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支持謝縣長的提名。”
熊志勇的表決爲這個任命畫上了句號。
六比五——最後居然是謝慧蘭反敗爲勝了！
這是怎麼回事？誰也不知道！
陳同兵氣急敗壞地陰下了臉，眼神掃到熊志勇身上，廖巖山和易濤他們的臉色也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熊志勇說完那句話，一號會議室一時間竟是噤若寒蟬，熊志勇也不擡頭，嘴裡有些苦澀，發表完意見後他便直目瞪眼地盯着會議桌看着，好像上面有什麼東西似的，他一眨也不眨，看得很入神。
黃立和庚玉超相視一看，眼中難以掩飾地露出一抹錯愕。
謝慧蘭收起笑容，平靜地瞅瞅向道發，“……道發書記？”
十幾道目光下一刻都落到了向道發沉沉的臉龐上。
投票結果已經出來了，現在不是考慮熊志勇爲什麼突然跟背後捅刀子的時候了，向道發作爲縣委書記，作爲延臺縣的一把手，手裡是有一票否決權的，只要他動用這個權力，無論常委會投票結果如何，也可以強行否決掉這個提案和任命，可是相反的，這種一票否決權也是有很大弊端的，每個書記一把手都不會輕易動用，一旦出現一票否決的情況，先不說對他在縣裡威信的影響，就說市裡面，等於是告訴市領導他已經沒有掌控延臺縣局面的能力了，這是最要命的。
向道發沉默了下來。
廖巖山和陳同兵他們知道向書記可能要用一票否決權了，心中都有些沉重。
一秒鐘……
兩秒鐘……
三秒鐘……
向道發心裡狠狠嘆了一口氣。
這個否決權他還是沒法用，如果是別人還好說，輸了常委會的交鋒已經讓向道發顏面大損，他拼了不顧否決掉這個任命，後面也還可以有轉機，可偏偏被任命的人是董學斌，這半年多的時間裡，董學斌又破獲了省博物館被盜案，又打虎，又救人，爲縣裡爲市裡甚至爲省裡都做出了不小的貢獻，很多上面的領導就算不認識他也八成聽過董學斌的名頭，如果向道發真強行否決掉任命，那就太讓延臺縣的幹部寒心了，也會讓市裡省裡的領導覺得自己昏庸無能。
所以他不能用！
這個後果向道發承擔不起！
“……就董學斌吧。”說完這話，向道發把手裡的文件重重一合，沉着臉道：“今天的會就到這兒，散會！”還剩下了一個總結性的議題討論，他卻是沒有繼續下去的心情了，黑着的臉結束了會議。向道發很少吃過這麼大的難堪，本佔着天時地利人和，誰想卻輸在了謝慧蘭的手上，這讓自從上任縣委書記後就心氣很高的向道發很難接受，面子上非常不好看。
廖巖山和陳同兵等人也沒有面子，聞言，就收拾東西一臉沉重地準備離開。
段正安是最先一個站起來的，拿着水杯就往外走。
“段書記，有個事兒。”謝慧蘭笑眯眯地站起來，親切非常地走到段正安身邊，“邊走邊說吧。”
今天的向系的失利，段正安是佔了很大一部分責任的，看着向道發的臉色，段正安也覺得自己無論如何該和他解釋一下，就想先去向書記辦公室門口等他，誰想謝慧蘭竟叫住了他，表情還很熱絡，這讓段正安有點無語，心說我什麼時候跟你這麼熟了？但縣長說有事，他也不好推辭，只得跟着謝慧蘭一起走了。
見倆人走的這近，陳同兵心裡不禁罵了句髒話。
黃立看看謝慧蘭離去的背影，立刻就明白了，慧蘭是想借着這事兒把水攪得更渾，讓他們向系的人馬相互猜忌，於是乎，他很快領會了謝慧蘭的意圖，跟庚玉超打了個眼色，隨即黃立就找上了曹旭鵬，他跟老曹可是老朋友了，當初都是前任常書記手下的兵，關係不錯。
