沒有跟老哥多講。包括拜師顏老也只是跟老哥提了一句,說在跟老師學習書畫,沒有細說。
顏老給的八千塊,因沒辦法跟老哥解釋,也就沒有告訴他。但這筆錢在九二年算是一筆鉅款了,普遍工資三五百每月的年代,足夠宇文山一年的花銷。所以他不想拿老哥給準備的一千二百塊錢,但被老哥強行塞進箱子裡,他也沒有再堅持。
“路上小心,到學校後馬上寫信給我,有什麼急事也可以打廠裡的電話找我。”
宇文山不想老哥擔心,於是笑着說:“哥,你這都說過幾十遍了,耳朵都磨出繭子了!你兄弟我已經是大學生了,還能照顧不好自己嗎?”
老哥被宇文山誇張的作態逗樂了,咧嘴一笑,說:“好了,不說了,總之照顧好自己。”他站起來錘了弟弟一拳:這個老弟貌似真的成長了,個頭比自己高了大半個頭,一改高中時的無助迷茫,現在陽光自信,還真是讓人驚喜呢!本來請假要送他到冰城上車,也被他拒絕了,看樣子,還真的可以放心了。
公元一九九二年,九月二日宇文山先從縣城到冰城,然後在晚上7點,登上開往金陵的火車。
火車緩緩駛出冰城,一路向南。
安頓好行李,宇文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打量着周圍一起。整節車廂坐的滿滿的,沒有座位的人們,站在過道上和車廂連接處,掃視着車廂期望能找個座位,坐下歇歇。天南海北的口音,在車廂裡交雜在一起,鬧哄哄,又充滿忐忑、興奮和希望,讓他感到說不出的新奇。
宇文山旁邊坐着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的男子,中等身材精瘦幹練。一上車就把自己提着的銀色密碼箱用鏈子鎖,鎖在行李架上。
對面坐着兩個女孩,其中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另一個二十三四歲的樣子,兩個人正在小聲說着什麼。兩個女孩都很漂亮,小一點的更顯清秀,年紀大的更會打扮,很是嫵媚。她看起來一直在給同伴介紹着什麼,小一點的女孩不停地點頭,偶爾詢問一句,聽得很認真。
隨着火車的運行,人們逐漸安靜下來,車窗外的曠野更加暗淡,夜色漸深。疲憊的人們大多進入夢鄉,沒有睡的人三三兩兩低聲交談。
宇文山閉着眼睛,清心訣一遍遍運行,感受着綿綿不絕的內息在經脈中流淌,體會着氣息微不可查的壯大,他逐漸進入一種空明狀態,雖然閉着眼睛,車內的情景清晰地展現在他的腦海裡,就像另外一個人默默地看着他以及這一切。
人級中期已成!這在崇尚科技,武技落寞的年代,已經算是大高手了,一個人在沒有熱武器的情況下,對付十幾個特種兵不在話下。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悸動讓宇文山猛地睜開眼睛。夜色已深,車廂裡的人東倒西歪地酣睡,一箇中等身材的青年正穩步朝着他走來,這人穿着普通,一張臉同樣毫無特別之處,扔進人羣裡絕對很難引起注意。但他步伐沉穩、有力,一雙眼睛精光內斂,若有若無的一股殺氣透體而出!宇文山因爲清心訣的緣故,感知能力遠超普通人,這股殺氣使他剎那全身肌肉緊繃,做好防禦準備。
此人從宇文山身邊通過,走進他身後的軟臥車廂。直到感覺不到這人的氣息,宇文山才深深透了一口氣,此人給宇文山的感覺就像一條擇人而噬的毒蛇,非常危險。這樣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宇文山還是第一次遇到,出現在這裡讓他感覺到了淡淡危機,所以雖然還是閉着眼睛,但他把自己的感知全部放開,注意着車廂內的一切,以防不測。
此時是凌晨3點左右,是人最睏倦的時候,車廂裡幾乎沒有人移動,都靠在椅背或趴在茶桌上休息,所以非常安靜。
突然一陣打鬥聲和幾聲悶哼從軟臥車廂傳來,雖然很輕,但以宇文山現在的聽覺確是異常的清晰。這讓他霍地站起身來,扭頭看向軟臥車廂。這時,車廂門猛地被推開,剛纔過去的那人,衝了出來。此時他左臂不自然垂在身側,胸腹染血,面部扭曲猙獰。後面一個身着中山裝的平頭青年緊追不捨。兩人可能都不希望引起混亂,所以都沒有出聲,眨眼之間從宇文山身邊衝過去了。隨即,玻璃破碎的聲音以及幾聲悶哼聲傳來,就重歸安靜。
由於結束的很快,並沒引起沉睡中的乘客過多的注意,看着車廂裡安靜的人們,宇文山重新坐下。接受傳承以來第一次遇到流血衝突,讓他不自覺地興奮,熱血沸騰。
不一會,中山裝青年快步返回,路過時,深深看了宇文山一眼,宇文山淡然的面色讓他略顯驚訝。
青年迅捷消失在車廂盡頭,宇文山收回視線。“此人同樣身手不凡,看他身形、步伐明顯有功夫在身,這一晚上還真是精彩呢!”宇文山回想着剛纔的情形,喃喃自語。
“乘客朋友們注意了,乘客朋友們注意了,緊急通知,請醫生朋友到軟臥車廂,那裡有人需要你的幫助!乘客朋友們請注意……”
車廂廣播突兀響起,讓車廂裡騷動起來,睡眼朦朧的人們左顧右盼不明所以。宇文山一愣,隨即就瞭然了,這事肯定跟剛纔的兩人有關,應該是有人受傷了,而且應該比較嚴重,否則車上的醫務人員就能解決。現在離下一站又有不短的時間,可能傷員已經等不及了,所以只能廣播通知找人,不惜引起騷動。
宇文山猶豫了一下,還是站起身來背上自己的揹包走向軟臥車廂。旁邊的中年人以及對面的兩個女孩,一臉懵懂,愣愣地看着他走進軟臥車廂。
現在的軟臥車廂和後世還不一樣,不是你有錢就能乘坐的,需要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宇文山知道,受傷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所以他才猶豫要不要出手,自己的年齡太小,能否讓人認可是個大問題,倒是能不能救治的了,他並不在意。傳承裡有諸多案例,相信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他救不了,別人同樣不行。
軟臥車廂門口,一個精悍的年輕人攔住宇文山。宇文山把自己的行醫資格證遞給他,說:“我是醫生。”青年看看證件上的照片,又看看宇文山,稍微遲疑一下,就示意宇文山跟他走。
兩人快步走到一個經過改造的車廂,推門而入。進門的一瞬間,一股血腥味沖鼻而來。裡面有三個穿中山裝的年輕人,兩個站在門口像是護衛,一個俯身用止血包壓在一個老人的胸口,鮮血不停地滲出,老人已經昏迷,一張國字臉就算是雙眼緊閉同樣充滿一個上位者的威嚴。
“武隊,醫生來了!”
