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然在將近下午四點的時候才趕到了婚禮現場。對子陽而言,這等待的過程是很漫長的,就像溫水燉湯,燉得沸騰膨脹,可總也不能從竈上取下來,還是得調小了火繼續燉。
秦然見子陽不願意理自己,便嬉皮笑臉地走過去摟住她:“別這樣!我也是不想的,今天你最漂亮,要是愁眉苦臉的,哪像個新娘子。”
“大概我是最不幸的新人了。”她幽怨地說了一句,並瞪了瞪他。
“飛機誤點也是不可違抗的事,你以爲我不想來嗎?”秦然耐心地向她解釋。前一天他本該是有時間來的,可那羣朋友非得拉着他去開什麼單身派對,玩到凌晨才肯放過他。結果導致他飛機誤點,匆忙又買了一張下航次的機票,這下就死活都趕不上了。箇中原因他不敢向子陽細說,免得她又鬧。
“那麼你父母呢?爲什麼我到現在都沒有見過你父母?結婚這麼大的事,他們也不來。你知道外面的人是怎麼看我的嗎?”她雖然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但嘴脣仍然顛動不已。結婚當天,男方的父母竟然拒絕出席。
“他們年衰體弱,你讓他們來回奔波,怎麼受的了。只要我跟你結婚,關人傢什麼事。”他是有苦衷的。一聽到他即將結婚,他父母就不同意,還放話說除了端木塵,哪個女孩子成爲秦家的兒媳,他們都不會承認。哪怕秦然用孫子做魚餌,他們還是死活不肯來。
最後作爲男方家屬的只有他的幾個朋友,包括以前拍戲時結識的導演,攝像師等等。
“那我可以過去看他們嗎?爲什麼你不讓我過去?分明是他們拒絕承認我這個媳婦。”她氣惱地說道,聲音更高亢了。
“別這樣了。我們現在馬上去現場。”他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探討下去了。這第二次結婚與第一次一樣,還是顯得那麼倉促匆忙。
“我不去!”她高聲地叫了一句,把他嚇了一跳。今天她受遭受的委屈在她二十三年的生命裡所要受的苦都要來得多。結婚本該是一件聖潔美好,刻骨銘心的事。刻骨銘心是做到了,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今天。可是她一點也不開心,眼淚乾了又來,擦也擦不乾淨。化妝師不知道爲她補了多少次的妝。
“你想怎麼樣?”長途跋涉再加上昨天通宵達旦的玩樂使他體力不支,頭昏欲脹。偏偏她還在胡攪蠻纏,不體諒他。他不禁也瞪圓了雙眼,聲量拔高了。
她惘然了,自己也不知道想怎麼樣。婚禮還在持續,她總不能做一個落跑的新娘子吧。再則她不爲自己考慮,也該爲肚子裡的孩子考慮。可是如果她選擇妥協,那麼心裡的這個疙瘩將永遠存在,她也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秦然的眼色漸漸由惶然變爲了憤怒。他的身上還套着一件灰撲撲的機車夾克,從機場趕到這裡,連口水都沒喝上,卻還要聽她的指責。於是他索性將外套一脫,扔在地上嚷道:“算了,不結了,還結個屁婚!”
她的眼睛有一陣刺痛,喉嚨也被堵住了,淚珠滾滾而下,索性大哭了起來。
唐晚晴從門外走了進來,目睹此景,不禁說道:“你們在吵什麼!當心被人家聽到!”
“聽到又怎麼樣!你去告訴外面那些人,說我不想結了。我好不容易纔趕過來,還得聽她的抱怨,我這圖的是什麼啊。”他一邊叫罵着,一邊拿腳踢了踢被他扔在地上的外套。
“好了好了,今天子陽受得委屈也不少。而你也是辛苦的。不如先去換下禮服,我去安排一下,儀式正式開始了。”唐晚晴推着他走出房外,又把化妝師給叫了進來。
在走廊上,兩人都聽到子陽那壓抑的哭聲。
走在晚晴身邊的秦然忽然停了下來,手握成拳頭去捶打邊上的牆:“我這是自討苦吃!”
