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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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面,萬紫千紅,凝望處,無邊光景;

實事,一朝驚變,花盡,風留塵香;

回想舊夢,淚溼白巾,淒涼與誰話?

惟有悲心中,淚千行!

素靈堂,輝煌逝,欲語憐柳!

九霄雲外,蒼穹茫茫,天邊的顏色是朦朧的,雲暗天低,格外陰沉,整整一天都沒有發生過變化,遠看有的地方掛着淺色的簾子,這便是已在揚灑着不易看出的細雨。

梅雨蕭蕭,千絲萬線落下來,無邊無際編織着一張迷濛的雨簾子。像霧似的雨,像雨似的霧,霧和雨完全分辨不清,雨絲很細很綿,像柳絮在飄拂,狂風打來,打散瞭如畫的雨簾,雨絲隨着風飄進了丞相府,飄落在步階上。

丞相府門前停滿了高車軟轎,可惜車轎上懸掛着白錦素緞。

又是一陣風打來,天空混混沌沌的,空氣中散發着紙灰氣,擡頭只見被燒着的冥紙在半空中隨風飛舞。

風停了,紙也不再飛舞。

府內,哭聲不絕與耳,這會兒高官命婦全聚集在這兒,送柳相夫婦最後一程。

靈堂前,柳染長跪,而云蕭一手抱着幼兒,一手攬着悲慼迷茫的妻子也跪在那兒。

周圍片片泣聲,可只有她哭不出來,繚繞在心頭的還是那幾句話。

“丞相府被滅”

“全府無一生還”

“老爺夫人…….”

當她不顧一切的奔回孃家時,見着的是夕日視她如珍如寶的父母躺在牀簾上,雙眼緊閉,周身都瀰漫着血氣。

仰望父母,前塵往事,紛紛而至,父親的教誨,母親的叮嚀,歷歷在目。

父親說,兒女是他前世的債,這一世纔會投胎做他的兒女。母親說,兒子是生來討債的,女兒則是生來疼惜的。

所以,他們疼她,寵她,愛她,只因她是父母的一切!

他們說過,無論發生什麼事,就算天真的塌下來了,也不要她擔心,因爲他們會替她頂着,而她只要高高興興快快樂樂的做他們的女兒就夠了。

還記得,出嫁前夕父母當着她的面與雲蕭的話,“我的女兒不許受丁點罪,不然我們定不放過你。”

這一刻就算她受盡罪,二老亦看不見。

爲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是誰?到底是誰?

是誰這麼殘忍,是誰非要柳家一人不留,就連丫鬟家丁也不放過?

風光無限的丞相府,竟然成了人間地獄。柳染看靈堂前的兩口檀木棺,裡面躺着的是生她育她成人的雙親,他們是何等的權貴,榮華,竟然就這麼的去了。而靈堂外那五十多口棺木,他們都是從小看着她長大的家僕。

爲什麼會惹來這滅門之禍,是誰要至柳家於死地?

是誰,柳染的瞳裡滿是悲憤。

看這一室的高官命婦,他們在爲誰哭泣,難道是爲她的父母嗎?

柳染悽然回眸,見如巧哭軟在雲強懷裡,雙眼紅腫,她知道唯有她纔是真心的。

高官命婦來來往往,哭泣聲不絕與兒,柳染好似沒聽見沒看見,至於他們說了什麼她更不清楚,她只想知道到底是誰,是誰殺了她的父母,是誰滅了柳家一門。

淚水終於決提,身子向後倒,偏入雲蕭胸膛。突然一陣巨痛似要撕裂她。柳染冷汗直冒,緊揪着雲蕭的衣袖。

雲蕭見她臉色蒼白,巡竣着,霍然頓住:“啊染”驚喝!

柳染只覺雙耳失聽,一波波的陣痛襲來,眼前一黑便陷入了昏迷,昏迷前唯一的印象就是雲蕭一聲聲的呼喚以及靈堂上衆人的驚慌尖叫。

雲蕭在牀前緊緊的握着柳染的手,僕役們來來去去,如巧在一旁淚流滿面。

“大哥,孩子沒保住。”上官盛越拍拍雲蕭的肩膀,似愧疚,似安慰。他上次爲大嫂診斷時就知她已有身孕,這幾日事情太多,本想過些時候告訴他們夫妻,也好讓他們掃去連日來的陰沉,可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是大夫啊,這麼能容許發生這樣的事,更何況這對夫妻是他的大哥大嫂!

