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的氣氛有些詭異，也有不少人暗暗叫苦，新官上任三把火，楊梅才這第一把火，也不知道能不能燃燒起來。
這些單位幹部彷彿約好了一般，一直沒人接話，楊梅才的臉色也有些難看，他這人極爲好面子，現在有些下不了臺了。
但楊梅才的能力也毋庸置疑，不然也不可能在書記位置上坐了這麼久，現在更是能在進一步，拿下區書記的寶座。
“王主任，你來說說看。”點名了，楊梅才這樣直接點到人頭上，官大一級壓死人，不回答也得答。
被問到的是供銷社的王毅，四十歲上下的年紀，這是一個肥缺單位，手指頭隨便漏點，衣食無憂啊。
這種破事跟他毫無關聯，但現在卻必須迴應道：“我覺得吧，可能因爲今天是元旦，也可能是因爲幾位書記還沒收到消息。”
還真是有這種可能，前天縣裡才公佈名單，正式的文件應該發出來了，只是沒這麼快傳達下來，而且楊梅才也還沒正式上任，藉口是人找出來的，就看雙方是否信服罷了。
楊梅才其實也不想和下面的書記把關係搞僵了，只是以前就覺得大家不是一個層次的幹部，現在他又在進一步，地位就更不同了，但沒想到居然沒有一個書記來巴結，其餘幾個還好說，沒想到前進公社的幸長春也沒來，這讓他驚訝之餘，也感覺到不同尋常的氣氛。
“恩。這到是情有可原。”楊梅才點了點頭，似在給自己找臺階。但話鋒一轉，又道：“水泥廠方面，我個人覺得問題比較嚴重，潘主任，現在與水泥廠相關的方面，總共貸了多少款子？”
被問話的是郵政局的潘文，現在並不是叫郵政局，而是郵電局。因爲電信業務歸郵局管，後來提倡政企分家，電信就給獨立了出來，郵電局也給改名爲郵政局。
潘文心中叫苦，郵局招攬存款難，放貸其實也難，手裡的錢放不出去。那可是要虧利息的，他現在是巴不得放出去的貸款一直不還，只要按時把利息交上來就可以。
此時回聲道：“不算太多，十萬多一點。”其實比這還要多好幾萬，但那要把教師們的貸款全部加起來。
“這還不算多？”楊梅才加重了語氣，“這麼大的數目。要是水泥廠出了什麼問題，會給國家造成多大的損失。”
潘文很想說一句，“現在就是把水泥廠賣了，也完全足夠還貸款，你楊梅才擔心個毛啊。我這個放款經手人都不着急。”
心理雖然這樣想，但嘴上卻說道：“這不至於吧。據我所知水泥廠現在的效益挺不錯的，昨天才從郵局取了錢，給工人們提前發了工資。”
在場的幹部都有些不是滋味，因爲他們的工資還沒發啊，幹部們的工資一般是在月初五號左右發，有時候晚，有時候也早點，各個事企業單位就說不準了，遇到效益不好，拖欠幾個月，甚至更久都正常。相比之下，竟然還不如水泥廠地發工資速度。
楊梅才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水，這才說道：“方大軍個人貸了多少款子？”
潘文知道楊梅纔要失望了，因爲昨天下午方大軍親自找上門來，跟他溝通了一番，沒想到今天楊梅才果然有所針對，到此時他不得佩服方大軍的遠見了，也難怪別人年紀輕輕就混得這麼開。
“沒有貸款。”潘文硬着頭皮回道，名義上他歸楊梅才分管，但郵局自己內部有系統，即便楊梅人個人想貸款，那也得走正規程序，該給的利息，一分也不會少。
“沒有貸款？”楊梅才露出了驚訝，用似質問的語氣問道：“據我所知，方大軍家裡可是貸了五萬的款子，這才把水泥廠拉起來的。”
潘文苦笑了一下，解釋道：“昨天之前的情況確實是這樣，但昨天水泥廠幫方大軍償還了兩萬元款子，也把剩餘的三萬貸款轉嫁到了水泥廠。”
水泥廠原本就預留有活動資金，一直都存在郵局，這是那部分從村民手中收取的預存款，購買一輛卡車後，還剩餘兩萬多元，所以直接就可以抵消兩萬貸款，剩餘的三萬貸款要轉嫁到水泥廠，還需要一些手續，但也只是時間問題，原則上來說，方大軍個人確實沒有貸款了。
而方大軍之所以能說服水泥廠先墊付兩萬，那是因爲他送出的七份股份，可以收到兩萬的資金，也是時間問題。基本上等於水泥廠剛把這兩萬還回去，其餘投資戶就會把錢貸出來給他，他又還給水泥廠，水泥廠又把錢存在郵局，最後，啥都沒變，錢依舊在郵局，只是轉了一個大圈，方大軍個人的貸款沒有了。
