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睜開眼睛,愛德華髮現自己正躺在一頂帳篷裡面,身旁還放着一柄劍——他自己的那柄斷劍,不知道是誰把它又給找了回來還擦得乾乾淨淨,彷彿是嶄新的一樣。
兩塊斷劍的碎片整齊的被擺放在那兒,如果不是中間那鋸齒般的裂縫的話,光是這整潔如新的劍脊,任何人都會把它當成一柄新劍吧?
看來還得想辦法找人重鑄了……慢慢舒展着身體從牀鋪上爬起來,愛德華有些無奈的笑着嘆息了一聲,這樣一把好劍可不便宜。
之前從海牙堡離開的時候,愛德華就曾經想要在城堡的鐵匠鋪裡面打一把新劍了,但是很可惜,如果只是普通的鐵劍倒是不貴,二十銀幣就可以;但是稍微像點兒樣子,用上好鋼淬火的騎士長劍,都是要花到近百塊銀幣才行。
大概是因爲身上纏着繃帶讓他相當不習慣吧,愛德華有些踉蹌的掀開帳篷走了出去。此時的營地裡到盡是燒焦的灰燼、破破爛爛的柵欄和血狼的死屍。在幾個帳篷旁邊還躺着傷員,身上纏着繃帶,痛苦**着倚靠着篝火堆烤火。
至於那些死去的人,則暫時都被堆放了一個樹林旁的土坑裡面,斷肢殘缺的屍體被胡亂的甚至都無法分辨出那些人是完整的,濃厚的血腥味裡面還散發着一股惡臭。
漫步走到營地的拒馬樁外,那頭無比巨大的血狼還躺在爛泥坑裡面,原本頭顱的部分只剩下一堆漆黑的爛肉——反正昨天晚上,愛德華只清楚的記得自己確實劈中它的喉嚨了,能夠把整個腦袋砍下來倒確實是意外之喜。
“光輝十字贈與我們憐憫,讓我等卑微的凡人通曉何爲神的意志;寬恕罪孽之徒,讓衆生的靈魂都升入星空神國……”一陣祈禱聲從遠處傳來,愛德華轉過頭,看到小教士正跪在地上捧着他掛在脖子上的光輝十字徽章,爲一個瀕死的士兵進行最後的禱告。
“我、我搶過別人的錢、偷過東西,還出手打過自己父親,我罪孽深重……”奄奄一息的衛兵緊緊攥着小教士的手,滿是眼淚的雙眼裡全都是祈求的光芒:“我願意懺悔,也爲光輝十字戰鬥了,求求您爲我祈禱……”
“那星空神國一定會爲你打開大門,聖潔的使者將會爲你引路……”小教士輕輕將他的雙眼合上,看到那衛兵臨死前的最後一抹解脫的笑容,韋伯的面頰上終於露出了淡然的悲傷。
“這已經是第十三個了。”小教士的聲音裡面全都是悲痛的惋惜,還有深深的無力感:“我盡力爲他們每一個人祈禱,但卻不能讓他們復活,也不可能減緩他們的疼痛,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離開人世。”
“你已經盡力了,我相信他們死的時候都得到了救贖。”愛德華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教士的臉上明顯帶着疲憊的倦色,甚至連想要站起來都必須讓他攙扶着:“快去休息一下吧,我們馬上還要繼續趕路呢,你不是要步行走到都靈城嗎?”
“這不一樣。”韋伯搖了搖頭,很是倔強的從一旁拾起他那根柺杖,長長嘆息了一口氣:“爲他們而祈禱,讓這些勇敢而無畏的靈魂能夠走進星空神國是我的職責,也是我唯一能夠爲他們做的事情,所以我一定會盡我所能。”
說完,有些一瘸一拐的小教士就朝着另外一個帳篷走去。當愛德華還沒有回頭的時候,小教士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頭朝着愛德華說道:“而且艾倫爵士也和我一樣,從昨晚開始就沒有休息,一直都在帳篷裡爲塔索守靈——這是羅拉斯爵士告訴我的。”
等到愛德華找到那頂帳篷的時候,羅拉斯爵士剛剛從裡面走出來。看得出他的神色相當不太好,身上的罩衣全都是血跡,手臂處的鍊甲也破破爛爛的了,只有那雙眼睛依舊是那麼嚴肅,擡頭看了一眼走過來的黑髮少年,輕輕嘆了口氣。
“我聽萊昂納多爵士說了,是你殺死的這羣血狼的頭領,一劍砍了腦袋,幹得漂亮。”羅拉斯爵士勉強笑了笑,右手錘了一下愛德華的胸口:“還沒等當上騎士,你這麼快就又有一件可以吹噓的英雄事蹟了。”
“我從來不覺得殺戮是件值得吹噓的事情,而且想來您也一樣。”愛德華搖了搖頭,不知道爲什麼他現在很想回避這個話題:“艾倫爵士怎麼樣了?”
