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客吧。”文忠冷冷地一句話,便驅使了兩個身形魁梧的大漢走到陳同袍面前。
“我還有一件東西給您,以作臨別之禮。”說着,他便去懷裡摸了幾下,掏出一塊精美的玉佩,擱在桌上。
文忠拾起一看,那卻是一塊翡翠玉,打磨得極爲光滑,還散發着銀白色的光芒。
“這東西值不了多少錢,您隨便戴着玩便是。”陳同袍笑道。
文忠把它翻來覆去,掂了掂,就知道此玉乃昂貴之物,便笑了一聲:“文某謝陳大人的恩情……您可一路順風。”
兩個大漢聽罷,拉住陳同袍的胳膊肘,走出了這間黑屋子,送到門口方回。
“給我調查這知縣的來頭,看他和呂家是什麼關係,一定要查個明白。”文忠仍在屋內站着,將玉扔在一旁,吩咐夥計道。
還賬這事並沒及時透露給呂家,害得呂正甫多番派人叫文忠別再上門催債,求給他們喘息之機。結果下人回來說,有個叫陳同袍的替他家還了。
呂老爺正吃着午飯,卻也阻不住他騰地撂下筷子,心花怒放、謝天謝地,感激陳同袍還念着他的情義;一面又看看自己的那位寶貝兒子,不免埋怨兩聲:“你辦下的好事,教我折騰半天,最後還是令別人好心還的。這倒好,平白無故欠下一個人情……”
呂繼壽仍爲冷屏那事發悶氣,還覺陳同袍搶了自己的妾似得,一聽父親還贊他的好,便生了憎妒。他不敢明面與父親爭辯,草草吃幾口飯,便道:“兒子飽了。”
他悶悶不樂地走出去,叫了一個管事,便咬牙切齒同他說起來:“那陳同袍真是可厭!不但窩藏囚犯,還讓咱們老爺對他感恩戴德的,如何嚥下這一口氣!父親還覺得我辦不了大事,我這就辦件天大的事出來!”
他即吩咐那奴才道:“陳同袍不是還在江都嗎?你正好趁這個機會去泰州,把他府裡那女人抓了,順便罷了他的縣令官兒!”
“哎呀主子,”管事忙掩住他的嘴,“這事可任性不得!呂家怎麼說也是平頭百姓,動人家一個知縣,豈不是……”
呂繼壽不屑地推開他:“大驚小怪!你只要跟縣丞商量好了,給我弄一張文憑,再往省裡頭打點打點銀子,說成是正常的官員交接,那廝不就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清了?”他拍了拍腦袋,“你得多想想!”
管事不敢頂撞他,滿口稱是,叩頭道:“小人這就依您的安排去泰州,一定把那個娘們捉回來!”
“你可好好去辦,讓我在老爺面前也有點光!”呂繼壽嘆了口氣,說道。
“傳爭訟者進——”衙役在泰州縣衙大堂下,扯開嗓子大喊着。
堂上則坐着梅縣丞,他拿了塊布子,擦拭着陳同袍那把匕首的刃鋒。
“縣丞……不,知縣大人,在下覺得民訟的事,只交與里長處置便可,何須……”
縣主簿還沒說完,梅縣丞就不樂意了:“我好不容易當上幾天的知縣,不得過把癮?你若有這機會,不還是恨不得把全縣事務全包了?在我旁邊像蒼蠅一樣嗡嗡亂叫,小心老爺讓你滾進號房裡去!”
主簿雖恥於這般俯首帖耳,但一望見那把雪亮的匕首還在他手中攥着,便畏畏縮縮地退下去了。
梅縣丞將匕首收起,外面帶了兩個民人進來,都是四十左右的男人,一個留着大把的絡腮鬍,一個駝着背。
“大人,小的叫趙三,他叫梅六。”留絡腮鬍的說。
“梅六?”梅縣丞聽了,指着那駝背的笑道:“你與我還是本家啊,老爺也姓梅!”
梅六連忙巴結道:“這真是太巧了!能和知縣大人同姓,賤民榮幸至極!”
“好了,不提閒話,先說說你們爭訟的緣由。”梅縣丞得意的很,但仍要裝出一副沉着冷靜的模樣。
趙三瞅了梅六一眼,便叩頭稟道:“梅大人,我二人乃是一村百姓,兩家向來和睦無爭,他卻因一己之私利,侵佔了我祖墳的一片土地。小人家的祖墳明明有八十步之廣,他非說只有六十步,死不認罪。我找里長要田冊覈查,結果半天都沒見迴應,方鬧到衙門爭執起來。”
“此事……”梅縣丞眉頭緊鎖。
“此事只須差人到里長那兒要本田冊,一切就都解決了。”主簿在一旁給出了意見。
“你懂甚麼!”梅縣丞大拍醒木,便扭頭和趙三說:“你這人好沒道理,爲了一個祖墳吵鬧公堂,與我何干!都攆下去,以後不要再爭了。”
說罷,他見衆衙役還不肯動手,便急掏出那柄匕首來,在大庭廣衆之下用力晃了晃:“我可是受陳大人親自委任的代領知縣……誰敢不聽我的命令?!”
衙役們慌速架了二人下去,趙三仍在喊冤叫嚷,一個衙役便猛地掌了他的嘴:“縣老爺生氣了,別哆嗦,下去!”
梅縣丞看到這番景象,頗爲得意,他緊掐着匕首不放,笑容滿面,大聲吩咐道:“再傳——”
“大人,呂家的人來了,說有要事見您。”一個衙役從大堂外進來,抱拳稟道。
梅縣丞霎時住了口,匕首入鞘:“讓他跟着我到二堂商議。”他面容嚴肅,立刻退堂出去。
“直截了當的說吧。”縣丞拂了拂桌上的灰塵,擡頭看着那位呂家管事。
“梅大人,我們家少爺想麻煩您去陳府捉卓冷屏,就是化名朱秋光的那個女子,合力將她緝拿歸案。”
“回去告訴你少爺,陳大人是帶着她去江都的,怎麼抓?”
“哦……”管事露出微笑,“可呂少爺真是機敏得緊,早料到這一步了。”
梅縣丞見他死不罷休的這股勁,便少添了畏怕之色。
“我們想請您借這個機會辦一張假文憑,叫呂少爺到此處來當知縣,直接替了陳同袍,以抓住那個女犯。不過您不必擔心,省上面自然會派人打點,保證無人知曉。何如?”
梅縣丞臉上的皮肉抽搐了幾下,拿一雙憂慮的眼神看着他,不知該作何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