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整個計劃的實施者,若成功,蓮兒會受傷,若失敗,傾星就會死亡,孰輕孰重他陷入了兩難的決擇,那段時間他過得異常痛苦,最後終於決定放棄夜靈芝,轉而使用一種極端的兇險辦法,將自己體內與生俱來的七星狐王紫氳仙氣渡與傾星,其實最初在沒有夜靈芝的情況下他也打算用這個法子的,但遭到了全族上下的反對,紫氳是歷任星王的護體仙氣,若是度與他人除了會損耗施與者的本體之外還需承受者利用自身的靈力與之加以調和,否則一不小心就會受到反噬,顧及着這一點,他特意回了趟憶情谷用術法使傾星進入休眠,同時將她的一半元神收在玉水晶中帶在身邊,每半月進行一次度氣,這樣就算萬一有什麼差池他也可以及時將危險轉到自身,他如此苦心想求個兩全其美的結果,可最後卻因蓮兒的誤闖變成了兩敗俱傷的下場。
傾星元神受損,病情較之前更爲嚴重,而他受未成功度出的紫氳仙氣反噬,神智渙散之下差點傷了蓮兒。
那之後他再不敢輕易妄爲,可秦殿的計劃迫在眉睫,傾星的病勢又刻不容緩,至此,在毫無退路的情況下他只能選擇妥協,他讓她勸說顧恩澤放棄與秦兵對抗,她的斷然拒絕令他更心生悲哀,命運究竟把他們推到了怎樣一個囫圇的漩渦,清楚的比不清楚的要承受着更大的壓力與痛苦,他不敢想象將來有朝一日她得知所有的一切後會是怎樣的悲憤交加,那時他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皆是被迫爲之,尚有個無可奈何的理由,但當自己無形之中給她帶去了意外之傷時他怎麼也無法原諒自己。
在雙蝶洞看到她斷指的那一刻他幾乎痛不欲生,那是他目今爲止惟一一次大慟,即使在自身狀態岌岌可危的情況下他也不惜拼了所有功力撞破那結界,三招即滅了葉風隨的元神,可終究是晚了,站在瀑布之巔的他有一瞬間的萬念俱灰。
在傾星追出來之前他果斷跳了下去,彼時連他自己也未想到,這一跳差點命喪於此,於星凡聖湖中醒來時已是七七四十九日之後,看守的侍者面露喜色地告訴他,是聖女歷盡千辛萬苦將星王從世外帶了回來,如今星王醒來,總算沒辜負聖女的苦心。
他卻恍若當頭一棒,整個人都呆了,傾星的身體如今是個什麼樣的狀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而自己現在的這個身體狀況顯然不是她的能力範圍所能達到,除非……
他驚慌失措地離開星凡聖湖,卻遍尋不見她的蹤跡,傳說中的七星狐隸屬天上仙狐一族,後因始祖君王犯了過錯致使闔族被貶落凡間,雖如此到底仙根未除,每個七星狐生來體內便落了一枚轉靈丹,其最大的妙處在於可以趁着人未死之身將之前散盡的靈力修爲一一集回並加以修繕,雖沒有多年修煉起來的強固但卻可以通過後天的努力恢復,每個七星狐都將體內的轉靈丹視作生命一樣珍貴,不到萬不得已時刻決不輕易啓用,而作爲七星狐王的他,自身的轉靈丹爲體內強大的紫氳仙氣所封,具體會在何時啓用根本由不得自己,若是度給他人雖自身沒有生命危險但到底失了一半屏障,然這個道理與傾星身上顯然行不通,沒有夜靈芝來化體內之毒她自身尚且難以保全,更遑論將轉靈丹度給他,只怕此時離油盡燈枯也不遠了。
所有的事情都在一時之間突發,他已來不及去細思是對是錯,如果不能好好的愛,那就痛痛快快的恨吧,他最後的選擇是不惜一切代價救傾星。
然而到底還是想再看她一眼,最後一眼。
她果然還是如往常那般反應超慢不明狀況,居然把他的出現當成自己在做夢,他覺得又好笑又心傷,過了今夜,從此再見便是陌路了,不,應該是沒有再見之日了。
夢醒了,於是一切都按照現實預期那樣發生,惟一超出預料外的是秦殿會選擇屠城這種殘暴的方式對待蜀民,他得知後震怒非常,卻同時倉惶地明白再也無能爲力挽回。
在沭庭湖邊她滿是震驚又不願相信的目光,淚流滿面還苦苦哀求的模樣,每次一想起,他心底都充斥着勝於她當時的悲痛欲絕,是他,親手把她推進了仇恨的深淵,了卻了她單純的從前。
記住我今天的眼淚,他日加倍奉還!
