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我們六少的?”銘文瞧着滿園金紅,撲上去上竄下跳忙着瞧看。瞄着忙碌着的忠心耿耿的書童,江氏後宅將來一定有熱鬧看了,這個認知得到了多事者一致的認可。
瞧着完了,也炫耀過了小虎了,銘文招呼着四掌櫃的往後堂走。
後堂遠比前堂要森嚴。身爲書香門第家的書童,也是很懂規矩的銘文沒有直接領四掌櫃進入後堂。要說銘文最崇拜的當然是他那最聰明的六少了,但,要說讓銘文最敬重的那自然就是老爺了,特別自從江老爺和江夫人來提親那夜後,那一把從籠中抓出傳信的鷂鷹兒的老爺揮刀一舉斬斷鷹兒腦袋的慈悲模樣讓瞧着的銘文至今都寒噤不已,想到此,趕緊先順路先去了六少那屋去一下,暫時把小虎放在那兒吧,把可別被老爺瞧着真做成紅燒肉就了不得了。
抹抹額頭上的汗,在牆角下等着的四掌櫃不習慣這樣乾熱的天氣,他心裡也納悶着,那名滿北方的江氏宅邸怎麼這般狹小?東家那最嬌慣的六少怎麼能在這種地方待着?幸虧東家年紀大了沒來得了,不然,瞧着這般簡陋,還不氣死呀。左右看看,和前堂不一樣,前後全是佩刀的侍衛,看過來的眼色也冷漠,把擦汗的四掌櫃嚇了一跳,對了,據說這兒昨天被蠻夷攻城還打了一戰,這是不是真的?
在銘文的吵鬧中,新人終於起牀了,這讓一直在一旁守候的麻雲大鬆了口氣。連忙示意外頭的侍婢立即轉告探看了多次的少主知曉,一旁言家隨侍而來的那少女放下手中的繡活幫着捲起紗幔。
鬧起了六少,丟下小虎,銘文跑了進來在廳堂門口向門外的侍女姐姐通告,然後待在一邊等着。
後堂收了棋局的兩位親家在閒談着無關的風月,不過,聊得很愉快,彼此都是聰明人,點到爲止的說話方式讓她很欣賞。
對堂外堆徹滿地的奢華妝奩,江老太爺感覺相當有面子,那些嫁妝精緻奢華已經超出了北方人認知的程度,沒辦法,南方和北方生活本來就不一樣,單是牀而言,銀子再多,北方世家也沒辦法弄出這樣的牀來,絕對不是錢財的問題,而是氣候的問題,炕坊纔是北方人首選的生活習慣。不管如何,反正是大大的有面子,單是這嫁妝就是當年林紅葉大婚出京也未曾有這般奢華。江南的富庶究竟到了何種地步,這讓素來聯合排外的北方豪門也暗自驚訝,看來,這南方必須要去瞧瞧了。瞧着別人臉色的老太爺非常有面子的回去休息一下了,江宸板着臉也進入後堂。穿過後廊,一眼瞧着站在廊牆下的送嫁妝的商人,四掌櫃的連忙給江氏家主行禮,縱橫北方的塞北馬場的江氏可不是可隨意怠慢的。
聽了外間的婢女通報,江夫人頗爲意外瞄着門外歪着腦袋等着叫喚的銘文,看不出,這個小書僮也還是有點規矩的。微微點頭,讓銘文去將送嫁妝的四掌櫃接進來說話,銘文連忙跑了去傳話,一溜煙和迎面過來的江老太爺和江宸打了個照面,瞪着這個到處溜達的書童,江宸真受不了他那個雙鬟上繫着飄着錦帶的腦袋,太鬧了。避開一付要找茬的江老爺的眼色,銘文靠着牆角一溜煙跑了出去。
外頭束手在後堂外牆下等着接見的四掌櫃得了招呼,跟着銘文進了後堂。
來客太多,賴着不走的更多,現在江氏別院的前堂已經不能用體面來形容了,後堂也找不出單獨房間讓言家人單獨會面。進來的四掌櫃向上座的年紀最長的江氏老太爺問安後,再一一拜見了江氏各位,最後再向東家的姑爺問好。經商多年看透人世的四掌櫃在東家的姑爺面前從來不敢隨xing。
沒來得及言明來意,太陽當空照才起牀的言家小六稍作漱洗跑過來了,精神抖擻的模樣兒看得江夫人很喜歡。緊後一步,聽到耀晴醒來傳報的江暮也進了來,江暮後面還跟着言家的五個兄弟,言家小四、小五有着共同的念頭——絕對不讓這傢伙靠近小六。順着言家兄弟的進屋,言家五兄弟後還跟着過來個蕭泓,於是,本來還算是寬敞的後堂一下子又擁擠起來。
看到似乎長大了的言家少爺們,四掌櫃很高興,畢竟是打小見着長大的,特別是言家小六,東家的心頭肉看來還不錯,挺精神的。
一一向言家楊家的少爺們見禮,整理好心情的四掌櫃帶來了東家的原話,他謹言稟告了東家通過商路專程用盡人力物力趕着送來的嫁妝同時,還爲楊家三少和入贅的四少買了處獨院宅邸。
對於那什麼入贅的弦外之音,上座的老太爺沒什麼反應,對這些虛名,他們江家素來不在乎。
聽着四掌櫃多此一舉稟告着這次帶來的嫁妝之事,這些,言家父子都知道了,他們都能理解老人的意思,在南方,那標誌着家道的十里紅妝可不是隻僅僅算是炫耀財富,相對於守財的外祖而言,更是對他們的母親歉疚的補償,一路上可謂千辛萬苦呀,不過,外祖捨得?這種補償可不像一毛不拔的外祖的手段。
瞧着不爲所動的言家父子,四掌櫃有點兒不安,其實,楊老爺的原話實在讓他不怎麼好意思說出口,沒辦法,說了吧。四掌櫃的聲音細小起來,繼續稟告,東家藉着生意往來,早先通過快信趕着就讓人辦下了幾間鋪子就在這邊城,就是城裡新開的那幾間,至於送給三少和入贅的四少的那個新的宅子則在瘦西湖邊上,是抵當了沒落了的富賈之宅邸。展開隨身攜帶的素繪的圖志,上面顯示出如畫的閣樓亭榭,那雅緻的景緻顯得靈秀異常。
沒有去看那房子的圖,言家父子七個都斜眼瞄着四掌櫃,下文是什麼?