“老曹，快飯點兒了，一起吃飯去？”黃立道。
曹旭鵬心說你不是給我添亂麼，擺手道：“我手頭還有點工作。”
“那我等等你。”黃立跟上他，倆人並肩出了會議室。
庚玉超反應也很快，見熊志勇拿着水杯走出了一號會議室，他趕緊快步追上去，“熊部長，一起走吧。”
謝系幾人的表現讓陳同兵他們更爲惱火了。
明明知道他們是在挑撥，可卻還是忍不住對熊志勇和段正安生出一股怨氣。
……
縣招商局。
呂大發剛從外面吃飯回來，鈴鈴鈴，手機就響了。
一看號碼是陳同兵的，呂大發心頭頓時亂跳了起來，這一刻他等了很久了，整整一上午腦子裡都沒放進去別的事兒，心思全在縣委常委會上，這下一見來了消息，呂大發忍着激動和興奮接起電話，“陳部長。”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但能聽到呼吸聲。
呂大發愣愣，“陳部長？”
陳同兵陰着嗓子道：“出了點意外，董學斌上去了。”
“啊？”呂大發當時就懵了，“董學斌？”
“老呂，要沉住氣。”陳同兵嘆嘆氣，寬慰道：“以後有的是機會。”
掛了電話，呂大發只覺腦子裡一陣天旋地轉，腳下一晃，險些摔倒，他趕忙扶住旁邊的圍牆纔是站穩了身體，想着陳同兵的話，呂大發露出呆呆的目光，以後還有機會？怎麼可能，這次如果上不去，他這輩子恐怕都沒希望再上一個格了，有董學斌在一把手的位子上壓着，他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鈴鈴鈴，手機鈴聲再響。
呂大發失魂落魄地下意識地按通了電話。
是他妻子李紅打來的，“老呂，常委會怎麼樣了？你什麼時候上任？”
呂大發也不知怎麼一下就火了，“上任個屁啊！”
“你跟我喊什麼！”李紅的心情也不錯，丈夫的仕途馬上就要更進一步，他們家日子也會越來越好，可說打一個電話問問吧，沒成想招來一頓臭罵，李紅忍不住怒道：“你有事沒事？啊？喝多了吧？”
“這次任命沒我什麼事了！”
“……什麼意思？”
“董學斌上去了！知道了吧？啊！”
李紅驚怒交加道：“他？任命他當局長了？你不是內定了嗎？向書記和陳部長不是都支持你嗎？到底怎麼回事？”
“你問我我問誰去！”
站的越高摔得越狠，呂大發和李紅早都視招商局局長的位子爲囊中之物，所以一時間都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
同一時間。
縣公安局，董學斌正跟自己辦公室裡默默抽着煙，剛一個上午他就抽了整整一包玉溪，是他平時一兩天的吸菸量了，屋子裡煙燻霧繞的，眼珠子接觸到空氣都被弄得酸酸的，直要流眼淚，董學斌趕緊把窗戶打開放味兒，這時候謝慧蘭辦公室的電話就打到了董學斌手機上。
董學斌呼吸一滯，“喂，謝縣長。”平時跟謝姐聯繫的時候董學斌都很注意稱呼，隔牆有耳，所以他一般都稱呼謝縣長。
謝慧蘭呵呵笑笑，“結果出來了，你猜猜？”
“哎呀，你就直接告訴我吧。”董學斌很沒耐心道。
“呵呵，你啊。”聲兒一頓，“這次常委會上熊部長和段書記曹書記他們都幫了不少忙，到時候別忘了好好謝謝人家。”
董學斌一吸氣，“這麼說……是成了？”