隨着被風吹散的這句話,她整個人徹底消失在他眼前,至今,未曾出現。
有時候他會逼迫自己把與她之間的相識過往當成一場夢,既然是夢,那麼不管好夢噩夢都有醒來的時候,沒有人會永遠活在夢中,可隨着時間的過去他才發現,她於自己真的就成了一場醒不過來的夢。
安安心心惹她生氣,平平靜靜看她發怒,過去尋常點滴,成爲了他日後回到憶情谷漫長的七年歲月裡最刻骨銘心的回憶。
百花盛放的香風中微微起了異動,星慕轉頭望去,只見山坡的那一頭楊玉與傾星穿過結界,分花行來。
兩年前的中秋之夜,適逢新一任的舞靈入宮領宴,他對此毫無興趣,心情煩悶之際便多飲了幾杯,沒想到卻因此意亂情迷,對主動投懷送抱的女子也沒有拒絕,傾星撞見後痛怒交加,她身上的毒本已爲夜靈芝所解,但此番傷心欲絕竟有再度引發之勢,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前往南禹山取浣月湖水,一起同行的還有楊玉。
那時爲了從秦殿手中拿到第一枚夜靈芝,她主動答應前往蜀宮爲妃,前後一共四年時間,從二八年華的少女到風華正茂的韶齡,不得不說她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可是在拿到最後一枚夜靈芝返回憶情谷那一日,明明是功成身退,他卻看到騎在馬背上的她,迎風凝望遠方的臉龐,沒有半點笑意。
他無法猜透她心中所想,卻大概能體會到她的心情,這世上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有很多,卻不是每個人都有着目的達成後將一切拋開重新來過的勇氣,來自心靈的自我折磨比任何報應都要殘忍,可悲的是已無從選擇。
“星王。”
他神思遊轉間楊玉和傾星已來到身旁,對於她們此行的目的他早已瞭然於心,此刻見問便淡然答道:去。“
二人着急忙慌趕來卻沒料到他連問都未問就答應,一時均愣在原地,片刻後楊玉道:“星王可知此番秦帝是要與誰成婚?”
“知道。”
“你不覺得這事兒頗爲蹊蹺嗎?”
“說來聽聽。”
“秦帝登基六年,後宮掌權者一直屬紫、初二位夫人,其中又以紫夫人最得他倚重,可這麼多年一直將後位虛位以待,如今卻突然要與軒靈聯姻,迎娶他們的聖主爲後,如果不是有所圖那簡直就不是秦帝的風格了。”
星慕默然無語,楊玉又道:“就算秦都如今國力昌盛,但要想攻破神之國也不是說行就行的事,因此我猜測這纔是秦帝選擇聯姻這個迂迴戰術的原因,但令人奇怪的是那位軒靈的聖主,星王還記得兩年前到南禹山取浣月湖水的事嗎?那傳聞中守護仙胡的碧水獸就是爲她所斬殺,這樣一個膽大勇猛的女子,各方面都不輸於秦都,她究竟是基於何原因要答應那所謂的聯姻之請呢?”
星慕還沒開口,傾星已搶先一步道:“玉姐你說了這麼多,言外之意到底去是不去呢?”
楊玉沉思片刻:“不管這件事的背後有着什麼樣的陰謀皆與我們無關,憶情谷本就隱於紅塵世外。如今好容易安靜下來何苦再惹這些紛擾,因此依我之見還是不去爲好。”
星慕不置可否,徐徐輕風中轉了個身,一言不發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