瞧言家父子的那審慎的臉色,江家人也保持着安靜,別提言家小六和江暮根本就沒有可能去定居了,這算是去定居,從言家一家子的表情看來,接下來應該不會有什麼好事。
沒有人催促中,四掌櫃小心翼翼道,“東家說了,四少爺是入贅楊家的,那個,妝奩自然是要放在揚州宅子裡的,還有,入贅在楊家的四少大婚的那個禮金按照道理也是都得帶回揚州的。”說完立即小心的瞄着左右神色來,不得不說,東家提出的這些真的很過分。
對妝奩的事情,言家人全部都無所謂,那盛裝的妝奩本就是老人的心頭肉,曬了太陽,炫耀過後不帶回去纔怪,可姥爺居然把主意都打到人家的禮金上了,這有點不好吧,身爲讀書人的他們可不想參與。四掌櫃陪笑着,不關他的事,他只是傳達東家的意思而已。
這是強盜,這是耍賴,江宸很惱火,這楊家居然跑上門來欺負他江氏起來,當他真的沒脾氣的嗎!旁看旁聽着的蕭泓在嘆息,奸商就是奸商,連親家也要算計,言家的外祖真是厲害,不過,這對江氏算來並不是件壞事。
江暮對此不關心,在南方的那兩天裡,他很清楚耀晴家的厲害,他早就對耀晴的家人沒有什麼想法了,對他而言,耀晴家的東西沒一件是可以白拿的,還是眼不見爲好。斜眼瞅着四掌櫃,言家小六歪着嘴巴,姥爺也好意思說得出來。一旁一把捏着小六臉蛋的小四警告着嘟噥着想說話的小六,在長輩在的地方,晚輩絕不可逾越多嘴。
挨着耀晴站着一旁的江暮迅速把耀晴護了過來,言家哥哥們欺負麼弟下手還真狠,耀晴的臉蛋都被捏得都紅彤彤的了。疼不疼呀?摸摸再摸摸,揉揉再揉揉,那輕薄的手指頭被言家小六一口咬住,害得一旁瞧着的小五失聲喊出來,“髒不髒呀,小心牙疼。”聽得本來就手痛的江暮牙癢癢的。雙生子一把拎過小六在他們中間,言家老三輕輕把舞着爪子的小四小五和江暮隔開,很小心瞧着的蕭泓體會着言家兄弟們的厲害,嘿,言家就只有耀輝最溫柔了。
無視那邊發生的狀況,江老太爺點頭應答,“那是應該的。”
此話一出,江宸和江夫人都頗爲意外。江氏的老太爺向來對錢財不在意,但面子就是老人家的xing命,這種欺負到家門的事,老太爺居然忍了?
是,對此全然同意的是江老太爺。江老太爺心裡有數,如今他年紀越大,想得就越多,這短暫的兩天中,兒媳將困擾江氏二十年的桎梏片刻間瓦解的手段讓也經歷過朝廷爭鬥的江老太爺看得驚心,況且,這次一再推延的宣旨讓老人對朝廷產生了不明確的感覺,想到朝廷如果對江氏翻臉,那麼參與太多朝廷醜事的江氏就會立即陷入艱難的處境,老人選擇了信任兒媳的眼光和做法。這次,言家小六奢華的嫁妝就給了江氏在北方豪門面前最大的臉面,那真實的奢華對留在北方的江氏並不適合,與其將來可能會被搶光或是燒燬,還不如將這這樣的財富留在南方,況且,作爲也是祖父的老人而言,那些已經給了言家小六和江暮的嫁妝必然不可能會被吞掉,留在南方對江氏和江暮更爲有利,江氏也會有了藉口在南方建起盤恆的新力量。
稍作想像,板着臉的江宸也不吱聲了,從長遠看,父親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