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青。”走了一段，葉子突然叫我的名字。
“嗯，你說，我在聽。”我把視線從附近的景物移到葉子臉上。
“雖然你沒有女友，但你肯定有過初戀吧？”葉子突然又提到這個尷尬的話題。
而說起初戀，又不得不讓我想起了李曉芸。高中時老班說，初戀就是讓你每每想起依舊會臉紅的人。而我此刻想起她，已不會臉紅。
我剩下的只有後悔。人生在世，世事難料。李曉芸讓我更加明白這八個字。一句沒敢說出口的話，等到我有勇氣的時候，那個人卻已經不在了。
“怎麼了你？上次說到這個你就不對勁的樣子。”葉子看出了端倪。
“沒什麼，只是有點傷感。”我依舊這樣回答。
她是我內心深處的痛，雖然我不知道會持續多久，但她一天是我的初戀，我就守護這個秘密一天，直到我帶着這個秘密去見另一個世界的她。
老蛋說我是個很喜歡寫故事的人。其實很多時候我只是在寫我自己的故事，而我和李曉芸的故事已經沒有續集，永遠。
“好了好了，你不願意說，那說我的好了。”爲了打破一路上的沉悶，葉子開始說那個我瞭解了大概的故事。
“那是我上高中的時候，我很喜歡同班那個男生，但後來這貨四處沾花惹草，老孃和這貨大打一場，最後老孃被開除了。”葉子說的版本顯然比叔叔的那個版本更加簡單。
對於某些往事，我們喜歡去掉很多沒必要的細節，然後說給朋友聽。朋友聽到的這個版本，早已沒多少箇中曲折。
“那廝確實太過分了，不過我也見過那種一個女的腳踩幾條船的事，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實扯平了。”我說。
“朝三暮四的男人啊，得不到的時候**，得到了又覺得不過如此，膩了就開始找尋新的得不到的目標，真有夠賤。”葉子不客氣地說。
“你看過《2046》嗎？梁朝偉的角色說，‘我很快就適應了這種生活，雖然有時只是逢場作戲，雖然有許多隻是霧水情緣，不過沒關係了，哪來那麼多一生一世。’”我對葉子說。
“我也看過，對了，你不是說你要讓心靈去旅行嗎？”葉子改變了話題。讓我驚訝的是，她也看過這部王家衛的經典作品。
“對啊，別說這麼奇怪，搞得像香菸廣告一樣，我總要走的，人生在世，總要有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我很認真地說。
“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忘掉過去，記得來找我。”葉子突然轉過身，也很認真地對我說。
我想起這也是《2046》裡的臺詞，但我卻記不起是誰說的這句話。
“好啊。”我微笑着，半開玩笑地答應。
“是不是很驚訝老孃也有這麼文藝的時候？”葉子挑了挑眉毛問我。
“是有那麼點驚訝。”我摸了摸鼻子如實說。我記得古龍的武俠小說裡，楚留香是個很喜歡摸鼻子的人，因爲他有鼻炎。
“其實是我比較收斂，我要是文藝起來，完爆你十條街的。”葉子大言不慚地說。
“我相信，單憑坐摩天輪看夕陽這麼文藝的事情，我就敢肯定你也有夠文藝的。”我笑笑說。
“我覺得你說得挺對，人生在世，總要有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葉子突然說。
“很多人喜歡去西藏，因爲那裡是最接近天的地方，讓人從心裡感到安靜。”我向往地說。
“我不想去，我覺得雲南的古城更讓我向往。”葉子難得這麼文藝地和我聊旅行。
“古城也不錯。”我點頭同意。
“我們再往前走幾段路，就到了我以前學畫的地方。”葉子說。
“不對啊，你確定是前面那個看起來都廢棄很久的學校？”我驚訝地看葉子說的那個地
方。
“沒事的，門衛大爺都住了好久了。”葉子淡淡地說。
“什麼？你說這個寫着大大的‘拆’的建築裡竟然還住了人？”我瞪大了眼睛。
“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沒見過釘子戶嗎？”葉子加快了腳步。
“門衛大爺，還真是有夠盡職。”我苦笑說。
“他很照顧我的，啊，對了，他有點耳背，一會兒你說話大聲點。”葉子轉過頭說。
“我知道了，你能不能走慢點。”我不得不加快了腳步，跟上葉子的速度。
“我心情好的時候，走得就特別快。”葉子淡淡地說。
當我仔細看這個寫滿拆的建築時，我心裡還是非常佩服門衛大爺的。這個學校已經被拆的差不多了，還剩下兩個小建築，一個看起來應該是門衛室，另一個大概是教師公寓。而這兩個牛叉的釘子建築也已經不好分辨，公寓被拆的只剩第一層，估計裡面也就一個房間了，門衛室更恐怖，本來相連的那些建築已經全部拆掉，只剩一個小小的門衛室。
“葉子，你不會打算在這裡住一宿吧？”我突然問到這個關鍵的問題。
“住一宿又怎麼了？住這裡又不用花錢，我打算住幾天。”葉子想了想說。
“然後呢，我們去哪兒？”我呆呆地問。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已經把她當成我這次旅行的旅伴，而不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過客。
