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裡,丟丟每日都陪蘊卿聊天解悶,又做了各種各樣好吃的東西給他補身子,身體好自然精神好,再加上丟丟調皮可愛,逗趣不斷,時常讓蘊卿樂不可支,笑到肚子痛,暫時將那些不愉快拋到腦後,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已到深秋時候,天氣已不似初秋那般混雜着一絲含糊的暖,蘊卿坐在窗邊看丟丟擺弄各種木製的小玩意兒,會心一笑,手背輕拖下巴,扭頭望着窗外。
傾國的美人一身明囧囧菊花暗紋長衫,腰間墜着那塊雙生石。金色的絲線將高高束起的領口繡上了精緻的邊沿,襯出纖長優美的頸部曲線,更顯絶豔芳華。蘊卿微微側目,欣賞院中秋日略顯蕭瑟之景,淡褐色的發散在窗閣之上,秋日裡的陽不暖卻亮得刺眼,將他那柔軟的長髮籠上一層奪目耀眼的光芒,一雙柳眉襯得如娟的水眸中滲透着這秋日裡罕見的溫暖和輕柔,卻又如遠山般霧氣朦朧隱隱含着一絲淡淡的憂傷,柔軟的小鼻如柔柔起伏的小丘,單薄如水的脣像秋日裡活靈的一泓清泉。
愛上一個人,也會愛上他的憂傷。
院子裡的一株精緻的橘樹結滿了金澄澄的小燈籠,一個個高高懸着,蘊卿想起兒時在芸從樓,後院裡也有這樣一株小樹,小樹一天天長高,自己也一天天長大。如果人可以不再長大該多好,永遠像個孩子,就算喜歡,也可以毫無顧慮爬到樹上伸手去摘讓人垂涎欲滴的橘子,而事到如今,當幸福近在眼前,他卻沒有了伸手的勇氣……
秋風瑟瑟的時候,還是會想到亓官昭,現在的他身在何處,東海迢迢,那麼遙遠,他一個人,要多久才能回來?
他是否有加暖的衣裳,是否會餓肚子,是否會遇到危險,是否能順利找到要找的東西。已經半個月沒有見到他,怎麼每一天都漫長得像歷史那麼久遠。
很想對昭說:你抱着我的時候,是愛填滿我每一寸的寂寞,你不在的時候,我每一寸的寂寞都被想念淹沒。
其實很多時候,我只要你一句話,一個眼神,甚至哪怕只是我身後一個沉默的存在也好,聽聽你的呼吸和腳步,那些千萬斤沉重的想念便灰飛煙滅。
在你面前,我會像個孩子,永遠不會把時間花在思考上小心翼翼地說話,因爲你總會站在我前方,替我擋掉一切麻煩,所以對你,我總是不假思索地做任何事,纔會犯錯,纔會出手打了你,纔會明白,什麼叫做後悔……
“哎?美人哥哥,你發什麼愣啦?根本就沒有在聽丟丟說話嘛!”
蘊卿被面前搖晃的小手拉回現實,看着丟丟不滿地撅着小嘴望着他,懷中抱着那隻木鳥,不禁略帶歉意地伸手寵溺地去揉她的發:“呃?我在想事情……”
“在想亓官哥哥是不是?”
“呵……嗯……”他本打算死不承認的啊,怎麼突然,心裡這麼坦然,是否除了亓官昭之外,他的思念和感情可以堅強地面對任何人。
“他也一定很想你。”丟丟微微一笑,這兩個人明明愛得要死,卻硬是要鬧脾氣。
蘊卿側過身來,纖長的指尖輕輕抵着耳後望着她喃喃自語:“是麼……他會麼……”
“當然會啦!雖然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亓官哥哥他很愛你。”
淡淡籲口氣,不想在這小姑娘面前總是苦着一張臉,蘊卿以指尖颳了丟丟的鼻子一下:“小孩子不可以隨便把愛掛在口中哦,會長小尾巴的。”蘊卿這麼說,自然是認爲丟丟不懂愛情。
在遇到他之前,他也只是個孩子,但是不知何時開始,他已經開始用盡全身力氣,用盡這漫長的一生,去書寫對他的那一個愛字。
丟丟賭氣哼了一聲,但還是摸了小屁股一把才自信滿滿道:“是亓官哥哥說,他很愛你的,又不是丟丟說的,要長,就讓他長好了!”
