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被圈養者
低下頭，眼前出現的何露明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一抹零完全不認識的表情？
這張原本溫文爾雅的俊朗臉上，此刻，卻是充滿着憤怒與不滿。那雙佈滿了血絲的瞳孔狠狠盯着零，牙齒也是緊緊咬住，發出咔咔咔的聲響。
“這個超市是我的……既然你將它改造了……那麼改造後的超市也都是我的！”
“我不准你停止這家超市的自動運轉程序，我要你讓它永永遠遠，完完整整的運行下去！永遠，都不準停下！”
零輕輕拍了拍初的肩膀，讓她退下。隨後，他再次扶了扶眼鏡，緩緩說道：“但，露明。如果真的這樣下去的話，你就等於完全被機器養着。而且，你不是曾經發表過勞動纔是光榮之類的文章嗎？”
“那只是爲了滿足大人的口味而隨便寫寫罷了！”
何露明咆哮起來。聲音是如此的大，如此的恐怖！說實話，零有些吃驚，因爲這樣的露明可以說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
“所有人都以爲我是個好學生……是啊，我是個好學生。我滿足你們對我的所有期待，我會將自己的一切都表現的十分完美！”
“但是啊，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到底是什麼感受？我看起來真的像是可以承受得起任何壓力的那種人嗎？你們是不是都以爲不管在我的肩膀上壓上任何的壓力都不會把我壓垮，反而會讓我有更大的動力？！”
“開玩笑……開玩笑！”
“我已經受夠了這種每天放學之後就必須立刻回家的感受了。你知不知道？憑我這張臉，班上到底有多少女孩子都對我明着暗着眉目傳情？可我呢？我必須想到家裡的這些混蛋事情，想到那個住在醫院裡的老不死不斷拖累我，還要想到自己必須繼續堅持不懈的保持努力來繼續維持自己受他人歡迎的樣子！”
何露明舉起手中的柺杖，在半空中舞動。
這個眉清目秀的少年現在卻是如此的張狂，讓他面前的零咂舌。
“你知不知道這些天來我在醫院裡面過的究竟是什麼日子？我必須沒日沒夜的照顧我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死掉的老頭！還必須努力裝出一副堅強的樣子來對付我那些來探望我的同學和鄰居！我必須沒日沒夜的露出笑臉，表現出我好像可以面對一切問題。弄得我似乎就是個超人！你們可以把你們任何的期待，任何的垃圾一樣的事情全都往我頭上倒！我似乎天生就和叛逆無緣對不對？我壓根就應該是那種好好先生，然後按照你們的期待般地長大，好成爲你們的玩具！對不對？他媽的！”
“我活了十七年……源零，我和你這種打從生下來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活着的大家少爺不一樣，我在過去的十七年來根本就沒有爲我自己活過哪怕一天！”
“我已經受夠了這樣的狀況了，你們還準不準備給我一些喘息的機會？給我一點點自己的自由空間？好讓我能夠不用去爲了這些什麼家庭生計，柴米油鹽之類的東西去煩惱？！”
零聽着何露明的這些話，沉默了。
在長時間的沉默之後，他推了推眼鏡，趁着對方說話的間隙，開口說道：“我明白。你喜歡畫畫，但這些年來的生計讓你沒法繼續畫畫……”
“鬼才喜歡去畫畫！”
露明將柺杖狠狠扎進地面，面容扭曲，大聲吼道：“我是個優等生，既然是優等生，那興趣也當然必須是優等的！我家裡窮，所以我必須保持我的高風亮節才能讓別人來注意我，關心我！傻瓜纔會去喜歡畫畫那種垃圾一般的東西。”
“那……你的興趣是？”
“你知不知道？每當我看到別人手中拿着‘蘋果’顯擺的時候我心裡究竟是多麼的羨慕？我也夢想自己家裡能夠擺上一臺電腦好去通宵達旦的玩遊戲！”
“我想要和那些欣賞我的女同學一起去約會，然後和她們做一些我這種優等生纔有資格做的事情。然後出入各種娛樂場所，花錢眼都不眨一下！”
“可是，我做得到嗎？我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繼續保持自己這幅優等生的模樣，然後看着那些根本就比不上我的傢伙在那裡花錢眼都不眨一下！”
說到這裡，何露明直接扔掉了手中的柺杖。他衝上來，抓住了零的衣領。那雙眼睛狠狠瞪着零，瞳孔中的血絲，似乎也在這一刻擴張了出來。
“這家便利店……是我的。不管你是怎麼改造了它，它始終都是我的。如果你敢停下它的自動運轉功能的話……”
“我，就去殺了你。”
冰冷的聲音，從這個往日裡一直都十分乖巧的男孩子口中說出。
這聲音簡直比現在的天氣還要冰冷，彷彿……從他嘴裡說出的聲音，已經不能算是這個世界的聲音了。
何露明瞪着零，良久，良久……之後，他才緩緩鬆開零的衣領，彎下腰，拾起柺杖。
在轉過身，大口地吸了一口氣之後……
“零哥，謝謝你啊。你的好意我不會忘記的。等到爺爺傷愈之後，我會請你來吃飯的。”
再次轉過頭的何露明，臉上又重新恢復了往日熟悉的那種感覺。他笑的那麼的輕鬆，那麼的堅強。那個俊俏的美少年此刻又回來了，繼續在世人面前保持着自己最爲光鮮的一面。
話，說完了。
何露明沒有等零給出一個答案，就直接拄着柺杖，朝着山下，自己家的那家便利店走去。他的右手緊緊攥着那枚鑰匙，陽光般的笑臉讓他和任何一個從身旁經過的人打着招呼。這樣的堅強，自然也讓其他人讚譽有加，紛紛誇讚這個孩子將來一定有出息。
“……露明……”
零，擡起了頭。手指，輕輕點着眼鏡。
“你喜歡這樣，是嗎？……讓機器，來養着你。”
之後，零沒有說更多的話，也沒有做出任何的表示。
他轉過身，重新走回自己的家。初也是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回到家之後，零就默默地關上門，不讓初進入自己的房間。他一個人進入地下室的實驗室，給自己衝了一杯咖啡，坐在監視器前，默默地，看着那間便利店裡井然有序的一切。
也看着何露明面帶柔和的微笑，在和街坊鄰居說了幾句話之後，十分迅速地用鑰匙打開收銀機的抽屜，從裡面取出所有的百元大鈔，之後，就迅速離開了。
整個過程，他就只是這樣看着。
喝着咖啡，細邊眼鏡的後面，卻是閃爍着冰冷無情的光澤。
就像是在看着某種正在健康運行的程序一般……
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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