唐晚晴心生得意。她故作不解:“別說這樣的話了。”
“我爲什麼要跟她結婚呢。”秦然只是不想造孽,讓子陽打掉自己的孩子,所以才委屈求全與她結婚了事。可是他發現自己錯了,不該結這個婚。
“都什麼時候了,你就別再說這種無用的話了。現在你去房間換身衣服,然後馬上去迎接新娘。客人們都已經等了一天了。”
“晚晴,對不起。”秦然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不由得動容。
“跟我說對不起幹嘛啊。要說也是跟子陽說啊。”
“不,這句話對不起,應該是我對你說的,我對不起你,真心誠意的。”秦然想到之前發生過的那些事,他第一次以懺悔的態度對她說道。
“過去的事情就別再提了。”唐晚晴微微地搖了搖頭,臉上仍然帶着動人的笑容。“快去吧,別再耽誤時間了。”
秦然想了想,眼前見到的是她那雪白的纖手,突然間他握住她的手說道:“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
唐晚晴的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她恨不得立刻撲進他的懷裡,但在緊要關頭,她忍受了。她現在必須忍耐着,與秦然相聚的日子並不會太遠了。
她對他露出一個微笑,深信此時的笑容一定是很迷人很讓人動心的。
秦然有些留戀地望着唐晚晴的後影,心中竟然涌起往日的情愫,就像一隻微溫柔軟的小手在輕輕地撥動着他的心絃。
他們不知道這一幕恰好被子陽撞見。那一刻淚水滑下了她的面頰,跌到了地上,碎了,連同她的心。
十分鐘之後,他們兩人就雙雙地出現在禮堂內,舉行結婚儀式。
儀式雖然簡單,但也正式。
子陽的父母看到臺上的小夫妻,深感安慰。
可是她的心卻被人用力地絞握着,撕咬着,已經撕裂成碎片。她望着眼前熟悉的臉,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好在掀在面紗的那一霎那,她的淚水也順勢掉落了下來,但臺下的人都以爲她是喜極而泣,並不以爲然。
秦然吻了吻她的嘴脣,像敷衍了事那樣。他的眼裡已經看不到她的悲痛,看不到她的痛苦。不管怎麼說,今天是他第一次舉行正式的婚禮,他的眼裡還是有喜悅的光芒,嘴角上掛着愉悅的笑容。
儀式結束,在衆人羨慕的眼光底下,他們攜手走向了門外。淚珠始終在眼眶裡打着轉,必須得極力地控制纔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他們在這裡呆上一個星期左右,客人比他們要提早離開。當晚,他們來到了預先訂好的總統套房,秦然累得只想躺在牀上。而她卻是一臉的不悅,只坐在牀側。
“怎麼了?還不高興嗎?我都向你道歉了。”秦然伸過手臂,將她摟在懷裡,耐心地哄她。今天畢竟是他們新婚的第一個晚上。
子陽一想到今天他誤點,又在走廊上拉住表姐的胳膊,做出種種令她憤怒的行爲,她的心情就難以平靜下來。
“你是不是還喜歡我表姐?”
秦然一怔,摟着她的手臂登時像觸了電似的鬆開了:“你說什麼呢。原來你在吃你表姐的醋啊。”
“如果你們是清白的,我何必要爲這種事而計較?”她想到晚晴告訴自己,要讓她幫幫她。
“我跟她做過什麼了,真是可笑!”秦然當然不會因此而背這個鍋。他承認在走廊上的時候,好像被無形的力量驅使着,想讓自己親近晚晴。可個想法只是一瞬間,轉眼就消失了。他也並沒有做過對不起子陽的事。“今天是我們的新婚之夜,你一定要說大煞風景的話嗎?”
子陽不吭聲了。他的話說的沒錯,自己要哭要鬧要解釋也不應該選在今天,可是她還是覺得心裡不痛快。
爲了發泄這種不痛快,她唯有保持沉默以示自己的抗議。
秦然見她繃着面孔,索然無味地走到一邊掀開被子就躺了進去。
“你不洗澡嗎?”她忍無可忍地輕聲說道。
“今天太累了,一天不洗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他閉上眼睛,睏意一陣陣地襲來。反正她身懷六甲,自己也做不了什麼事,還不如早點休息。
“不行,你一定要去洗。”她走到外面的客廳,打開他的行李箱,找到他的睡衣褲,又旋風似地回房,將衣物丟到他的身上。“否則太髒了。”
“明天早上再洗吧。”他躺下去就不想再起來了,翻了個身繼續閉上眼睛。
“不行,一定要現在去,否則你別睡了!”子陽也表示得特別的強勢。
“我說不洗就不洗。”他火了,衝着她發脾氣。女人怎麼就這麼煩,拍拖的時候一個個表現得千依百順,小鳥依人。一旦結了婚,就處處要約束他,管着他。
“不洗就不能睡!”子陽瞪着眼睛盯着他,口氣中充滿了火藥味。
“好,這是你說的,不睡就不睡。”他翻身下牀,從櫃子裡找到了一牀毛毯,隨即就走出房間。他在沙發上重新就躺了下來,心裡憋了一肚子氣,怎麼一結婚就想到要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