“還是那個樣子,在給塔索守靈呢,從昨天晚上一直到現在。”說起這個羅倫斯爵士就一直搖頭:“艾倫少爺一口認定是自己害死了塔索,而現在是贖罪的最好機會。說起來我倒是挺希望那個塔索能夠看到這一幕。”
“無論他平時是個什麼樣子,我都必須承認在他臨死前的那一刻,他是一個十分稱職的侍衛隊長,無愧於他所獲得的的榮譽和頭銜。”羅倫斯爵士嘆息着說道:“這個蠢傢伙要是看到艾倫少爺爲他守靈,不知道會激動成什麼樣子呢。”
“可惜他看不見了。”
“對,可惜他看不見了——就和我們所有人一樣,終究都會塵歸於塵,土歸於土,最後也只能把自己的佩劍插在墳冢上,活在別人的緬懷裡面。”
就在兩個人都漫不經心的聊着天,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的時候,艾倫的小侍女小跑着急匆匆的從馬車上走下來,大概是趕得太急了,有些踉踉蹌蹌的停在了愛德華和羅拉斯的身前。
“羅拉斯爵士,還有威特伍德先生。”小侍女十分乖巧的微微施禮:“夫人請二位到馬車那邊,有些事情可能需要過去討論一下。”
“謹遵安傑麗卡夫人的意願。”愛德華笑着向她回禮,至於羅拉斯爵士則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小侍女十分含蓄的笑了笑,便轉身朝着艾倫所在的帳篷走了過去。
等到愛德華和羅倫斯爵士到的時候,才發現那位叫做萊昂納多·貢佈雷的聖樹騎士已經到了,安傑麗卡夫人端坐在一把從馬車裡搬出來的椅子上,那雙動人的眸子裡夾雜着不少血絲,顯然她昨晚也沒有睡好。
“早安,羅拉斯爵士。”安傑麗卡夫人有些睡眼惺忪的微笑着:“聽說您今早派人去尋找那些昨晚放跑的馬了,成果如何?”
“多謝您的關心,我的夫人,基本上都追回來了。”羅拉斯爵士依舊板着臉,聲音渾厚:“只有兩匹馬沒能回來,大概是被野獸吃了或者是迷路了,但還好不影響我們的行程。”
“但是……我們的食物消耗的差不多了,傷員也不少,現在要想要順着都靈大道折回去的話,恐怕會非常麻煩。”羅拉斯爵士一字一句都是如實稟報:“恐怕也很難堅持到最近的城鎮。”
“您是建議我們繼續橫穿森林嗎?”
“對,這可能有些危險,但是路上我們可以打獵減少食物的消耗,而且今天就出發的話兩天後就能遇上最近的城鎮,在那裡我們可以補給食物,修理馬車,照料傷患。”
羅拉斯說的很對,安傑麗卡夫人有些沉默的將目光轉向了站在一旁的聖樹騎士萊昂納多,但是一時間卻又有些難以開口,驕傲如安傑麗卡夫人想要開口求人還真是第一次。
“既然這羣該死的血狼已經被殲滅了,那我想我們晚一點兒去交付任務也沒關係。”萊昂納多爵士站在這兒就說明他其實已經同意了,善意的笑了笑:“能夠護送您這樣尊貴的夫人,也同樣是我們這些人的榮幸!”
“您的寬容善舉真是令人感動,克溫家永遠都欠着您一份恩情。”安傑麗卡夫人鬆了一口氣,恬然微笑着——對方能夠如此“知趣”倒是挺出乎她的意料:“我也絕對不會忘記的。”
“家父霍拉德侯爵一直和聖樹騎士團有些小小的誤會,希望我這一次回去可以讓他開解——事實上他本人其實也對騎士團一直相當尊敬的。”
“如果真是那樣話,可就要我們感謝您了,尊貴的夫人。”雖然這麼說着,萊昂納多卻沒有把這話當回事的意思,順手指了指一直站在羅拉斯爵士身後的愛德華:“您要是感謝的話還是謝謝這個被光輝十字保佑的小侍從吧。昨晚能打得那麼順利,還得多虧他殺死了頭狼,那可是個嚇死人的大傢伙!”
“這個我當然不會忘記。”安傑麗卡夫人微微一笑,雍容溫婉的轉向愛德華,目光中帶着些微調侃的意味:“你這個小侍從曾經推掉過我的賞賜,想來這次應該不會了吧?”
“不,事實上我確實希望能夠得到您的一份賞賜。”愛德華訕笑着聳了聳肩膀,單膝跪下:“雖然這麼說可能有點兒難以啓齒……您或許知道,我的劍昨晚很不幸的折斷了,而我身上就只有那麼一柄劍,如果您能夠同意的話,可不可以贈於我一柄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