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許多遺憾的事。對於端木塵來說也不例外。
陪後清瀚做完宣傳之後,她回到休息了半個月,把小滿接到自己的身邊來帶。
小滿現在正是姍姍學步的時候,小嘴巴整天咿咿呀呀地說個不停,只是說的是地球人不知道的外星語。
端木塵在帶完他一天之後,總感覺自己的體力大不如從前。以前三十不到就生了兩個孩子,體力消耗得也沒有那麼快。
程汐澈每天回家,看到他們倆母子相處的情景,不免心裡暖暖的。這正是他想見到的畫面。
小滿睡着了之後,纔是他們倆夫妻獨處的時間。
“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他放下手上的報紙對着她說道:“說吧。”
“明天我要去看秦然。”
“爲什麼?”他被她突如其來的話題給嚇了一跳。兩人結婚之後,這是個忌諱的人物。她更是從未提起。
“因爲他生病了,病得很嚴重。”
在秦然手術之後一個月,她才從別人的口中得知這個消息。
“他得了什麼病?”他這樣問,表示心裡有點不舒服。
“絕症,已經是晚期了。”她苦笑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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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瞬間沉默了。他知道她不會開這種的玩笑。詛咒別人得絕症絕對不是她的風格,所以相信她說的是實話。
“那我陪你一起。”
“不用了,還是我自己去吧。”她婉言謝絕了他的好意。
“嗯,好吧。”他覺得她應該去看看秦然。
她沒有想到丈夫居然這麼爽快就答應了。這的確是出乎她的意料。其實本來也可以打算不說的,可思來想去,既然已經做了夫妻,彼此坦白信任是首要條件。
翌日,程汐澈還親自送她到醫院門口才回事務所上班。
秦然生病的事一時間傳遍了大街小巷,只是關於他得的是什麼病,記者還沒有打探出來。
一代巨星身患重病,留下遺作。聳人聽聞的新聞標題在網絡上鋪天蓋地瀰漫開來。她輕易就得知他所住的醫院。
來到病房門前的時候,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所有的恩恩怨怨好似減弱了不少。這高級病房裡住着的是她曾經深惡痛絕的男人。可如今她還能怎麼怪他呢。
聽到裡面響起熟悉的聲音,她才醒悟過來。她曾經的丈夫,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生活在一起十年的前夫如今是躺在牀上,瘦得不成樣子的他。
一個月的時間使他的體重爆跌,他打了整整一個月的干擾素,嚴重的後遺症令他低燒不斷,整日昏昏欲睡。
她站在牀邊,盯着他瘦得兩腮都凹下去的臉,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曾經的恨意,因爲見到他如今瀕臨死亡的臉,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剛離婚的時候,她也曾背地裡詛咒他一命抵一命,還自己的兒子。可是現在,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從半夢半醒之中睜開眼睛,低燒令他體力不支。可等他看清楚來人,不由得彎了彎嘴角,大概是想擠出一個驚喜的笑容,然而連笑都成了一個難以辦到的舉動。
“你怎麼來了?請坐。”
“你只有一個人?”她看着碩大的鹽水袋吊在他瘦骨嶙峋,青筋暴突的手上。而他身着的那件病服,硬生生地大出一個碼來。
“我讓她回家去了,現在她太辛苦。看護去打飯了,等下過來。”他的聲音有氣無力。
她以爲他口中的那個“她”是子陽。畢竟她們已經好久沒有聯繫了。
在他再三地要求之下,她坐下來了。
“聽說這個病是十萬分之一,你說我是不是中了頭獎。”他半開玩笑地說道,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聽說她又生了一個兒子,可她的樣子跟之前一模一樣,有些女人做姑娘的時候只是清純可人,生過孩子之後變得女人味十足。她就是這樣。
可惜她現在的身份是別人的太太,與他無關。
“你會好起來的。”她頗爲感慨地說道。以前爲了對付他,在背後搶了他不少資源,可他從來沒有跟自己計較過。她一直以爲那是因爲他虧欠自己。可現在他病得懨懨一息,焦黃的臉色,深凹的眼眶,削尖的下巴,病魔把他折騰成另外一個人。
“好不好我自己心裡最清楚。”他仍然笑着,牙齒潔白,笑容跟以前一樣,雖然稱不上溫暖,還帶有一絲絲的邪氣。病魔把他英俊的相貌吞噬了,可笑起來還是透着幾分帥氣。“人生苦短,誰都要走到死這一步,我已經想開了。我這一輩子風光過,但還沒有落魄到人人踩的地步。你想想看,以後我死了,可遺照上的我還是年輕的我,我這一輩子都沒辦法讓人看到我變得蒼老,佝僂着背那一刻了。你說我幸不幸運?”