謝慧蘭一嗯，“縣常委會討論結果已經出來了，文件馬上會發給市裡，不過任命這幾天恐怕下不來，孟祥麟的病退手續還沒辦完，加上再有十幾二十天就到春節了，年底這期間招商局有很多總結和報告籌劃，你現在去了也沒辦法開展工作，老孟現在暫時出院了，這些年底掃尾工作還是留給他，等春節一過病退手續也早下來了，到時候你再上任，正好主持新一年的工作。”
董學斌只覺一顆大石頓時落了下去，成了！真成了！
“對了，你怎麼讓熊志勇反戈的？你可還沒跟我詳細說過呢。”
“他欠過我一個人情。”董學斌解釋道：“這事兒是我剛來延臺縣的時候辦的一個案子，你當時還沒調過來呢。”
沒錯，熊志勇就是小華的父親，當初的縣政府網站被篡改，就是小華這個黑客出於好玩的心理犯下了案子，那時，被改動的名字正是還在當縣長的向道發，小華居然將向道發的名字和一個副縣長替換了，這才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如果不是董學斌怕事情鬧大放了小華一馬，這事兒恐怕還不算完。
人情是一個，但怕也不至於讓熊志勇臨陣倒戈。
董學斌想來，最關鍵的還是熊志勇不知道自己手裡有沒有證據，如果自己舊事重提，將那起黑客案再翻出來，對小華，對熊志勇都是很大一個影響，所以他纔會用這種方式還自己一個人情吧。
董學斌把事情原委跟謝慧蘭說了一遍。
“你倒是能耐，呵呵，好好幹。”謝慧蘭笑道：“別讓我失望。”
“我會的，一定不辜負組織上的信任！”玩笑了一句，董學斌又想起了虞大姐的事情，笑容一收，“謝姐，呂大發怎麼樣了？”
“你說呢。”
“我說他快氣死了吧？”
董學斌搶了呂大發的局長，可算解恨了一些，但這肯定不算完，不把呂大發從幹部的行列踢出去，不把他收拾得家破人亡，董學斌可沒那麼輕易放過他，認識他的人都知道，這丫是個瑕疵必報的傢伙，毀了虞大姐的容，那就等於毀了董學斌的容，這事兒沒那麼好完！
中午，董學斌即將出任縣招商局局長一事終於傳開了。
聽了這個消息，好多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誰都知道現在的延臺縣是向道發的一言堂，常委會裡的大部分票數，底下鄉鎮局委的大部分領導，有幾個人腦門上沒貼着向系標籤的？很少！所以在這種壓倒性的優勢下，謝慧蘭想翻盤根本是不可能的，更別說這次常委會她還居然將向書記剛讓紀委調查過的董學斌提上正科？這怎麼可能！沒有人認爲這是個靠譜的事情！
但事情的發展太出乎人的預料了！
董學斌真上了正科！向書記在和謝縣長的博弈中輸了！這絕對不亞於一記重磅炸彈，在各層領導幹部中轟然炸開了！
有些知道內情的人更是大跌眼鏡，要說段正安靠向了謝縣長，大家只會驚訝一下，因爲段正安畢竟只是跟向書記靠的很近，有些敏感問題上並不一定會毫無原則毫無立場的支持向書記，可要說武裝部部長熊志勇臨陣倒戈投靠了謝縣長，這就不是驚訝和錯愕了，很多人聽了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
熊部長是什麼人？
只要謝系的人在各種會議上一發言，熊部長都會不遺餘力地展開炮轟，根本是對人不對事，毫無原則的支持向書記的人！
在最關鍵的一票上，竟是熊志勇在背後捅了向道發一刀？？
他又怎麼突然支持謝縣長了？
不能這麼開玩笑吧？？
延臺縣的政壇頓時風起雲涌，不少人都嗅出了味道，紛紛陷入沉默思考了起來，這是一個很明顯的信號，可以預見，這場常委會的較量將會改變向道發一手遮天的局面，今後的政治格局越加撲朔迷離了。
