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蓉見蓋聶不再說話,也不惱怒,也不多言,相反,她才覺得這纔是當年的那個他,不多言也不多語,臉上永遠是一副沒有過多的表情,偶爾有笑容便如同陽光般耀眼,說話永遠是謙遜有禮卻又帶着決然的霸氣,如劍凌厲卻不失風采朝華,鋒芒畢露卻不顯得狂妄。
那個從山上走下的劍道上的天才少年,曾經的他如同現在的輕舞,以最快的時間讓自己的名字響徹在了大陸上。
她的目光落到淵虹上,似乎陷入另一段回憶,眉頭微索,眼神有些複雜,她輕道:“你本來就揹負這六國的追殺,如今,爲了這把劍,值得嗎?”
蓋聶抿了抿出,這個問題他沒有回答,已沒法去回答,這個問題他也不止一次問過自己,但他不知道,或許,真的只有自己倒下的那一刻,才知道,值還是不值。想了想他還是堅定的說道:“我只有那一個朋友。”
“既然如此你又爲什麼。”端木蓉看着她,眼神複雜,她該相信他嗎?能相信他嗎?九年前,他們所有人都相信他,但是結果卻讓所有人都心涼,她怔然道:“我該信你嗎?又能信你嗎?”
蓋聶嘆了一口氣,並沒有回答,有一些事情沒有解釋,不代表沒有解釋,只是不想解釋,或是連自己都沒有辦法解釋,他能做的,只是拿着這把劍,帶着那個孩子,哪怕是犧牲自己的性命。
端木蓉見他不語,只是漠然的看着他,兩人就這樣靜靜站立良久,端木蓉終於再次打破的沉默:“明蘭是穆姐姐說過的那個嗎?”
蓋聶微微點了點頭:“爲何想起這個?”
“這正是我疑惑之處,舞兒爲何知道明蘭?在她所開的藥方中便有此藥。”說罷,她將輕舞之前開的藥方遞給了蓋聶:“看看吧,你的醫術雖比不得穆姐姐,但也算是世間難尋,看懂這張藥房對你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輕舞的醫術令我吃驚,天下間能將毒藥運用的如此出神入化的人,除了穆姐姐還沒有第二人,但輕舞現在的醫術,完全可以和當年的穆姐姐相比。”
看着藥房,蓋聶的眼神也是漸漸凝重了起來,因爲這種藥房的風格太想穆阿房了,將毒藥敢如此大膽使用,每一份藥性是有的又如何合理的只有穆阿房一人,穆阿房的藥房可以說是解毒聖藥,但差之毫釐便是催命劇毒,而他最吃驚的還是那味明蘭。
“不錯,明蘭,任何醫術中都無提及,正是穆阿房曾提過的那位藥,傳說無字天書後面記載的幾位聖藥中的一味,而且當年穆阿房還得到過一株七葉明蘭。”
聽到這裡,端木蓉神色也是一變:“據說,這麼多年,嬴政也在尋找一味聖藥,難道就是明蘭。”
“應該是了。”蓋聶點了點頭,兩人似乎都陷入了某種回憶。
十七年前,穆阿房上山採藥的時候,偶然竟發現一種她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草藥,便採了下來,帶回家研究,那種草藥味淡而清香,碧透,很是漂亮。但一直未果,最後沒辦法了,穆阿房便想以身試藥,服了下去,並沒有什麼不適之感,但在只剩下一片的時候,卻發現,身子裡多了一股力量,十分舒適,並且得知此藥,可解萬毒,而後來,穆阿房的容顏就定格在了那個時候,而剩下那一片則給了嬴政,可能是因爲量少的關係,嬴政僅僅是延緩了衰老,比普通人衰老,慢了很多倍,然而保持容顏不老,還有一種功效就是可解百毒,而在那之後,穆阿房本就出衆的天賦更是彰顯出來,恍若脫胎換骨。後不知穆阿房從何查閱到關於此藥的內容,相傳爲無字天書的後幾位聖藥中的一位,名爲明蘭。
蓋聶微微嘆了一口氣,微微有些怔神的道“當年穆阿房爲我壓制毒素的時候,提到過,如有明蘭在,此毒並不是不可解。但她此後便再也沒見過那種草藥,便用她的血爲我壓制毒性的,僅僅數滴而已,卻壓制了此毒十數年。”
“容顏不老,萬毒不侵,脫胎換骨。”端木蓉亦是幽幽的嘆了一口氣,語氣中更是帶了一絲嘲諷之意,在世人看來這是致命的誘惑,卻不知正是因此才讓穆姐姐斷送了輕輕性命,那年穆姐姐才二十六。
世人只知明蘭可使人容顏不老,萬毒不侵,卻不知同時卻也讓服用者的血液變得異常珍惜可貴,服用者的一滴血都可解百毒,但如果失血多一些的話,對於常人來說並不致命,但對於她們來說,卻是致命的,要不是因此,穆姐姐當年的傷又怎麼會致命?