“亂來，用廠子的錢來償還個人貸款，這到底是集體的廠子，還是他個人的廠子。”楊梅才語氣很嚴肅，但突然間想到，現在制度變了，公社都要回到鄉體制了，在繼續說集體和個人，好象不太合適。
但廠子是廠子，不能一概而論，又道：“他這是把廠子當成了他個人的來使啊，這水泥廠纔剛剛起步，就敢這樣亂來，往後還指不定會亂成什麼樣，大家說說這事應該怎麼處理，水泥廠可是咱們北斗唯一的企業，不能因個人原因影響到了廠子的發展。”
這話實在太有針對性了，在場所有的幹部又不是傻子，楊梅纔開會是假，提下面的公社書記也是假，針對水泥廠纔是真的，但又不是真的想把水泥廠怎麼樣，只是對方大軍不滿意。
其實對於方大軍的能力，楊梅才也是相當認可的，並且楊梅才也是出了名的能容人，不怕手底下的人有能力，但卻看不慣外人能力比他強。
如果現在方大軍是投靠他，那麼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甚至有可能重用，但偏偏方大軍是王宏文的人，甚至於，差一點就把他給拉下馬了，這讓他如何能不針對。
或許也因爲水泥廠這個桃子太誘人了，眼看就要熟透了，此時不摘，等晚了，可就吃進別人嘴裡，只剩下核了。
依舊沒人接話，也因爲這裡面很多人都不懂經濟，有想接話的，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楊梅才沉默了好一陣，又點名道：“羅所長，你來說一下水泥廠的登記情況。”
被問到的是財政所的羅家良，這也是肥缺，修建有單獨的家屬大院，就在畜牧站旁邊，可以用樓房與茅草房來形容兩個單位家屬住房的差別。
羅家良個人來說，覺得現在就挺好，什麼事都不幹，就可以從水泥廠收稅，但從大的方面來說，把現在正在賺錢的水泥廠納入體制內，獲得的資金絕對會超出估計，但也意味着風險，若是水泥廠效益不好，那問題就大了。
“水泥廠是集體的產業，股子分成了若干份，分別由七個公社的村民所擁有，不過方大軍本人的股份要稍微多一點。”
楊梅才眉頭又一是一挑，質問道：“怎麼變成了七個公社？”
“確實是七個，方大軍把股份贈送了一股給他的大姐，戶口在下面射虹。”羅家良解釋道，這事也是昨天他下班前更改的，方大軍本人沒來，只是讓一個統計員把更改信息送了過來。
“又亂來，怎麼能把股子送給外縣人，壽縣還不屬於咱們內茳市，這還了得。”楊梅才氣得不輕。
穩好心神後，又問：“那還有一個公社呢？”
羅家良有點體會到剛纔潘文的心情了，但因爲之前楊梅才雖然是主公社的書記，權利卻不算過大，對他這個所長也管不了太多，只是現在情況變了，區書記跟公社書記不在一個層次上。
索性全盤脫出，“事情是這樣的，前進公社現在也佔了一股。角山公社佔得最多，其次是吉祥、八一、平安、插旗四個公社。井縣那邊也佔了一股，登記的是水泥廠車間主任楊中建的家族，也是方大軍送出去的股子。”
楊梅才終於反應了過來，方大軍居然先一步做好了防備，連忙追問道：“你把每一份股子都具體說一說，算了，你直接把名單給我吧。”
羅家良應了一聲，也趕緊的起身出去，到公辦室去拿資料。
而會議室也騷動起來，開始交頭接耳，明白人也發覺了問題，方大軍好象先一步出手了，這也太不可思議吧，前天才公佈楊梅才上位，昨天方大軍就把事情處理好了。
不過片刻工夫，羅家良又回來了，楊梅才一看資料，頓時氣得不輕，因爲比他上次瞭解到的股權，多了很大的變化，其中不光是剛纔羅家良說的情況，甚至連方大軍本人都已經單獨立戶了，和其父親方東華不是一個戶口，股份也從之前的一半，減少到不足兩成。
這裡面還有兩戶以前的知青佔了三股，他可不會相信這密密麻麻的登記，早就瞭解清楚了情況，水泥廠的股份總共分成了四十份，每份佔百分之二點五，之前方大軍家裡是佔了二十份，整整一半，還貸了五萬的款子。
現在不僅貸款沒了，連股份也減少成這樣，他可不會認爲方大軍偉大到把錢到處送人，這完全是在防備他啊，就是不知道這是方大軍本人猜測出來的，還是有別人給他支招，若是本人，那就難辦了。
“亂來，簡直就是亂來。現在就去通知下面六個公社書記，包括方大軍也叫來，下午接着開大會。”楊梅才當真氣壞了，完全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