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胡亂寫了八字,咐阿朱帶了去,只是朝晨一縷涼風,悽悽慼慼,甚感心寒。
史府上住了大半個月,便已經對姑涼太太們熟細些,自己心中忖度,覺得園中好幾個女兒十分可憐。
吳用早早的進來:“早。你發什麼愣呢?……”
青蓮聞言,微微一笑:“發什麼愣?還不是無聊。”
吳用心口一震:“那我唱歌給你聽。”
“大清早的,唱歌如狼嚎。”青蓮笑道。
“到後廣。”吳用也不多說,拉着她就往後面急走,“看,就是這裡,幽幽暗暗,也不無聊。”
青蓮疑惑不解,吳用拉了拉她的手,便往後廣前臺跑了過去。
他叫道:“我跳個舞給你看看。”
青蓮首先一愣,隨即醒悟,忍不住發笑:“你跳舞?……我看你跳?……”
吳用似笑非笑,手腳放了放,嘴裡還唱着歌:“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青蓮聽之神往,恍惚間看到一隻鴻雁飛落,姿態萬千。
吳用在前臺翻飛起伏,彷彿是一隻空中翱翔之鳥,他的舞姿,沒想到是那麼的輕盈飄逸,隨意瀟灑。
待他舞罷,青蓮幡然醒悟,朝他搖頭笑道:“你一個男子,跳什麼舞?……偏偏是跳什麼不好,居然還跳洛神舞。”
吳用輕輕一嘆:“我是一隻驚鴻,誰是我的天空?……”
青蓮心中突突直跳,“你讓我說什麼好?……想要愛,難道那麼容易。”
吳用躍下前臺,已經上前一抱,忽而一笑:“感不感動,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青蓮回過神,推了他一把:“毫無誠心實意,也無半分美感……”
吳用不由可憐自己:“原本準備了這麼多,折磨了這麼久,到底是不曾成功,反而是被你無情抵過。”
“那你說驚不驚喜,意不意外?……”青蓮心中生憐,是爲他可憐。
“不驚喜,不意外,反倒是悲傷過度,生無可戀?……”
吳用沉默,良久的沉默。
這時,前廣有僕婦急急奔走叫喚,兩個人一聽,原來是大太太又來人了,青蓮掐指一算,心中暗道不妙。
她急忙出去,吳用立即跟上。
“阿朱?……”
青蓮進來一見,差點認不得阿朱,只見她髮髻散落,蓬頭血面,手腳綁縛,衣衫破碎。
“你們都做了什麼?……阿朱。”
“甄姑涼,我來告訴你——————這丫頭偷了大太太的如懿翠。”領頭的婆子凶神惡煞似的說道。
“又是如懿翠?……昨夜抓了一個小偷,倒是事沒有清楚,還不知道是不是呢?沒想到,今早上又出了一個小偷,怎麼偏偏不是別的院子別的丫頭丫鬟,又爲什麼偏偏都是青蓮廣的人?……”
青蓮好笑至極,冷冷的說道:“青蓮廣難道是出賊的地方?”
領頭的婆子原是善保家的心腹人,喚作夏婆子,近日因善保家的在大太太跟前又做了大紅人,兩個人倒是十分得意,就連身邊的親戚都看不上眼。
夏婆子因昨晚的傳聞,也是聽說了又是一百個心疑,待見着善保家的成了瘋婆子,大太太另有些倚重自己,今日便要惡犬般來咬一咬人。
青蓮聽了幾句,甚是無理,又是無奈,這吵架罵人,不是自己的強項,可又咽不下去——————這些狗仗人勢之奴的惡氣。
這時,吳用站了出來,擋在她的身前號了一聲:“好沒家法規矩的婆子。”
青蓮微微一愣,緩過神來,一想他有情有義,心中溫暖,不在多言。
倒是一羣僕婦驚慌失措,只見廣中突然冒出一個男人,又生得英偉軒昂,立即轉身逃出去,遠遠的站着門外指手劃腳,交頭接耳。
吳用攔住廣門說道:“你們這些混帳東西,平日裡狐假虎威,狗仗人勢,也是幾個正副府主幾個大小家主精神短了,越發照顧不到我們,你們這樣的老妖精竟然挑三撥四,欺軟怕硬起來。”
夏婆子一聽,才知道府上的尊貴就是此相公,雖說看面相也不過二十五六年紀,人生閱歷也尚輕,怎麼府上就巴巴的供奉起來。
更何況,他都二十五六了,居然還單身,要是她算計,自己的兒子都生了隔輩分的好幾個孫子,早就替夏家傳宗接代去了。
夏婆子想歸想,自然不敢怠慢了尊貴,她招了招手,一羣僕婦都側身側臉,甚至有些媳婦揚袖遮面,害臊不已。
“罷了,罷了。”青蓮忍不住勸他,只是心中萬分不安,倒覺得自己剛進了府中,凡是有難,或是排解,或是慰問,或是晞笑,更是此時此刻毫不猶豫,毫不顧忌地跳出來分解……
“吳用,你這樣對我,待我,毫無保留,毫不顧忌,到底值得嗎?”青蓮想到這裡,暗自傷痛。
是的,三年期限飛昇,自己始終放不下那樣的執念,若是沒有將來,今時今日所作所爲,又到底是爲何?……
青蓮將所有目光鎖定在他的後背,彷彿是一霎那,面前的男人是一座山,沉穩地擋住了整個世界。
吳用不知察覺到什麼,竟然轉過身去,一聲輕笑,一種溫柔:“放心,有我在,你不必憂。”
青蓮再也隱忍不住,雙手狠狠地抓住他的十指,“指腹指尖指指心,憐你憐我憐憐愛。”
“你不逃避了,你不反抗了。”吳用笑道。
“我……不想逃避,因爲我……反抗無效。”青蓮答道。
吳用正要說什麼,誰知一羣僕婦有人高聲大呼:“我反對。”
“誰?……好大的膽子……”吳用又轉過身,十分厭惡的喝問道。
夏婆子聞言一驚,忙道:“不干我事,不是我說的。”
吳用懶得理論,只是一婦人推開懵逼無知的僕婦,還不屑一臉惶恐茫然的夏婆子。
她走上前幾步,面頰一紅,細聲細語的說道:“吳相公,你是那天邊無可捉摸的風,就像每一個少女的夢,時不時地讓人沉迷,又時不時地讓人……”
夏婆子突然一巴掌打倒了那婦人,嘴臉顫抖,氣遭遭地罵道:“讓你做夢?……下流*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