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縣人民水泥廠，招牌上“人民”兩個字讓他感慨良多，這大門還算不錯，貼有着白色的瓷磚，只是年代有些久遠了。
而讓他驚訝的是，水泥廠外面的公路非常之爛，連普通公路都比不上，不過看見兩輛正在裝卸貨物的卡車，也就釋然了，鄉村路頂不住重車的碾壓。
“大爺，我們是從仁議縣過來的，這是農業局開的條子。”什麼叫和諧社會，其實看安保人員的年齡就能反饋出來。
“歡迎，歡迎，你們是來買水泥還是幹啥？”老大爺從門衛室裡走了出來，顯得很熱情，這小夥子一上來就塞了包過濾嘴，還有這穿着和手腕上的手錶，由不得他不熱情。
十幾分鍾，兩人見到了水泥廠一個負責人，說明了情況後，對方爽快的給安排了住宿，因爲是國企，必要的接待客房是少不了的，因爲隨時會有領導過來視察。
房間還算不錯，但裡面卻只有一個大牀，方大軍揣着明白裝糊塗，讓李玉蘭先收拾下，完了後在房間裡等他回來。
至於他和這負責人一起出去了，國企的架子大，不可能有廠長之類的大領導來接待他，這位負責人叫潘寶建，是管理後勤的，這算是美差，不是關係戶也混不上。
“潘主任，這兩天要麻煩你了。”方大軍說着就發上了中華煙，爲了這包煙李玉蘭可是替他心疼了好久。
潘寶建年歲不過三十出頭，人長得秀氣，有知識分子的氣質，卻也有着圓滑的作風，“麻煩啥啊，你是徐工介紹過來的，要是不接待好了，下次去仁縣喝酒，徐工還不得說道我啊。”
方大軍一琢磨就明白了，這人極爲好面子，幹部們有個鮮明的特性，以在其它地區，能有當幹部的朋友爲榮，好比，出了自己這地方到外面隨便哪裡都有人接待，如此就會覺得很牛氣。
同樣的，其它地區的朋友來了，或是朋友託自己辦什麼事，那就得辦漂亮了，將心比心，下次你有事麻煩到對方，自然也會給你辦漂亮，這是關係網，也是面子來往，更是幹部各自經營的小圈子。
又如當李玉蘭知道他認識縣幹部徐工的時候，就覺得他牛氣，在縣裡都有關係，這是時代的現狀。
“呵呵，徐工就是好一口酒，上次拉我喝酒，開了瓶五糧液，結果他自己就給幹掉了大半瓶。”方大軍選擇性的說了句，以顯示他和徐榮的關係很不一般。
果然這樣一說，潘寶建就顯得更熱情了，問了好一會關於徐工現在的情況云云，或許兩人之前的關係並不太深，但通過方大軍這個紐帶，下次見面就不同了，因爲只要潘寶建接待好了他，徐榮就會承這份人情。當然他在中間等於承了兩邊的人情，但如果他自身沒有資本，以後想還人情都沒機會拉進關係。
朋友多了路好走，這一點他上輩子就看清楚了，此時自然不會放過結交潘寶建的機會。
“潘主任，你看時候也不早了，要不找個地方喝兩盅，我還有些事情要請教你呢。”他已經說明了是北斗過來考察水泥廠的，但限於時間關係，剛纔並未說得太詳細。
“成，正好我也有個人介紹給你認識。”潘寶建可沒有因爲他年齡小而輕視，反而覺得這小夥子很厲害，換了尋常孩子，怕是見了幹部話都說不利索。
這是談正事，況且也沒到吃飯的時間，方大軍也就沒去叫李玉蘭，真正工作的時候必須要和生活區分開來，不然就會誤事。
也就十來分鐘，潘寶建找來了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國字臉，面貌端正，穿了一身工作服，衣服上還粘着灰屑，腳下一雙同樣滿灰塵的解放鞋，但這男子很有氣勢，放在人堆裡，是壓得住場面那種。
“來，大軍，我跟你介紹一下，這是煅燒工段的組長楊中建。”頓了下又道：“中建，這是方大軍，仁義來的客人，來咱們水泥廠考察。”
