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樹紅楓之下,一個紫衣少年靠樹而坐,膝上橫着一張七絃琴,雙手放在琴絃上,卻沒有撥弄琴絃。忽然風起,一片樹葉飄飄而落,少年伸手接住了這一片葉子,只見殷紅的葉子上,筋脈錯綜複雜,竟然長成了一個個篆字:“楊柳依依弄曉風,桃花半吐映日紅。芳草綿綿鋪錦鏽,任他車馬各西東。”“風入松嗎?好吧,聽你的。”少年淡淡一笑,將紅葉放在了身邊,雙手按在了琴絃上,少時,悠揚的琴聲響起,浩蕩傳開,曲子中帶着淡淡的憂傷和感嘆,彷彿要將人的眼淚勾出來纔會罷休。少年沉浸在自己琴聲中,一雙手在琴絃之上抹、挑、勾、剔、打、摘,猶如在進行一場複雜的舞蹈,優雅非常。少年彈琴的時候,一個魁梧的身影出現在附近,見少年在彈琴,便靜靜的站在一邊。來人也是一個少年,只是身量高大,頗顯成熟,他腰間佩着一柄近半尺寬的五尺闊劍,威勢非凡。佩劍少年出現之後,只見那棵楓樹上居然伸出一枝小枝在他頭上爲他遮陽,他向着楓樹微微點頭,表示謝意,一言不發。
一曲終了,少年按住了顫抖不已的琴絃,對着那靜靜等候的少年展顏一笑,道:“時間到了?”“是的,寧哥你說的就是今天前去荊北郡。”佩劍少年淡淡答道,他正是江小年,三年前被送到邊軍磨練,兩年前官至都尉,調回龍淵郡接替了自家老子的職位,成爲了大周最年輕的將領,弱冠之年統率一郡之兵,不可不謂之前途無量。但是他面對着面前這個撫琴少年之時,依然是那樣的謙恭拘謹,不是因爲這個少年威震龍淵郡,不是因爲這個少年是龍淵郡數十萬妖族的首領,只是因爲他叫卓志寧,是他認下的兄長。卓志寧站起身來,他身後的楓樹一晃,化爲一個白衣男子,這個男子丰神俊朗,一身白衣勝雪,只是左臉上的一道傷疤猙獰可怖,正是如今貴爲龍淵、荊北兩郡唯一妖王的楓曉寒。楓曉寒伸手接過了卓志寧手中的七絃琴,一言不發的跟在他的身後,本分的擔任着自己隨從的職務。“小年啊,你說我這次去荊北郡,還能看到多少妖族?”卓志寧與江小年並排走着,笑問道。對於這個明知故問的問題,江小年撇了撇嘴,無奈道:“哥啊,楓大哥每個月倒要回荊北一次,我就不信你什麼都不知道。”卓志寧哈哈大笑,拍了拍江小年的肩膀,似乎是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小年,你說,我要是做了龍淵郡之主,如何?”江小年神色一凜,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懵懂的少年了,從軍中回到龍淵郡之後,他就發現不對了,滿城百姓只知卓小先生,而不知郡守。凡遇事,必尋卓小先生幫忙,郡守府衙門早就門可羅雀了,而且就連郡中的大小官員也是完全一卓志寧馬首是瞻,郡守秦亦寒已經被架空了,甚至連向朝廷彙報的機會都沒有。城中唯一能夠制住卓志寧的晉先生卻是深居淺出,似乎對於外界之事毫不知情。
“嘿,發什麼呆啊!”卓志寧拍了一下江小年的胸口,笑着向前走去,楓曉寒從江小年身邊走過,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跟着卓志寧的腳步前行着。江小年看着不知不覺間已經展現出崢嶸氣象的卓志寧的背影,忽然笑了,拍了拍自己的頭,高聲道:“寧哥,我當然是跟着你走了!”卓志寧笑着回身,淡淡道:“還不跟上。”江小年笑着,追了上去。三個風格迥異的男人的影子在陽光下並排着,似乎是在張揚着他們不同尋常的未來。
郡守府中,郡守秦亦寒在後院中靜靜地站立着,面前擺着一書案,書案上鋪着一幅錦帛,他的手中拈着一支狼毫,墨水淋漓。深深呼吸,他忽然揮筆,在錦帛上筆走龍蛇,揮毫潑墨。少時,一幅人物肖像圖一氣呵成,只見這幅圖形神兼備,尤其是眉宇間展現出的少年志氣實在是傳神非常。秦郡守棄筆,默默地看着自己會出來的這一幅肖像,忽然慘淡一笑:“養虎爲患,養虎爲患啊!”“夫君,慎言!”秦夫人忽然走出來,輕輕掩住了秦郡守的嘴,眼神不自覺的飄向不遠處的屋脊上站立着的一隻雄鷹。秦郡守淡淡一笑,拿開了夫人的手,笑道:“夫人放心,卓小先生不會殺我的。不信,你問那位鷹兄。”