……
縣公安局，董學斌走出辦公室上樓。
走廊裡，幾個消息靈通的幹警都笑着跟他打招呼，“董局，恭喜您了。”
“謝謝。”董學斌笑笑。
這時，副局長秦勇從對面走了上來，看到董學斌，他哈哈一笑，“我正說要去你辦公室呢，晚上請客不請？”
董學斌笑道：“請，就怕秦局不賞臉。”
“呵呵，你這是罵我呢，那可說定了啊。”
如今董學斌高升，秦勇心中感觸頗大，董學斌剛進入體制的時候，秦勇就借調到公安局當副局長了，董學斌升副科的時候，秦勇還是副局長，董學斌現在連正科都提了，秦勇還是副局長，秦勇算了算董學斌這一系列升遷調動，心裡只有苦笑一聲，他可是聽說董學斌才進入體制兩年都不到，幾乎是一年不到就一提，還是一級一級地提，這種升遷速度放眼全省也找不出幾個來了。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
樓上。
董學斌敲門進了樑成鵬辦公室，“樑局長，您找我？”
“嗯，坐下說。”
“哎。”
等董學斌坐穩在會客沙發上，樑成鵬才感慨地嘆了口氣，道：“說實話，我是真不捨得放你走，以你的辦案能力和膽量氣魄，最適合的就是公安系統，我還想着你多在這邊磨練磨練，積累積累經驗，唉，計劃趕不上變化啊。”調整了一下情緒，樑成鵬看看他，“可既然縣裡定下了，我也服從組織上的決定，對你來說，招商局的工作是個考驗，也是個機遇，好好幹！”
董學斌嘆氣道：“其實我也不想走的。”
樑成鵬好笑地擺擺手，“別弄這一套，高升了還不走？太假。”
“是說真的。”董學斌尷尬地笑了笑，“我現在心裡也沒什麼底，我這性格您也知道，總闖禍，總惹事，要不是您在局裡照顧着我，我現在還不知道跟哪兒呢，這一換環境，我真怕勝任不了那裡的工作。”跟什麼人說什麼話，董學斌現在已經不是初入官場的愣頭青了，在老領導這裡，就不能像跟謝慧蘭那邊似的說什麼保證搞好工作的話了。
樑成鵬道：“別沒信心，以你小董的工作能力，我相信不管換了什麼部門都沒問題的，就是你那個臭脾氣，該改改了吧？”
董學斌訕笑着答應。
樑成鵬知道他沒往心裡去，笑着搖搖頭，也沒好再多說，囑咐了他幾句就讓董學斌離開了。小董一走，公安局可少了一員猛將，損失不可謂不大，樑成鵬嘴上說得輕鬆，可心裡卻非常惋惜，如果有可能，他真是不想放董學斌去什麼招商局，像董學斌這種能力突出的幹部誰不想留在身邊？
……
一個下午的時間，董學斌都在接電話。
鈴鈴鈴，鈴鈴鈴，有認識的號碼，有不認識的號碼，有辦公室的號碼，有手機號碼，幾乎每隔幾分鐘就要響一次。
當初董學斌二十三歲就上任副科的時候，別人還覺得他太年輕了呢，更不要說現在了，二十四歲的正科，聽聽都覺得懸乎。
公安局的龔宗文和孫長虹，惠田鄉派出所劉大海和陳發他們的，鄉里的街坊鄰居什麼的，舅舅大姨的，唐瑾的，還有一些各個部門的領導，都對董學斌的升遷表示的恭喜，有些還跟他約了飯局。董學斌他時間有限，所以能推的飯局就都推了，不能推的他就準備多湊幾個人一桌，一塊請了，爭取這兩天把升遷後的一系列事情都給一口氣解決掉，年前董學斌還準備帶虞大姐做植皮手術去呢，虞美霞的容貌一天恢復不了，董學斌也沒心思幹別的。
不過這次正科能到手，也確實讓董學斌非常激動。
惦記了這麼久的時間，終於得償所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