方大軍摸出煙散上，“楊組長好，這兩天要麻煩你了。”像這種情況他上輩子就經歷過，利用文職部門去走通生產車間的關係，避開上層領導的煩瑣應酬，這也算是不成文的規矩，沒想到現在就有這種習慣了。
楊中建是最早一批加入水泥廠的工人，文化水平不高，但肯吃苦鑽研，如今可是水泥廠的骨幹，負責最重要的煅燒工段。
“你來考察這是？”
“呵呵，我是仁義北斗那片的，我們幾個公社聯合起來打算集體搞一個小水泥廠，可比不上你們大企業，每年能有個幾千噸的產量就足夠了，我這是取經來了。”方大軍半真半假的說道，此行他從來沒想過挖人，除非企業破產，或是你能開出實在無法拒絕的待遇，這才僅僅是有可能挖到人，如今北斗水泥廠連個空殼公司都算不上，操作起來難度太大，所以也就不奢望挖人了。
“原來是這樣啊，好說，井縣和仁縣是兄弟縣，歡迎你們來取經。”楊中建也熱情了起來，內茳市總共就三個縣，仁義和井縣又相鄰，加之仁義更窮，襯托出了井縣的地位，並不是競爭對手，歷年來兩個縣的關係都很不錯。
潘寶建這時接話道：“我們也別在這裡乾站着了，去食堂邊喝邊聊吧。”
“好，這頓我來請，感謝潘主任的接待，也感謝楊組長後面兩天帶着熟悉一下水泥的生產工藝。”方大軍搶話道。
“這哪成，你是徐工的朋友，別說廠裡可以報銷，就是我個人也得請你纔是。”潘寶建也堅持要請。
兩人略微爭執了一番，方大軍看潘寶建說請客並非只是託詞，便退一步道：“成啊，那我晚上在請，等你們下班後出去找家館子喝個盡興。”
“呵呵，大軍你在北斗是幹啥的，難道也是搞接待的？”潘寶建樂呵呵的說道，他是真覺得這小夥子不簡單，辦事老練，不是毛頭小子，像他這麼大的時候，根本搞不清楚接待這裡面的名堂，最開始可沒少鬧笑話，也沒少得罪人。
楊中建也有些好奇，即便是小水泥廠，也不可能找一個半大孩子出來考察吧，這方大軍到底是什麼身份？
這時三人已經往前面食堂走去，方大軍想了想，不得不忽悠一下了，“我前段時間搞了兩臺打穀機，縣裡給發了個農業標兵的獎狀，也在當地搞了幾個粉條加工場，大夥都信任我，公社就推薦我出來考察了。”
兩人一聽這話都愣了一下，楊中建突然問道：“移動打穀機是你搞出來的？”
“恩，誤打誤撞了，後來徐工找到我，又幫着搞了臺滾筒打穀機，專門給再生稻脫穀粒，估計是這樣，大家覺得我腦子靈活，就讓我來學習水泥工藝吧。”方大軍這話看似謙虛，其實一點都不謙虛，謙讓是種美德，但也要看場合。
又過了十幾分鍾，菜陸續上桌的時候，三人已經熟落了起來，方大軍主導了話題，簡練的打聽清楚了這邊水泥廠的大概情況，並發表了一些個人意見。
這讓潘寶建兩人都暗道厲害，這兩人是好朋友，關係非常鐵，都是骨幹，廠裡甚至專門給編派了打油詩，開篇就道：“左手潘寶劍，右手楊中劍，雙劍合壁……”
而方大軍卻在思考水泥廠的結構，歸納起來還是那句經典的“兩磨一燒”，生產過程分成了三個工段，另外有一個記錄組和化驗組，工段總領導稱爲車間主任，等級關係分成，臨時工、工人、技術工、組長、車間主任，以及其它部門的幾個主任，在往上有正副兩個廠長，還有一個厂部書記。
但這裡面很有問題，整個等級關係和部門之間，顯得過於臃腫了，制度基本都是計時，國企其實有吃大鍋飯的嫌疑，這是無法避免的。
當然他這次來只是學習好的方面，壞的情況就直接忽略了，在他的工廠裡，雖然不太可能搞什麼7S管理法，但會卡死各個環節，制訂牛X的生產管理制度，以達到最大的生產價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