是他,是他!要是他早些告訴他們,或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對不起,大哥,是我,是我沒用……”上官盛越握緊雙拳,他終究是愧對他們夫妻。

雲蕭反手搭上他的肩,“不要說了,沒事的,只要啊染沒事,我什麼都不在乎……只要啊染沒事!”

雲蕭周身散發着狂虐的殺氣,是誰滅了柳家一門,是誰害得啊染傷心悲慼,是誰害得他們失去孩子。

是誰!

是誰!

皺然,雷電大作,驚天動地,電光石火,霹靂劃空。雷電,彷彿一把利劍,把天劈成了兩半,暴雨如注,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

天在變,地在搖,山河在尋主,柳枝在搖弋,柳絮隨着暴風雨飄上了雲層,飄上了天。

雲蕭的心就像這驚天動地的風雨,巨浪狂濤,洶涌起伏!

而昏迷中的柳染,魂魄在虛渺的時空裡飄飄蕩蕩,疑然,一道白光出現在她眼前,使得她無法再往前飄。遙望,一個小女孩凸凹的出現在她眼前,頓時她心中充滿了暖意,小女孩沒有接近她,只是凝視着,柳染想上前接近小女孩,可小女孩見她動作,便往後退,柳染不敢再動,站在原地,女孩對着她笑,而她卻只能流淚,她想知道那小女孩是誰?

父母忽然出現在小女孩身後,拉着她縱身一跳,三人的身影都不見了。

“不……別走……不要……帶走她…….她是……誰?昏迷中的柳染,淚縱橫,氣息微弱的喊着。

“啊染,別睡了。”雲蕭知道昏迷中的妻子就快醒了,高興得流下了淚,激動地吻上了她的顏,感謝上天讓他的妻子沒事。

柳染豁然睜開雙眼,只感覺有道溫暖的身軀緊擁着她,意識慢慢地回到了她的腦海,怎麼了,爲什麼她會全身無力,她不是該在父母的靈堂前嗎?

這是怎麼回事?

夢裡的小女孩是誰?爲什麼會突然不見,爲什麼她感覺那女孩就好像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手不自覺的撫上小腹,一股直覺冒上心頭。

不會的!

不可能!

不可能!

不!

回首對上雲蕭的眸,好似在問:“是不是,是不是孩子?”

雲蕭見她手撫在腹上,臉上痛苦之色一閃而逝,他怎麼能告訴她,告訴她,他們的孩子沒了。

在這父母雙亡的當口。

雖然他試着不讓她知道,可知覺是不會錯的。

柳染緊抓着她的衣服:“孩子,我的孩子。”她渾身顫抖,卻哭不出來。

她的孩子啊!是她身上的那塊肉。她這個做母親的卻無一日知道孩子的存在,她的孩子就這麼走了。

走了!

老天!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雲蕭渾身僵持,他們的孩子,他們早夭的孩子,是爹孃對不起你啊!摟着顫抖的柳染,眼框一酸:“我們還有諾允,還有諾允啊!

提到兒子柳染痛苦得放聲大哭,雲蕭跟着落淚,爲他們早夭的孩子,亦爲他受盡苦難的妻子。

夫妻倆哭了許久,柳染痛喚道:“我要看兒子。”

“好,我去抱他來。”雲蕭扶着她躺在牀上,然後去抱他們的諾允。

不一會兒,雲蕭回來了,手裡還抱着幼兒,回到柳染身邊,看着兒子,淚再度回到了他的眼簾。

柳染擡起身,靠在雲蕭胸前,用顫抖的雙手接過他手裡的兒子,他本該有個妹妹的!

“我們替他取個名字吧?雲蕭咽啃着。

不用細說,柳染也知道他在說什麼,“那是個女孩。”她告訴他,眸不捨的看着兒子,要是女兒還在,她會像他哥哥多一點,還是像她跟雲蕭多一點。

“叫雲憐柳,好嗎?他們的女兒,一個像啊染一樣的女兒,就這麼沒了。

“好!”柳染點點頭。

戚茫的望着摟在懷裡的兒子,夫妻倆想的是那早夭的女兒……

一陣風,一陣雷,一番悽;

天與暴雨,轉轉悲涼,清明何時?

聞天雨,歸何處,星河千帆舞。

白陵歸處,損憔悴;

凝眸處,白髮送黑髮。

狂風呼嘯,浮雲上柳絮在飄零!

飄零柳,誰來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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