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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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蕭站在軍帳外的一片空地上,雙眸定定地望着遠處的山峰,無情的秋風在他周圍蕭瑟,更像把鋒利的矩尺席捲着邊關這一處荒蕪之地。它肆無忌憚,它狂妄不遜,它如出閘的蛟龍,將黃沙卷在半空中,讓枯枝落葉直打萍,狂風欲咆哮任誰也阻擋不了。

遠處那蒼翠的羣山重重疊疊,像波濤起伏的大海,像兇猛惡劣的戈壁灘,雄偉壯觀且兇險無比,風尖浪口,獸羣沙窟,怕不是一般人能過的去的,即使過得去,也必定要付出相當的代價。

雲蕭忽兒仰望蒼穹,蒼穹似在笑,金色光芒籠罩着他,眯起銳瞳,感受狂風和金光的腳註,脣角掀起,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當他睜開眸時,直挺挺的朝元帥帳蓬行進,看那裹在青甲下的背影是如此的堅定,絕對。

剛纔父親派人來傳喚他,他正在較場上集兵調將,匆匆交代了幾句便交給盛越處理,急忙趕過來,愈接近帳篷愈遲疑,看來父親對他這兩天的大幅度調配兵馬,有所疑問了。 他還未將他的決定告訴父親,也不知道他會做何迴應,是支持還是反對。

戎馬半生,戰場殺敵,一生爲國爲民,數十年來戰功彪赫,這些全有可能被他毀得一乾二淨,父親呀,他可曾想過,一生的美譽,竟有可能毀在自己親生兒子手中?

帥帳前,雲蕭掀起帳簾,欲進去,似乎想到什麼,只見他回首再度仰望蒼天,隨後抿然一笑,這一笑好似將所有疑慮化解,煙消雲散。

踏進帥帳,一片蕭瑟,只見雲蕭手握帥印,神情凝重:“你來了?”見他進來,淡淡一句,加一聲惆悵的嘆息。愣怔的凝視雲蕭,眸裡似乎有些不確定,眉宇間的凝重愈見深沉,凝錠着雲蕭的眉睫,又是一陣惆悵:“想我雲銘,一生爲國爲民,沙場點兵,高歌疆土,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功高未曾震主,每逢出征,歸來,百姓夾道歡迎,君王城門相迎送。不求權勢,淡看地位,只要百姓安居樂業,國家繁榮鼎盛足以……”

“孩兒明白!”雲蕭又怎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此刻他說這番話的用意爲何,他多少也猜到幾分,可這亦改變不來了他的決定。

父子倆都是靜默無語,使得那空間靜謐至及,死寂的沉默,滿滿的惆悵,催人心扉,這樣的局面誰又曾想過?

“不要回去。”雲王開門見山的打破這詭異的氣氛。

“我要回去……”雲蕭雖有些驚訝,父親竟然猜到他的決定,但他堅定的道:“其他什麼事我都能答應您,就惟獨此事,孩兒心意已絕。”

“蕭兒呀!你說回去就能回去嗎,他能就這樣輕易讓你回去?”雲銘語重心長道。

“我知道他不可能輕易讓我們回去的,孩兒早有準備,不會受制與人的。”說這句話的時候雲蕭眸裡寒光閃爍。

“你就不能聽我這一回,江山是他們劉家的,誰做皇帝關我們何事,他們兄弟殘殺是他們家的事,與你我何干。”此刻的雲鳴竟也動了氣,兒子的性子他是清楚的,淡薄名利,笑看天下,然而執著亦是他的本性,他既已決定,就難改變,“劉景既有心不想與我們爲過不去,你又何故要去招惹他?”這一點從今晨聽到回報,知道他在調配兵馬,到此刻就一直困繞着雲銘,按照他的個性,此刻絕不會想着回去躺這趟混水,他想不透“難道你真要弄到身敗名裂,不可收拾,才甘心?從人人敬仰的將軍到讓天下人唾罵的竊國者,那可是天地之別啊!”

“父親,以爲我會在乎這些?”雲蕭嘲諷戲笑,“劉家的江山我沒興趣,可那寶座上坐的要是劉景,我就是要回去。是大將軍也好,是竊國者也罷,隨他們說去吧,我何時在乎過這些?”狂霸不遜的聲調裡充滿了對劉氏一家的敵意:“何況未必如此,劉景肆兄奪位,我是幫他們劉家清了那逆子,天下人還要感謝我呢!”

雲銘的心咚的往下沉,他以爲他說的,雲蕭或許會聽得進去,看來此事已成定局,“爲什麼,一定要回去,給我個理由。”他要知道原因。

“理由?一定要有嗎?不就是想回去。”

“是你想回去,還是染兒要回去。”

“誰要回去有什麼差別,結果都是一樣,我們夫妻要一同回去。”雲蕭凝視老父,愧疚怎會沒有,一生美名到老譭譽,任誰也不能接受。

世人都曉世事難,要面面俱到又怎可能,他也只是從心而論!

“ 我若執意不讓你們回去呢?”雲銘還在做最後的腳註。

“我意已絕!”雲蕭前所未有的堅定,就算他自私吧,“非回去不可。”

雲銘無奈嘆息,他是阻止不了,也無力阻止,看來這竊國之名,終究要背。自古紅顏多禍水,溫柔鄉自是英雄冢,世間之事,果真是事事難料,也或許冥冥之中早有定論,強求不來!

“你出去吧。”既然無法改變就隨他們去吧!

雲蕭知道他已經有所妥協,霍然,他咚的屈膝跪倒在他面前:“多謝,父親成全。”連帶着磕了三個響頭。

雲銘收起捏在手中的帥印,仔細的巡逡着他的臉孔,“我不指望什麼,只要你記住,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要趕盡殺絕。”

“孩兒,緊記父親教誨。”雲蕭直起身,青甲因爲激烈的碰撞,叮叮做響,猶如戰鋒高漲。

雲銘忍不住又是一聲嘆:“紅顏禍水啊……”若非染兒決議要回去,蕭兒又怎會如此堅決,這兩個孩子,註定牽念一生,紅顏禍水又如何,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能怨誰,怨誰啊……

要怨就怨蒼天作弄吧!

紅顏禍水!雲蕭在聽到這幾個字的時候,戲謔一笑,英雄自古難過美人關,自己是英雄嗎?是也好,不是也罷,這美人關是絕對不可能闖過去的,他連闖都不願意去闖,又何謂過去。

敗倒在自小認定的美人兒身上,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