“你不要說這種話,你會好起來。”她替他掖了掖被角,他的手指本來就修長,可如今更是細長得可怕。
“我現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女兒。可是她媽媽到現在都聯繫不上,你能不能幫我聯絡下她?”
他曾要求晚晴替自己找到前妻。可子陽卻一直沒有露面。
“子陽不見了?”她大吃一驚。
“也不是不見了,聽說她去旅遊散心了,可一直沒有回來見女兒。我想把陽陽的撫養權還給她。”
他們離婚的消息隱隱約約地傳出來,她也有所耳聞,可這種新聞本來就不靠譜,所以她也沒有聽進去。
原來這是真的。
“她去了哪裡?”
“我也不知道,她已經一年多沒有回來了,與她的父母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聯繫,我只知道她偶爾會跟晚晴聯繫。我想把女兒交給她。”
“那我幫你去打聽一下。”她想子陽怎麼會捨得丟下女兒一年多,都不回來呢。據她的瞭解,子陽並不是那樣的女人。
“謝謝你。”他虛弱地說道,白色的被子襯着他焦黃的臉色,顯得格外地悽慘。“我沒有想到你會來看我。”
“應該的。哪怕只是普通朋友,我也會過來。”她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自己來看的原因。也許在自己內心深處,她真的恨透了這個男人,可恨的反義詞就是愛。她曾經愛過他,可這愛變質了,由愛生恨。現在她原諒了他。
“謝謝,我自己也沒有想到還會再見到你。”他說的是心裡話,肺腑之言。多少次他想挽回都被吃了閉門羹。“對不起。”
“爲什麼要說對不起?”
說真的,現在看到他這副病容,心裡有多少氣也煙消雲散了。他的氣色不是一般地差。
“我最對不起的人你是第一個。”他咧了咧嘴,倒是想看看她現在的孩子。他想她跟程汐澈生下來的孩子一定不會難看,但不會比鬧鬧好看。
“過去的事就別再說了。”她輕輕地搖頭,不想涉及到以前他們共同的回憶,那樣只會令自己的心不舒服。“我們都要活在當下,未來。”
“我已經沒有未來了。”他淒涼地笑了,笑得無比蒼涼,做出枯瘦的手比劃了一下,“住院以來我已經瘦了十斤。”
他本來就瘦,因爲演藝需要,再加上現在生病以來又瘦了十斤,那更是形同枯槁。他已經許久不照鏡子了。晚晴知道他不想看到自己難看的一面,所以把所有的鏡子都收了起來。
“你有沒有鏡子?”他想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試着摸過自己的臉,所及之處都是皮跟骨頭。
她不疑有它,從皮包裡取出化妝鏡遞給他。曾經在她的眼前,他一直是個高大清瘦的男人,身材很好,屬於脫衣有肉,穿衣有型的那種類型,可現在她真不敢去看他高高突出的顴骨,深陷的眼睛,因爲瘦,顯得嘴巴也格外地大了一點。
他打開鏡子,鏡子很小,只能拿遠點才能照出自己的全臉。他又是三百度的近視眼,因爲生病,有時乾脆連眼鏡都不戴了。他眯縫起雙眼,看到了自己的臉,朦朦朧朧的,覺得不太像平常的樣子。又把鏡子舉近一點,這纔看清了自己局面的臉,那瘦削的鼻樑,如刀斧雕刻一般,還有那臉龐的曲線,那嘴脣的弧度及顏色。天吶,這是他嗎?他嚇得把鏡子丟在了牀上。
“我的樣子是不是變得很可怕。”
說實話,她不太敢看他的臉。原本五官分明,因爲瘦,那張有棱有角的臉上五官都集中在一起,臉更是成了巴掌大小。也許上鏡頭的話,他的臉不會像現實中看上去那樣可怕。
“沒有,你還是那麼帥。”她違心地說道。
“我已經是晚期了,除了她,連我自己都不相信能再活十年。”
“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一定能治好你的病。如果國內不行,可以試試去國外醫治。”
“我得這種病是我的報應,得病以來,我一直在反省自己,因爲我對不起那麼多人,害死了我的孩子。我罪有應得。只是我想親眼看到我的女兒結婚,披上婚紗的那一天,那麼我死而無憾了。不過女兒還太小,老天爺不會讓我再活過十幾年的。該來的總會到來,我已經認命了。”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她坐着,莫名地感到一陣心酸。
正在這時從門外走進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