“本來我是打算回出租屋那邊的，不過聽你說旅行，我又有些想來上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了。”葉子笑着說。
“那麼說，有可能我們會去西藏？或者是去雲南？”我也笑着說。
很多時候我們都存有非常美好的希望，而設想時，我們沒有考慮太多的現實。身爲一個已經踏出第一步的旅行者，我心想，考慮現實因素越多，我就越不敢走，甚至最後連踏上一輛遠行列車的勇氣都沒有。
“當然。”葉子微笑着說。
看來我們已經存有非常美好的希望了。我心想。
“葉子？”殘破的門衛室裡走出一位六旬老大爺。
“我來看看您，順便住兩天！”葉子突然變得很溫柔，完全不是我第一次遇見時那個和人對扇耳刮子的葉子。
“這樣啊，我個死老頭子有什麼好看的，這裡不安全。”老頭說。
“您還不走嗎？”葉子問，雖然她已經知道了答案。
“不走，區區幾個拆遷的不敢對我怎麼樣，老頭子還會怕了他們？”老頭淡淡地說，頗有釘子戶之王的感覺。
“大爺。”我湊上去問好。
“小夥子你說啥？”老頭把耳朵湊過來，問。
“大爺好！”我不得不提高了音量，打算給他來個360度環繞立體聲。
“哦，好。”老頭終於聽清楚了。
“他們沒有威脅你嗎？”我終於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潑潑紅漆啦，這班猢猻還不算太壞。”老頭指了指門衛室大門上一灘紅漆。
我難免又想起了《英雄本色》裡大哥哥在牆上那灘曠日持久的血。
“大爺你真的一點都不怕嗎？”我半認真半開玩笑地問他。
“老頭子活夠了已經，怕他們個鳥蛋。”老頭很威風地說。
等到老頭轉身進屋，葉子對我說，其實一半原因是大爺對這個學校的眷戀，另一半原因是他沒有孩子，除了這裡就沒別的地方可去。
我想，這個釘子戶的理由和那些嫌拆遷補償太少的一比，實在是有夠平淡的。
老頭又出來了，又和我們開始聊天。
當我和葉子聽到奇怪的嗚嗚聲時，大爺還是很淡定。
“大爺，你在燒水啊？”葉子突然問。
“啊？忘記了，應該快燒
開了吧。”老頭很淡定地說。
“已經燒開了！”葉子提醒說。
“這麼快啊，走，進屋喝杯茶。”老頭笑了笑說。
我想，面臨拆遷的釘子戶還有這個情調，真是不簡單啊。
一進屋子還是和我想的差不多，簡陋的很，一張牀，一張椅子，一張桌子，一個小煤氣爐。對了，煤氣爐上還有一隻銀白色的水壺。
“這班猢猻，水電全斷了，我自己搞了個煤氣爐，煮個方便麪什麼的。”老頭給我們倒了杯水說。
望着眼前這杯水，我在思考它是怎麼來的。
“大爺這個水你怎麼弄來的啊？”我終於還是問出這個困擾我的問題。
“往前走個幾百米，有個公廁，外面的水龍頭裡接的，估計那班猢猻想不到我還能弄到水。”老頭得意地說。
這樣啊。我想了想，暫時還是沒有喝。
“葉子，我出去熟悉一下四周。”我說。
“好，記得早點回來。”葉子吹着杯中的水說。
“我會的。”我突然覺得我們的對白有點奇怪，這不是妻子和丈夫的經典對白嗎？
走出門外，我看着這個昔日的學校現在面目全非，心中難免涌起一絲惆悵。
根據大爺所說，我先去尋找那個救世主一樣的公廁。想起那裡大概會成爲我這幾天的水源，心中還是有點陰影。
看看我現在落魄潦倒的樣子，不禁想起該死的胖子。攜鉅款而逃再挑逗售票小姐，飛到北京吃烤鴨吃到吐，又長了一身肥膘才被他老爸押送回來。
估計我的晚餐，就是方便麪了。我苦笑着想。
我不禁又想起秦放給我的幾百，我竟然在遊樂園裡花掉了一百。現在想來還是非常心疼，一百能買多少吃的？雖然也不多，不過全部換成泡麪還是一筆可觀的數目。
正當我在公廁裡方便完出來時，我看到了一輛很帥的摩托車。
大概是鈴木913？我心想。
我曾經和百里一起設想了一次偉大的旅行，我們先從上海出發，沿着318國道一直前進，去西藏，再北上，去新疆，再向東，去內蒙古大草原，再向北，去黑龍江，再南下，回到318國道的起始端。而我和他這個很牛叉的設想，就是由一輛二手的皮卡，加上一輛鈴木913完成的。
想起那時，我說，“百里，我覺得我們還需要一輛摩托車。”
“我度娘試試。”唐百里拿出諾基亞五千神機開始度娘。
“鈴木913怎麼樣？”唐百里說。
“我看看，換成圖片看看先。”我湊過去說。
“不會很矬吧？”唐百里擔心地說。
等到換成圖片，我們一看，“帥爆了！”
於是我們果斷把旅途中的摩托定爲鈴木913。
“左青啊，你這個小說裡，要把我寫得帥一點哦。”百里很正經地說。
“那是自然，窮困潦倒的藝術家怎麼樣？”我開玩笑說。
“還行啦，感覺挺文藝的樣子。”百里說。
“你看你是學美術的，窮困潦倒的藝術家這個角色相當適合你啊。”我笑着說。
“放哥他們呢？”百里問。
“放哥當然是我們團隊的廚子了，雲楓主維修，我們的交通工具就交給他了。”我向往地說。
“這個小說一定很好看。”百里也笑着說。
“但最大的問題是，我們根本沒有去過這樣一次旅途啊，全靠瞎編嗎？”我說。
我和百里陷入久久的沉默。
夢想總是如此美妙，而夢想最大的敵人依然是現實。
“等到大學吧，有機會我們一定要來上一次，就算只是走了一小段318，至少我們去過。”我很認真地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