突然端木蓉神色一變,想起了一個她一直忽略的問題,輕舞可是穆姐姐的女兒,而穆姐姐服用明蘭在懷孕之前,而且嬴政也服用過明蘭,但似乎因爲只有一葉的緣故,影響並不太大,但輕舞畢竟是穆姐姐的女兒,會不會有所影響。
“那舞兒?”
“這也正是穆阿房最擔心的問題。”蓋聶微微嘆了一口氣“不過好在,小舞出生的時候,並沒有停止生長,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從一出生就擁有了萬毒不侵的體質,對世間的所有毒藥幾乎全部免疫,而且天賦極好,更在她的根骨之上,而小舞的聰慧和以及在武學,劍術,醫術,甚至陰陽術的天賦你也是知道的。血液可解百毒,恢復力很強,但血液異常珍貴,但又似乎比當年的穆阿房要好上一些。由此可知,小舞的確受到了明蘭的影響,但似乎要比穆阿房的情況好上很多。而根據穆阿房所猜測的,輕舞有可能在長到一定歲數的時候,就會像她一樣,停止變老,就算不會,也會比正常人衰老的慢上很多,而且這種改變甚至可能影響到小舞的後人,但血脈中受明蘭的影響應該是會一點點減少,稀薄,直至可以忽略不計。”
端木蓉贊同的點了點頭,同時也是看着蓋聶,也就是說他知道,輕舞的血可以壓制他的毒,甚至完全解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只是就如同他所說,輕舞的血太珍貴,以至於解毒的量或許會讓輕舞付出生命,所以他寧可不告訴輕舞,而用內力壓制體內的劇毒。
甚至不肯告訴輕舞,她的血,就可以壓制他的毒,因爲沒人知道現在的輕舞會做出什麼,跟無人敢那這個去賭,神知道輕舞的血有多珍貴?
蓋聶嘆道:“除非找到明蘭,不然這毒不解也罷。”
可是,明蘭有豈是如此容易便可尋到了?嬴政找了近十年卻也沒有找到,而他們又需要找到幾時?又能找到幾時,又有哪些時間嗎。
她不會勸他,也無法勸他,因爲那是穆姐姐唯一的女兒,而且,勸也是沒有的。他有時看似謙虛,卻又無比的固執,就像他一直固執的叫穆姐姐穆阿房,不管穆姐姐是什麼身份。就像他固執的守着那把劍,那個孩子,那個承諾,不惜與七國爲敵。
端木蓉看着蓋聶,神情有些怔然:“你是想把你對穆姐姐的歉意全補償給他的女兒?但舞兒亦不是弱者,她不需要別人的保護,她和穆姐姐是一種人,甚至,她比穆姐姐更向往高空,更加的絕然。不是嗎?不然,雲魅之名從何而來?”
蓋聶擡眸,眼底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傷感,儘管那麼傷感如同曇花一現一閃而逝,卻還是被端木蓉捕捉到了,沉默,無盡的沉默,兩個人都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是嗎?或許是,或許不是,又有誰知道呢?
他只是單純的想要保護那個曾經單純可愛的女孩,即使她不在單純,不再善良…不再會用軟糯糯的聲音叫他白衣叔叔,不會再穿着一身白色宮裙在偌大的皇宮內跑來跑去,不再會救起那些與她毫不相干人的性命,甚至於貓貓狗狗。即便她早就不需要別人的保護,即使現在她是和自己一樣的‘強者’,是響徹整個大陸的穆雲魅。
可他知,她也曾愛瘋愛玩愛鬧,而不是雲魅的冷漠冷清冷血。
就像他也不知,他究竟是固執的守着穆阿房的女兒,還是小舞。
透過窗戶看向外面,又是黃昏,他想說,小舞和她母親真的很像,又很不像,一樣的才驚豔豔,一樣的睥謀天下,一樣的淡然冷漠。可終究還是不同的。
而兩個人就這樣一直沉默,直到被一聲清靈的聲音打斷:“蓋先生,吃藥了。”只見高月端着藥走了進來,她剛走進來,擡頭看見端木蓉,眼底流露出一抹詫異,不由得開口道:“蓉姐姐也在啊!”
“嗯。”端木蓉點了點頭,然後道:“我還有一些事情同蓋先生談,月兒,你把藥放下便先出去吧!”
“哦,知道了。”高月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點了點頭,只是各懷心事的蓋聶和端木蓉都沒有發現,高月的眼睛看着已經放在桌子的藥,眼底深處卻似閃過一絲掙扎,但還是被憤恨所壓下,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我先出去了。”
“先把藥喝了吧!”看見高月離去,端木蓉也是微微嘆了一口氣。
“嗯。”蓋聶點了點頭,端起藥,剛要喝下,眉頭卻是微微一皺。
“怎麼了?”
“沒什麼,可能是我感覺錯了吧!”蓋聶搖了搖頭,說着將手中的藥一飲而盡。
剛剛他有那麼一瞬間覺得這藥裡多了些什麼,但那種感覺,更像是一種錯覺,因爲縱然有九年前的那件事,墨家之人根本不會用這種手段,否則端木蓉也不會救治自己。
見此,端木蓉也沒有多問什麼,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接下來兩個人又淡了一些有關輕舞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