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下午陳佑二人才同所有在合肥的僚屬談過一遍,像趙普、董成林那般不在合肥的,則是等以後再找機會面談。
傍晚,節度使府,汪弘洋、魏仁浦、龐中和、樑關山等人坐在客廳之中等待陳佑開口。
韓向陽也在揚州大都督府轄下,只不過他被調到泗州當錄事參軍事,沒辦法參與議事。
陳佑取出一張紙,紙上都是他今天一天談話記下來的重點。有些人說的內容重複,還有不少人沒說什麼有價值的內容,能記滿一張紙的關鍵字詞已經很多了。
“我先定個調子。”陳佑環視諸人,“我來淮南,肯定是要伐宋的。在官家下令攻宋之前,我們要壓制宋國,以免它在背後添亂。”
周國的戰略是先南後北,但不是說南方沒有統一就不能對北邊作戰,否則前年就不會拿下幽州了。
主要問題是,周國處在中間,南北兩方都是敵對勢力。偏偏這兩方還有交流,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聯手攻周。
還有西北的定難軍,多次趁着中原戰亂攻城略地,也不是個安生的貨。
不過北邊打仗歸打仗,除非遼國主動入侵,否則周國是不可能抽調全國軍隊以求畢其功於一役的,不管怎樣,都得先統一南方。
統一南方之後,就不必在南部保持常備軍,即便國內有人趁官家率大軍北伐時造反,沒有正規軍倒戈,北伐軍回師就能很輕易地平亂。
這些話陳佑不必過多解釋,聚集在此的大部分人都能明白,不明白的不礙事。
接下來就是討論行事方法了。
“我看目前總共有三件事要注意,第一是兵馬問題。跟你們我就直說了,這裡說是揚州大都督府,但是我能用來養兵的稅賦只有廬州一地,所以軍中不能養閒人。”
龐中和立刻問道:“敢問大帥,其餘州府兵馬可以調動嗎?”
“平時我無權調動,不過你們也知道官家給魏王安排了多少人,說不得其中就有人身懷密旨符契,戰時調動應該不會出問題。”
也就是平日裡指望不上。
衆皆點頭,陳佑看向龐中和:“萬育你整理好廬州稅額之後算一下,按照京兆府兵的要求,能養多少兵。京兆府兵的練兵要求你找尚同要。”
龐中和現在是廬州稅曹參軍事,同時也是保信節度支使。樑關山則是當了魏王府記室參軍事和保信節度掌書記,不負責具體事務,主要協助陳佑處理庶務。
兩人應下來,陳佑將目光轉向魏仁浦:“道濟你的任務比較重,軍法要抓起來,同時也要開始汰換軍兵,注意不要叫人鬧事。”
魏仁浦是保信節度行軍司馬,都督府和魏王府錄事參軍事,正適合處理這種事。
不等他答應,陳佑接着道:“不過現如今軍事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有事你多同盧兵馬使商議,我也會跟他通通氣,如果有解決不了的問題,你再來找我。”
“是。”
畢竟盧仲彥主管軍事,涉及軍兵,陳佑也不好直接跳過他。
“還有,你注意一下,看軍隊裡面有哪些老實肯幹不油滑的,都挑出來,到時候讓萬育挑一些到稅曹去。”
在場衆人都明白,這是要繼承京兆府的優良傳統——稅務員!
樸實的名字,彬彬有禮的行爲,以及堅決不讓你少交一文錢稅的堅定態度,京兆府商戶豪富們享受的溫暖終於能有人分享了,可喜可賀。
“光耀,具體怎麼做你教一教萬育。”
“喏。”彭盛祖,也就是陳佑幕僚中的那個彭三,出聲應下。
龐中和朝他點頭示意:“有勞彭先生了。”
陳佑沒留時間給他倆繼續客氣,直接開始講下一個問題:“第二是本地大族。廬州本地大族不少,你們說說該怎麼處理。”
廬州的這些所謂大族,其實也就是縣裡的大戶,最多跨縣,但是偏偏就這些人最不好處理。首先這些人向來是協助官府維持基層秩序的主力軍;其次身爲地頭蛇,他們與州縣吏員軍兵關係複雜,不少吏員或者底層將校本就是出身於這些大戶。
最重要的是,他們才投降入周沒兩年啊!一旦鬧出什麼事,鬧得人心惶惶,陳佑自己先得倒黴。
沉默一陣,魏仁浦先開口:“大帥既然問了,下官也不諱言。”
“道濟但說無妨。”
“在下官看來,稅曹嚴格收稅,和廬州大族束手,一個是魚,一個是熊掌,二者不可得兼。如今稅曹剛剛成立,人手不足,京兆府那一套嚴格的措施可以暫且放下,目前當以安撫人心爲主,如此纔可順利整軍。待新軍成型,方可嚴格收稅,整頓境內豪強。”
最先出言反對的是龐中和:“魏司馬此言不妥。且不說大帥一旦退讓,豪強必會更進一步,就說收稅不嚴,哪來足夠錢糧整軍?”
說着,龐中和朝陳佑拱手:“大帥,若是對豪強大戶收稅不嚴,則稅賦缺口必定不少。這些缺少的部分若要補上,就得加徵黔首,如此民力日敗,廬州豈能持久?”
“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魏仁浦考慮的比龐中和多,“朝廷已有一年半未曾有過大戰,大帥來淮南,最早明年就該有戰事。因此今年年關之前廬州軍備就要整頓完畢,若是加緊速度,半年時間,徵收秋稅前該可完成。到時若有不聽號令之人,正可祭新軍。”
龐中和說不反駁的話來,魏仁浦都說到這種程度了,他若是再反駁,那就是無理取鬧,便是同陳佑關係再好,也不能在這種場合鬧事。
這時候汪弘洋開口了:“新成立稅曹也不能什麼都不幹,徵收夏稅的時候讓龐參軍看着就是,大帥下車伊始,那些大戶想來不會叫大帥丟了面子。”
安靜一陣,陳佑突然笑出聲來:“他們也不敢。”
這話一出,反應快的立刻就跟着笑出聲來,反應慢的想了一會也明白了,一時間客廳內氣氛十分歡快。
陳佑爲了收稅的事情,可是從錦官一直殺到京兆,找的理由無非是通賊。恰好廬州新降,一沾上通賊那可就說不清了。
因此在陳佑等人的預計中,即便當地大戶不想足額交稅,也不敢扣得太過分,總得給陳佑一個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