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開飯了。
董學斌端着菜上了桌，招呼道：“快吃吧快吃吧，好久沒下廚了，嚐嚐我的手藝退步了沒有。”
謝慧蘭摸起筷子嚐了嚐，“呵呵，還行。”
瞿芸萱也吃了幾口，“不錯，味道挺好的。”
董學斌樂道：“那就好，趁熱多吃點兒，來。”給她們夾了夾菜。
不過氣氛很快就糾結了起來，飯桌兒半天沒有人說話。董學斌一看不行，趕緊沒話找話地跟謝慧蘭說了幾句，可是這麼一說後，董學斌總覺得瞿芸萱好像在看自己，他又慌忙和萱姨聊了聊天兒，但緊接着董學斌又覺得謝慧蘭似乎在瞄自己，弄得董學斌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末了只好把嘴巴閉上，尷尬地自顧自吃起飯，也不管夾菜了，也不和跟誰聊天了。
這可怎麼弄啊？
空氣太尷尬了啊。
飯後，董學斌實在受不了這種詭異的氣氛了，主動刷過碗後，他就對倆人道：“那啥，我帶芊芊出去溜溜彎兒。”
瞿芸萱馬上道：“大冷天兒，別讓孩子凍着。”
“凍不着。”董學斌道：“我帶她曬曬太陽。”
謝慧蘭笑道：“早上，我跟芸萱帶孩子曬過了。”
“那……”董學斌咳嗽道：“那我出去買點東西，晚上的飯還得準備呢啊，我走了我走了，你們先看電視。”
忽然，門鈴響了。
叮咚，叮咚，叮咚，一連按了好幾次，很急促。
董學斌心說誰啊，哪兒有這麼按門鈴的？催命呢是不是？
“誰啊？”董學斌喊了一聲，走過去一把將門打開，然後就愕然了一下，只見門外正站着一臉怒然的欒曉萍，“媽，您怎麼來了？快進來您。”董學斌沒想到老媽會來，趕快把門打開讓來人家進屋。
謝慧蘭起身迎上去，“媽，來怎麼沒打個電話？好讓小斌接您去啊。”
瞿芸萱也狐疑了一下，略有些訕然道：“欒大姐。”
老媽進了客廳，等董學斌關上門後，老媽二話不說，對着董學斌怒目而視，擡手給啪地給了兒子一個嘴巴子！
一聲清脆的響聲把所有人都弄懵了。
董學斌錯愕道：“您打我幹什麼？”
欒曉萍氣呼呼道：“你說我打你幹什麼？你說我打你幹什麼！？”
謝慧蘭愣愣，趕快上去拉住欒曉萍，“媽，有話好好說，到底怎麼了？”
“欒大姐！”瞿芸萱心疼極了，慌慌張張地衝過去擋在了董學斌身前，護着他道：“怎麼了這是？”
欒曉萍氣道：“芸萱你給我讓開！我今天打不死他的！”
這麼多年了，董學斌還是第一次見到溫柔賢惠的老媽發這麼大脾氣，一時間愣是沒反應過來。
欒曉萍掄起胳膊來還要打。
謝慧蘭一把握住她的手，“媽，小斌他剛獻過血，上千毫升，身體還沒緩過來，您再打下去真得出事兒了！”
瞿芸萱附和道：“是啊欒大姐，別這樣別這樣。”
欒曉萍眼睛都紅了，眼淚在眼眶裡打着轉，她怒不可遏地用手指着兒子喝道：“打死了更好！我就當沒生這個兒子！”
董學斌委屈啊，剛要反駁幾句，可瞿芸萱卻狠狠拉了他一把，打了個眼色，似乎讓他這個時候不要言聲。
謝慧蘭勸道：“媽，有事兒您跟我說，小斌怎麼惹您了？這小子就是不懂事兒，我回頭批評他！”
這時，嬰兒車裡的小芊芊許是被吵架聲驚醒了，哇哇哭起來！
欒曉萍指指車裡的小寶寶，“你們告訴我！這是誰的孩子？”
瞿芸萱表情頓時不自然了一下，“是我的。”
“你和誰的？”欒曉萍看着她。
聞言，瞿芸萱就不說話了。
董學斌這下什麼委屈也感覺不到了，驚道：“您都知道了？”
欒曉萍怒道：“要不是今天早上芸萱的母親輾轉聯繫到我！我現在還被你們矇在鼓裡呢！董學斌！媽小時候怎麼告訴你的？怎麼告訴你的？咱們家沒錢！不富裕！但做人得有做人的原則！咱們不能昧了良心啊！你看看你現在！你看看！有點兒錢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當了官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你要是跟慧蘭結了婚！你就好好對人家慧蘭！你怎麼……怎麼還把芸萱的肚子搞大了你！你讓芸萱怎麼辦？你讓孩子怎麼辦？你是要氣死我是不是！？”
