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伯山討好道:“公子是辦大事的人,何必這樣事事躬親?以後再有這樣的小事,公子儘管扔給下官就是。”
一邊說着,一邊從袖裡拿出張拜帖捧着遞過來,“這是郡學高山長今早差人送來的,高山長說原本早該過來拜見公子,只因公子忙碌,才拖到今日。還請公子能抽出一二空閒,給他一個敬仰機會。”
陳韶看一眼拜帖,又看向他:“昨晚讓你安排衙役去村子裡的事,都安排好了?”
張伯山賠着笑道:“都安排好了。”
陳韶看他還舉着拜帖,不由問:“你很閒?”
張伯山以爲她有事相托,忙回答沒有太忙。
陳韶道:“沒有太忙,就是還很忙。說說看,都在忙什麼?”
張伯山的笑容僵在臉上,訕訕地收回拜帖,支吾着答不出話。
陳韶睨向他。
張伯山悻悻道:“公子……”
陳韶冷笑一聲,“到底是忙,還是不忙?”
張伯山憋紅着臉道:“不忙。”
陳韶定定地看着他,直看得他低了頭,才收回目光:“不忙就好。”
張伯山一聽這話,又急忙表態:“公子有事儘管吩咐。”
陳韶吩咐:“先去給我準備二百兩銀子,四十匹馬,我有大用。”
張伯山立刻朝鮑承樂道:“快去準備!”
“先等一下。”蟬衣叫住他,“多拿二百兩來,前兩日公子在趙家村裡的吃住花了不少錢,這錢你得補上。”
張伯山輕輕打了自己一嘴巴,“公子能來洪源郡,實是下官之幸,下官早應該將吃住都備好纔是,竟忘得勞蟬衣姑娘來提醒,真是該打。快,快去取四百、不,一千兩銀子過來!”
鮑承樂去後,張伯山謙恭地朝着蟬衣做了個揖,先是道謝,後才說道:“這一千兩銀子蟬衣姑娘先使着,不夠了儘管跟本官要。”
蟬衣毫不客氣道:“這話可是大人說的,別到時候找你去拿,你推三阻四。”
“能伺候公子,是下官的福分,蟬衣姑娘儘管來拿就是。”拿得越多,牽扯越多,他的仕途也會越來越順遂,到手的錢也會越來越多。張伯山虛虛看幾眼陳韶,心下對她的懼怕不知不覺間也淡了兩分:“不知公子可還有其他事吩咐?”
“先跟我說說,你都是怎麼安排的那些衙役。”陳韶道。
張伯山一一說了。
陳韶問:“你安排了,他們也去了,但他們有沒有按你的安排做事?”
張伯山道:“下官一會兒就安排人去巡查。”
陳韶:“你很忙嗎?”
張伯山沒有料到她纔要了銀子,就這樣翻臉不認人,惶恐地揖着手,規矩道:“下官一會兒就去。”
陳韶‘嗯’一聲,提醒道:“雖是以防萬一,但也需時時警惕。張大人去看時,不妨跟那些衙役都說一聲,誰看管的村子出了事,我就要唯誰是問。”
張伯山連連應是。
看他並不怎麼上心,陳韶漫不經心道:“常言上行下效,雖然守鎮守村的是衙役,但出了事,想必也與張大人平日的散漫脫不了干係。是以,張大人巡查的時候最好多上上心,否則真出了事,第一個受罰的必定是張大人。”
看他還想狡辯,陳韶淡聲道:“前五起殺人案,如果不是我來了,張大人打算拖到什麼時候纔開始查?”
張伯山霎時啞口無言。
陳韶起身,“張大人已經有瀆職罪在身,再犯一次,這個太守之位,我看也該換個人了。”
張伯山嚇得趕緊跪到地上求饒,“公子開恩,下官這就去巡查,一定好好巡查,絕不讓兇手再次犯案。”
陳韶轉身往裡屋去了。
張伯山跪了好一會兒,才失魂落魄地站起來。等鮑承樂將馬準備好,將銀子也送過來,他纔跟着一起出來了。
待離乘風院遠些後,他停住腳步,面色晦暗地將拜帖扔給他,“拿去還給高漢,告訴他,本官爲幫他遞這拜帖,差些讓陳六公子給貶了官。”
鮑承樂接過拜帖,忙問怎麼回事。
張伯山迴轉過身,看着乘風樓,冷聲道:“那個趙強,你讓人給我盯好了!”
鮑承樂快速看一眼周圍,低聲提醒:“大人慎言。”
張伯山心中一涼,霎時醒轉過來,急忙忙走了三五十丈後,方纔問道:“是誰在周圍?”
鮑承樂緊跟着他,依舊低聲道:“沒人,我是看先前大人站的位置距離羽林衛的住所太近,怕他們無意聽去,於大人不利。”
“嚇死本官了。”張伯山急忙停下來,扶着樹一邊拍着胸口一邊道,“還是先不要盯着他了,等陳六公子走後再說。”
鮑承樂問道:“那趙強真……”
張伯山搖頭,“公子要本官去巡查昨日夜裡安排出去的那些衙役,走吧。”
鮑承樂心內雖狐疑,但看他面有不悅,也不好多問。又素知他心中藏不住事,只需忍耐片刻,他自己指不定就說了。剛這樣想畢,張伯山已然開口道:“你不是說公子叫沈掌櫃他們過來是問案子嗎,怎麼突然要看花名冊?”
鮑承樂也摸不透陳韶的用意,想了一會兒,纔不確定地說道:“應該還是跟案子有關,不然,應該看賬本纔對。”
也對。張伯山細想之下,忍不住點頭。無奸不商,雖然他找沈掌櫃他們要銀子的時候,說過不能走賬,但這些商戶送出一兩銀子,就恨不能拿回二兩的回報,私底下是肯定會造一本私賬,記載這些人情往來。陳韶真要查他這個,只怕也不會當着他面。如此一想,心內不由鬆快幾分,思維也緊跟着活躍起來,“花名冊不過是登記僱用來的夥計出身住所,公子要看這個,莫不是兇手是商行裡的人?”
鮑承樂點頭道:“這樣一來,倒是說得過去了。”
張伯山自鳴得意一回,復又冷哼道:“可惜留在趙家村的衙役沒一個頂事之人,否則本官何至於受這樣的羞辱!”
鮑承樂道:“有頂事的人也恐怕沒有用,除了羽林衛之外,那位李小將軍根本不讓其他人近身。”
話雖說得在理,張伯山依舊不無惡意地說道:“這也是奇了,以前的陳國公府多富貴榮華,近十來年卻似着了邪,府裡的人接二連三出事……那麼大個府邸,那麼多的子子孫孫,如今竟只餘一個二爺和三房六公子。聽說那二爺也已經不行了,這個六公子原本也快斷氣,好不容易救活過來,就接了大理寺卿這個差。原先還只當她京城住着不通氣,要往江南那邊去走走散散心,沒承想她竟真來了洪源郡,也真是來查案,也不怕……”
斷根兩個字剛要出口,忽地想起下毒的案子還未了結,禁不住趕緊止聲,再不敢往下說了。
鮑承樂卻似不知道他心裡的害怕,只管接着往下說道:“整日不離陳六公子左右的是羽林衛,即便陳六公子當真遇事,那也是他們的責任,與大人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