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遊迅速離開船艙,來到甲板處。
只見守在外面的十幾名幫衆,像風吹麥稈一樣倒下。
一名極爲危險的存在,負手而立,嘴角噙笑地看著他。
只見這人,身量極爲高大,頭頂光禿,鬢角邊卻仍保留兩撮子垂下的紅色長髮,直至寬大的肩膊處。
形相特異。
這人的面容極爲年輕,但眼神流露滄桑,瞳孔深處,有一絲猩紅。
渾身透著一股邪異無情的味道。
任天遊瞧著對方驚疑不定,片刻後,恍然寒聲:“你是金光寺的衍空和尚。”
紅髮男子微笑:“到底是隨山派的傳人,不知你祖師長生子的靈虛劍罡,你學到了幾成。”
他的目光落在任天遊的袖口。
靈虛劍罡是從呂祖袖裡青蛇的奇技中演化出來的絕學。
任天遊藏劍的位置,即使最親近的身邊人都不知曉,而眼前的紅髮“衍空”,竟然一眼瞧出來,並說出他的傳承根底,這令任天遊又驚又懼。
“徐公明派你來的?”任天遊早聽聞衍空的厲害,所以有衍空的畫像,加上對方功夫奇高,雖然此刻形相和傳聞中大相徑庭,卻也第一時間從面容上猜出對方來歷。
衍空又和徐公明聯繫緊密,他自然懷疑這個江寧府的話事人,南直隸近來的風雲人物,有可能出現在附近。
因爲林天王的事,以及海上利益的爭奪,徐公明顯然有找上他的理由。
紅髮男子灑然道:“徐公明雖是世間奇才,卻也使喚不動我。這次我是想借任幫主的巨鯨幫,助我尋找一座山。”
任天遊指著自己倒地的幫衆,“你就是這樣找我幫忙的。”
他此刻已經發現,這些幫衆體內氣血虧空,顯然是中了邪法。
他心中對眼前的邪異衍空,愈發忌憚。
紅髮男子含笑:“我被徐公明重傷,不得已借任幫主的手下氣血一用,恢復一點元氣。希望任幫主不要見怪。一旦任幫主助我找到那座山,我當以萬金酬謝。”
任天遊:“你這樣,很難讓我相信。”
紅髮男子淡然一笑:“任幫主可否時常在子時和午時,分別感覺到自己的靈臺、會陰隱隱作痛?”
任天遊驚駭道:“你怎麼知道。”
這是他練髒以來,困擾許久的隱疾,即使尋訪名醫丹溪翁,以及用練髒的雷音、各類名貴的藥材,也不能解決這個問題。
由此造成的氣血不暢,使他的靈肉合一始終難以更進一步。
正因如此,他還設計擄走了魏國公的美妾。
不只是爲了報復,更是因爲聽說此女是在陰時出生,元陰充沛,對修煉大有裨益。
結果,自然是沒起到他想要的作用。
他能迷信這種事,足見已經被隱疾折磨得夠嗆。
紅髮男子:“這是強行修煉靈虛劍罡的弊端,若是任幫主助我找到那座山,裡面有一卷黃庭內景法,當可助任幫主解決這個麻煩。”
任天遊心中雖然對這個麻煩深惡痛絕,卻也知曉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道:“若是大師束手就擒,我便相信你。”
他說話間,袖袍微動。
正要施展靈虛劍罡,拿下這個強敵。
誰知對方竟往他氣血心腎相交處,拂袖擊打過來。
這正是他劍罡氣血運行的關鍵位置。
這一袖袍,立刻束縛成棍,好似劍光點殺過來。
任天遊只能先行格擋。
雙方在瞬息間,交手十幾個回合。
腳下的甲板,大片木屑刮出。
血氣之猛烈,勁風之迅疾。
令周圍的幫衆,都難以靠近,更難以第一時間擊中紅髮男子的身影。
任天遊始終被紅髮男子的袖棍追著自己的劍罡破綻,難以發揮出全部的實力。
雙方不斷硬碰硬,大約交手了上百招。
同時來到船頂。
紅髮男子忽地收手。
任天遊同時罷手。
紅髮男子微微嘆息,“要不是我傷勢未復,任幫主你此刻安能完好?”
任天遊已經從剛纔的交手中,明顯察覺到對方的意在拳先,武道境界比自己明顯高明。
他沉聲道:“尊駕到底是不是衍空?”
紅髮男子:“任幫主願意如此稱呼,自也沒錯。現在咱們可以好生談一談了吧。”
任天遊:“閣下當真是被徐公明所傷?他竟有如此本事?”