秦夫人只以爲夫君已經受不了這種日子,想要求死,正要再勸,忽然聽見屋脊上的雄鷹開口道:“秦夫人儘管放心。我家主上雖然有心大業,但是卻不是濫殺之人,秦大人性命無憂。”鷹妖開口,雖是寬慰,但是秦夫人仍是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往夫君的懷中鑽了一鑽。鷹妖不以爲意,而是繼續道:“秦大人這一幅畫畫得甚好,我想拿去送給主上,只是請大人再給寫上兩筆。”秦亦寒淡淡一笑,道:“本官筆已棄,無法題字。”“這好辦,請大人題字!”鷹眼話音剛落,只見一個生着猿猴臉的黃衣男子從秦亦寒的書房走出,手中拿着一隻筆,恭敬的送到了秦亦寒的手中。秦亦寒苦笑一聲,伸手接過,看了一眼,淡淡道:“墨磨的好,濃淡適中,蘸得也恰到好處。”“多謝秦大人稱讚,小的有幸給主上研墨,不敢不上心,就練了這一手本事。”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只見從猿麪人肩頭爬出一隻小猴,大如拳,毛作金色,兩目爍爍有光,這是一隻墨猴,天性善磨墨,再加上機緣巧合成了妖,更是成爲了一項本事,被卓志寧看中,收在身邊,一直不離身。如今,墨猴來到了郡守府給秦亦寒磨墨,所爲之事,秦亦寒哪裡還不明白,慘淡一笑,提筆在畫上寫下:“劍蕩乾坤,心在天下。”寫罷,也不置筆,而是冷冷道:“讓賢文書呢?”“早已備好,放在大人書房之中,請大人簽署。我家主上前去荊北郡視察去了,不知何時能回,待主上回時,小的自會前來知會大人!告辭了!”說罷,小小墨猴捲起了那一卷畫卷,抱在懷中,口中吐出一方紫氣氤氳的硯臺,端坐在硯臺上破空而去了。小小猴兒坐在硯上,抱着比自己大了數倍的畫卷,說不出的喜感,但是秦亦寒卻是怎麼也笑不出來,一拂袖,離去了,秦夫人不敢看那猿麪人,趕緊跟着夫君離開了。猿麪人向着鷹妖一笑,化成一隻猿猴爬上了屋頂,不知從哪拿出一條羊腿遞給鷹妖,自己啃着水果,兩個妖怪就呆在屋頂上,看守着秦郡守。
晉府中,晉虛正抱着一個小娃娃上下拋接着,小娃笑的十分開心,一點都不害怕。晉夫人在一旁看着這一對父子,巧笑如花,道:“志寧今天就要去荊北了,你不去看看?”“不用了,有楓曉寒在他身邊,就算是那邊想要置他於死地,也要先拿下楓曉寒。不過,拿下了楓曉寒,他們要面對的就是更加恐怖的卓志寧。”晉虛笑着,將兒子抱在懷裡,揉了揉小傢伙的頭說到。小傢伙掙扎着從父親的懷中跑了出去,直往地面落下去,晉虛夫婦卻是不見一絲驚慌。這小娃娃一落地,就鑽進了地裡,從遠處的院牆角落鑽了出來,又竄進了院子中的一棵樹中,玩的不亦樂乎。晉虛笑着來到了夫人身邊坐下,道:“靖軒已經兩歲了,這小子天賦雖然也是不錯,但是和他幾個師兄比就差遠了,不過倒是比那幾個小子都要聰慧,日後也許就是統率一門的領袖。”“我只希望他可以一直開心。”晉夫人笑了笑,依偎在夫君的懷抱中。對於妻子的溫柔,晉虛伸手撫摸着她的頭髮,對於妻子不去問爲何給兒子起名靖軒趕到一陣舒心,因爲他不知道如何去解釋,那是他很久以前和一個他很愛很愛的女孩一起定下的名字,雖然已經時過境遷,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把這名字給了自己的兒子。
三年中,改變了很多,卓志寧初露崢嶸,展現出自己不同尋常的手段和能力,在他視爲根基的地方發展出了自己初步的勢力。他爲着心中深藏的目標,努力着,積聚着力量,只爲了時機到來的時候,一鳴驚人!也許在他的心中還有着和那個只見過一面的對手再次較量的願望,他只希望再見面時,對手不會讓他失望,那個人的名字,叫做應追風。在卓志寧的身後,有着一個龐大到令人感到恐懼的勢力在推動着他的腳步,這個勢力的組成有些複雜,但是他們的目的都很明確,就是爲了卓志寧能夠闖出一片天地,不是爲了得到什麼,而是因爲一個男人的主導,他們只是爲了還給卓志寧一個和前世完全不一樣的生活,上一輩子,他爲別人做嫁衣,這一生,他要爲自己而活。那個男人,現在叫做晉虛。
(這一章比較枯燥,算是一個轉折吧,大家不要嫌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