“快過來,看看……”
俯身止血的年輕人,就是剛纔追出去的那個中山裝,看到宇文山稍一愣,也沒有多說,側身讓出位置。救人要緊,宇文山同樣沒有多說,拉過老人的手開始診脈。老人受的是刀傷,傷口很深已經傷到肺部,體內有出血,如果不能及時救治就非常危險了。
宇文山快速取出自己的銀針,用酒精棉略一消毒,飛快插入老人胸口各處穴道,傷口處的滲血慢慢停止。武隊長輕舒了一口氣,看着宇文山:“謝謝!”這是剛剛止血,要想治好老人,正常必須開胸縫合傷口,吸出積血,按照老人目前的狀態那是要在鬼門關走上一遭了。
宇文山沒有多想,握住老人的手,清心訣運轉起來,先修復老人肺部的傷口,隨着清心訣真氣源源不斷輸入,老人肺部的傷口慢慢癒合;然後激發老人的潛能,把體內的積血慢慢吸收,順便又幫老人檢查了一下身體,老人有極其嚴重的心血管和腦血管疾病,清心訣真氣運行到這兩個地方時,有明顯的滯塞,這種病突發時如救治不利可能會要了老人的命。
好人做到底,宇文山又幫老人清理掉了心臟和腦部的血管堵塞,運用清心訣滋養修復了這幾處脆弱的血管壁。老人心臟和腦部的隱患被他順手清除,這老人算是因禍得福了。
至於體表的傷口,宇文山還是聰明地沒有完全修復,否則出了那麼多的血確找不到傷口,那就太驚世駭俗了。
半個小時後,宇文山結束自己的第二次行醫,放開老人的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這時才注意到自己全身大汗淋漓,連襯衫都溼透了。
“沒有大問題了,下一站到醫院處理一下就行了。”宇文山對旁邊的武隊長說。武隊長一臉疑惑,剛纔他以爲宇文山就是在給老人診脈,監查老人的身體狀況,沒想到宇文山會這樣說。但看老人雖然還沒有醒過來,但呼吸更加勻淨,面色也開始紅潤起來,就像熟睡一樣,確實情況變好了。還有宇文山的全身大汗,也是讓他大惑不解。
宇文山疲憊不堪,不想在這多待,知會武隊長一下,就走出包廂,武隊長也沒有多說,只是問了他的名字和學校,告訴他自己叫武海東,遞給他一張寫着名字和電話號碼的名片,用力握握宇文山的手,就讓他走了。
他很清楚老人的傷勢,宇文山只是插了幾根銀針,握一會老人的手,老人就痊癒大半,這是何等神通;另外,作爲老人的警衛,如果老人有個三長兩短,他也難辭其咎,說不定就要卸任回家了,現在雖然讓老人受傷,警衛有責任,但相比老人遇害那可不能同日而語。所以,他非常感激宇文山,非常想結交和回報他。作爲國安的特別行動隊長,手中的資源與人脈何其豐富,所以他認爲自己肯定能幫到宇文山的地方,大恩不言謝,所以也沒有多說。
宇文山換好衣服剛坐下,魯省一個大站就到站了,武海東過來匆匆打了個招呼,就護送傷員下車了。
因爲武海東的形象氣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所以對面的兩個女孩和旁邊的中年人都非常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宇文山猜測武隊長他們肯定是來自某個神秘部門,那老人一定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所以也不想多說,只是說自己略通醫術,幫他們治了一下病,其他的含糊帶過。
到是年紀大一點的女孩對宇文山產生了興趣,介紹自己叫胡豔,現在在建寧工作,另一個女孩叫鄧青嵐,和宇文山一樣來建寧上學的。而旁邊的男人叫林阿榮,越省鹿城人去建寧做生意的。幾人年紀差不多,很快就熟悉起來,聊到了一起。宇文山因爲傳承原因,對國學、歷史、藝術已經有當世大師的造詣,一聊起來旁徵博引滔滔不絕,讓兩個女孩佩服不已,驚爲天人。就是旁邊的林阿榮也聽得無比投入,津津有味,這讓宇文山小小的得意了一把。
一路說說聊聊,也不感到寂寞,就這樣,在第二天夜裡十點鐘,建寧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