這件事兒，董學斌一直就怕老媽知道，因爲他明白老媽雖然看似柔弱，可性格卻是那種揉不得沙子的，要是告訴她萱姨和孩子的事兒一準得出大問題，所以瞿父瞿母每次想聯繫欒曉萍的時候，董學斌都會說老媽太忙或者家裡沒電話，後來實在不行就給了他們一個假號碼，常年打不通的那種，沒想到瞿母還是找到欒曉萍了，這……董學斌垂頭喪氣地耷拉着腦袋，不吭聲了。
沒辦法，理虧啊！
萱姨和慧蘭的事兒，自己確實沒處理好。
欒曉萍的怒聲迴盪在屋內，幾個人都一下子沒了聲音。
趁着謝慧蘭疏忽，欒曉萍一把抽出被握住的胳膊，避開瞿芸萱啪地一聲又給了兒子一巴掌，“我沒你這個兒子我！”
別說老媽這麼大歲數了，就是一個人高馬大的小夥子這麼掄胳膊，董學斌要是想躲開也能躲開一百次了，但他沒躲，眼看着老媽的小手兒扇過來，董學斌硬生生地又受了一巴掌，吭都沒吭。
疼啊！
董學斌左臉頓時紅了，有掌印在上面浮出來。
瞿芸萱急忙擋住，“別打了！大姐你消消氣！消消氣！”
“我消什麼氣！”欒曉萍氣憤道：“但凡是個有良心的人都幹不出這種事來！我這張老臉都讓他給丟乾淨了！”欒曉萍指着兒子的鼻子道：“你是沒聽見啊！芸萱她母親話裡話外地數落我！數落咱們家！我是連個反駁的力氣都沒有！我沒法反駁！咱們家理虧！我能說什麼？”
謝慧蘭握着欒曉萍的手安慰道：“只要是人，誰都有犯錯誤的時候，媽，你也別太跟他一般見識了，小斌這孩子沒壞心眼兒，您應該比誰都清楚。”
瞿芸萱立刻道：“對，小斌沒錯，都是我不好，大姐，您要罵就罵我吧，不關小斌的事兒。”
“萱姨！”董學斌打斷道：“跟你沒關係！媽，是我錯了。”
欒曉萍氣喘吁吁道：“你給我跪下！”
董學斌苦着臉道：“媽……”
謝慧蘭扶着她往沙發上走，“您快別說話了，您血壓一直不好，小斌，還愣着幹什麼？給咱媽拿藥啊！”
“噢噢！”董學斌從老媽剛進屋時扔下的包裡翻了翻，找出一盒藥來快速遞過去，還倒了杯水，“媽，您別生氣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欒曉萍不吃，眼淚卻一滴一滴地掉了下來，她拉着謝慧蘭和瞿芸萱的手抽泣道：“是我沒管教好兒子，讓你們受委屈了。”
謝慧蘭上下撫着欒曉萍的後背幫她順氣兒，道：“您別這樣，看得我心裡也難受了。”
“大姐，您快別這樣了。”瞿芸萱匆忙去給她扯餐巾紙擦眼淚。
家裡真是亂套了。
老媽一把把抹着眼淚，小芊芊也嗚嗚大哭。
謝慧蘭和瞿芸萱就一左一右地纏着欒曉萍，跟她說着話。
董學斌則乾巴巴地站在那裡，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
幾分鐘後，欒曉萍哭完了，忽然一屁股坐了起來，指着門口兒對兒子喝道：“你給我出去！這個家裡沒有你的地方！我也不想看見你！”
董學斌哭喪着臉道：“媽……”
“你給我出去！永遠也不要回來了！”欒曉萍看來是真的怒了。
謝慧蘭看看董學斌，“咱媽還在氣頭上，你先出去躲幾天，這兩天讓媽先在家裡住着。”
“可……”董學斌鬱悶啊。
瞿芸萱也道：“有我們照顧欒大姐你就放心吧。”然後萱姨壓低嗓音道：“等過了這幾天老人家消了氣，你再回來。”
董學斌嘆嘆氣，“那……那行吧，麻煩你們了，記得讓我媽吃藥，降血壓的每天晚上都得吃，高了的話吃一片兒，不高的話吃半片兒。”
欒曉萍大聲道：“我用不着你操心！你走不走？走不走？”
左右一找，欒曉萍已經抄起了桌兒上的一個玻璃水果盤，舉起來就要往兒子的方向砸去。
幾人大驚失色。
“媽！”
“不要！”
謝慧蘭和瞿芸萱急急上去拉住老人家。
董學斌也嚇得夠嗆，驚出了一身汗，“別別別別，我走我走，媽您快別生氣了，我這就走！”
欒曉萍放下水果盤，呼呼直喘。
董學斌心裡真不是個滋味，老媽何止是生氣啊，這麼多年都沒見她動過這麼大火氣了，想也能想到瞿母跟老媽打電話的時候肯定說了什麼狠話，老媽這人最要面子的，能受的了纔怪呢。唉，董學斌深深一嘆氣，自己真不是個東西，他不禁又是自責又是後悔又是有些心疼，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欒曉萍，董學斌一咬後槽牙，只好快步推開門，離開家去避避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