“你……噗嗤”蘊卿先是呆了半餉,隨即樂出聲來,這種話恐怕也只有她這丫頭說得出來。
“你別笑嘛!我可是說真的!我在帝都時就收到了亓官哥哥的信,要丟丟來幫忙照顧一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一路上我還琢磨呢,是誰能讓我亓官哥哥這麼費心,而且還要‘勞駕’我這個小神廚,幾日後我夜半時分到達,被亓官哥哥接到白苧廂看見還在熟睡中的你,美得像仙子一樣,我才知道,你是他心裡最重要的人哦。他叫我不要打擾你睡覺,所以我們就坐到屋頂去看星星,他給我講了好多你們的故事,比如你在人家的臉上畫烏龜……”
“這……他……”竟然連這都說,也不怕給自己丟面子,這個昭真是的,爲什麼肯說給別人聽,卻不來和自己說話。此時提起,他也很懷念那時的自己,無憂無慮。
“他很懷念那時的你,無憂無慮。”丟丟不經意間脫口而出。
蘊卿不語,只淺淺帶笑,原來,他和昭,總還是心有靈犀。
“我現在很憂慮嗎?”
丟丟微微一皺眉,輕移蓮步上前:“因爲美人哥哥你總在隱隱得皺眉。”,細嫩的指尖輕觸蘊卿的眉間,頓時一股輕柔的感覺蔓延開來,撫平了那絕美面容之上的憂傷,“這裡皺得丟丟心疼,好疼……”那一夜暢談,她也曾這樣替亓官哥哥撫平微微蹙起的劍眉,“從小一起長大,從沒有見過亓官哥哥爲什麼事皺一皺眉,只有提到你的時候,那雙好看的眉總時不時蹙起,看到你憂傷,他會很難過很難過。”因爲那是愛和在乎,在一點點堆積,如沙成山。
一番話,驚得蘊卿有一刻心中空白。
他竟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總是微微蹙着眉頭,那樣一定很醜吧,而且皺得亓官昭的心也隱隱發痛,就像他看到他皺眉,也會心疼難過一樣……
原來他仍然那麼深得愛着自己,即便是在他出手打了他之後……有一點,只有一點點怪他,爲什麼心中的在乎統統不肯說出口。下一刻卻覺得,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肯輕易對丟丟承認心中一直放不下的是他,卻不肯在他面前服軟認輸。
不過是同樣的人,畫了同樣的牢,設了同樣的圈套,折磨得自己心神竭耗。究竟是在拗什麼,爭得頭破血流心疼得要死,又圖什麼。那麼相愛,心裡的話卻如履薄冰說不出來,明明一直都在,卻又一直顫抖着害怕着等待……
他是天都的大將軍,天都的帝王將凌子歸帶走,他並無法左右此事的發生,爲何自己會那麼衝動,對他出手呢。
一時間懊悔和自責涌上心頭,也許自己一直都在等待着恍然大悟的這一刻,他需要的不是倔強着等着他的道歉,而是自己遲來的悔過,這一刻,卻讓亓官等得太久。
且行,且珍惜,愛又濃又淡,一生的時間裡,究竟還要有多少用來填補這種無意義的爭執呢。
“美人哥哥?又在發愣了……”丟丟的聲音響起,讓思緒天馬行空的蘊卿轉醒,“如果亓官哥哥真的欺負了你,那……那我替他跟你道歉,他一定不是有意的,只是……只是不好意思來跟你道歉罷了……他、他從來不會說對不起的……”
“怎麼會呢……”怎麼會生他的氣,亓官昭三個字,彷彿在天下間昭示了一種傲然,要他說對不起,難過登天,更何況該說對不起的,是自己纔對。
屋外傳來白衣公子永期的聲音,由遠及近,身後跟着侍女麼麼。
“身體如何了?”永期探望一番,表情悠然。
“已經好轉了許多,倒是這段時間叨擾你許久。”當初在狼天河畔,幾人都共同經歷過生死,面對永期時自然從心底泛上一股熟悉和親切。
永期輕輕揚手而笑道:“既然知道叨擾,就該到別的地方去咯。”
“永哥哥怎麼這麼說話嘛!”丟丟一臉義憤填膺,美人哥哥纔剛剛有所好轉,怎麼能趕人家走!
不等蘊卿多心,永期已笑靨若花,伸手遞上一塊木製的牌子,雕欄若花,精緻無暇:“亓官昭特意吩咐,爵區重整的時候,爲你設計一套宅子,若你思鄉心切,便回來住着。馬車在門外隨時候着,怎麼樣,要不要去看看宅子?”
該用什麼來形容此刻的心情呢,原來他瞞着他,做了那麼多事。蘊卿沉默半餉,才緩緩接過那牌子。
可是他,又曾爲他做過什麼呢?除了蒼白無力的愛,還惹得他滿身傷痕。
丟丟扯了蘊卿的袖子道:“天氣這麼好,我們快去看看美人哥哥的大房子!”
秋高氣爽的時節,風拂過的時候帶着一絲涼涼的味道。幾人相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