紅髮男子:“此事說來複雜。任幫主倒是不用害怕,他能傷到我,乃是有特殊手段的緣故。不過,再過一兩年,任幫主若是單獨見到他,還是立刻逃走爲妙。”
任天遊:“我手下幫衆成千上萬,自不會懼他。”
紅髮男子笑道:“徐公明的勢力,不見得比任幫主小。但不說這些了,人生宛如一場遊戲,生、死終歸是生命必然經歷的體驗。如果任幫主願意助我,我也能幫你解決迫在眉睫的麻煩。”
“我能有什麼麻煩?”“任幫主若非心有不安,何必在船中藏了許多物資。而且你是想要找一個小島,將這些物資藏下來,以備不時之需吧。”
任天遊:“你怎麼清楚的?”
紅髮男子道:“難道任幫主以爲我是第一時間就找到你的座艦嗎?老實說,我已經偷偷逛了好幾座貴幫的海船,但消耗也不小。又因爲幫主在這裡,所以一上船就借了貴幫弟子的氣血一用,免得和幫主鬥起來吃虧。”
任天遊冷笑:“大師也是名門正派出身,竟然修煉這等邪法。”
紅髮男子:“這氣血挪移本就是全真道的正宗玄法,任幫主見識少,我不怪你。”
任天遊不欲與他爭辯這種話題,說道:“你要怎麼幫我解決麻煩?”
紅髮男子:“任幫主心裡是否忌憚魏國公那邊,有我在,可以幫到幫主,免遭那邊的暗算。”
任天遊:“看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我當日被魏國公顏管家逼迫,還是被江湖同道知曉了。”
這件事不算秘密。
尤其是魏國公已經有明顯扶持真罡門古無極的意圖。
連他手下的幫衆都有所動搖。
說到底,巨鯨幫的根還在應天府。
魏國公以大勢壓迫他,讓他愈發感覺到窒息的壓力。
攻打林天王,除了魏國公那邊的逼迫外,也是任天遊想出破局的辦法,沒了林天王在臥榻之側的威脅,他可以放心大膽和倭寇聯手,不擔心遇到身邊有強力威脅,同時還能和海沙幫的勢力徹底聯合起來,共同給魏國公施壓,恢復更多的話語權。
而魏國公也想借此機會,把任天遊從幫主的位置趕下去。
眼下就是看誰手段更高明。
但無一例外,雙方都容不下林天王近在咫尺的威脅。
否則林天王如鯁在喉,任天遊和魏國公都不敢有大動作,反而給了對方在徐青支持下,不斷髮展壯大的機會。
尤其是任天遊很清楚,林天王不斷髮展下去,即使他保留在巨鯨幫的權柄,遲早也會被林天王蠶食掉自己的勢力。
屆時,他的權柄還能有什麼用?
海貿的利益,分蛋糕的人越少,利益越大。
他能容下海沙幫,那是因爲對方也有強大的勢力和背景,不只是外人以爲的魏國公在海沙幫背後,實際上海沙幫最大的股東是京城的大權貴。
這位大權貴隱藏極深,即使任天王,也暫時不知道是哪一位或者哪幾位。
不過海沙幫明顯有戶部的支持,能得到許多民間不易獲取的物資,運往海外諸國,利益之大,連他都心動不已。
除此之外,倭寇組成的東溟幫,也是海上一股不可忽視的勢力,但主要活動範圍,更靠南海。
這些倭寇,實際上真倭很少,許多都是豪紳大族的手套,或者是來自民間的凶神惡煞。
他們分成多股小勢力,機動性和靈活性很強。
東溟幫實力其實非常強大,但更像是鬆散的聯盟。
任天遊自然不是十分忌憚他們。
但輕易也不會得罪。
這次沿海州府的倭寇之亂,東溟幫的人才是主力,巨鯨幫只是象徵性參與。這也是任天遊對脫離魏國公掌控的試探,卻被對方應激反應了。
對此,徐公明的借刀殺人,實是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任天遊清楚,徐公明再發展下去,遲早變成魏國公他們的同類,所以魏國公和徐公明並非完全沒有合作的可能。
反而他這種走狗,需要不時敲打。
這是立場出身決定的。
想到自己面臨的困境,任天遊不得不接受紅髮男子的提議。
他要是再和紅髮男子拚個你死我活,只會便宜別人。
…
…
不知不覺間,一個月過去。
徐青養好傷勢,並在期間,和社員們,將學宮的架子搭起來。
他這樣不辭辛苦,令馮蕪感到心疼,不過馮蕪也沒勸說。
她只是心裡對此不安,徐青這麼急切地辦每一件事,總給她一種徐青覺得自己時間不多的感覺。
馮蕪心想:“無論他身上有什麼事,打開玄天寶庫,想必能幫到他不少忙。”
應天府清丈田畝的事,落下尾聲。
徐青在期間,已經和老岳父溝通多次,事情比較順利。
只是沿海州府,不時還有倭寇襲擾,但各州府防備之下,大的亂子暫時沒有發生。
徐青明白,這是海上力量不夠,所以沒法根除這個問題。
他打算出海尋找流波山的過程,順便幫林天王那邊,緩解海上的壓力。
這次,夫妻倆一起出海!
物資和海船、人員,都已經準備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