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做我女朋友
蘇維然說, 他回來了,給寧檬帶了點老家的禮物。他特意強調了一句:都是吃的,不貴。
去年過完年他也給寧檬帶了份禮物,一副精緻手串, 質地很好很漂亮。寧檬跟着石英沒少用眼神丈量手串項鍊什麼的, 一看蘇維然送的串子的成色她就知道, 它的價格也絕對是相當漂亮的, 起碼靠她一整年的薪水她還買不起。
她斷然沒敢收那副手串, 並且因爲那個串子還躲過蘇維然一陣。因爲她聽說那手串是他老家一個當地企業大老闆送給他的。對方絕對不會憑空送這麼貴重的禮物給他。送了, 就絕對是有所求的。而這所求一定又是踩了法律邊界的。比如資質並不符合要求, 卻想使個什麼小把戲發個債融個錢什麼的。
寧檬覺得蘇維然這樣踩邊界得好處做事是不對的,蘇維然卻不以爲然覺得她有點過於保守。
於是兩個人不歡而散, 寧檬也開始消極躲避蘇維然。
後來還是蘇維然服了軟, 主動聯繫了寧檬說:“你這丫頭,也真夠狠心的,不就一個手串嗎, 還要和我絕交怎麼的?好了, 拗不過你,我已經把手串還回去了。那麼現在, 寧學妹,請問我們可以恢復邦交了嗎?”
那通電話之後,寧檬和蘇維然恢復了友好邦交。
她私下裡是略略有點成就感的,蘇維然身上的市儈和唯利是圖的勁兒, 似乎讓她洗淡了一些呢。他似乎也在悄悄改變着呢,向着曾經陽光純粹的那個迷人學長。
寧檬欣然赴了蘇維然的約。只是她發現蘇維然說的“一些不值錢的吃的”這個描述還是過於主觀有失公允了——他給她帶了一兜子的松茸和蟲草。
寧檬提着這堆大補的貴重玩意忍不住要笑:“學長, 你說我要是補得因爲噴鼻血而失血過多可怎麼辦?”
蘇維然笑着說:“不怕,到時我來給你輸血, 我是萬能的o型。”
他說着這話時,笑容在陽春三月的陽光映照下,儒雅帥氣得一如從前。
因爲有一大兜的東西做累贅,當天寧檬和蘇維然並沒有回學校去走一走。
但此後的日子,蘇維然約寧檬吃飯的頻率高了起來,寧檬欣然赴約,以一種迎接新生活的好心態。
一個星期後的週末,蘇維然又向寧檬發起邀請。他說上次重遊校園的計劃沒能實現,不如趁着天氣好,明天把這個計劃實現一下吧。
寧檬很久沒有回過學校了,雖然學校就在北京,可自從畢了業,她似乎就再沒什麼由頭和契機回過學校去。況且那裡承載着她酸酸澀澀的暗戀時光,潛意識裡也許她並不想回去去觸碰那一段酸澀不圓滿的過往。
現在重遊校園的建議被蘇維然再一次這麼一提,寧檬心裡還真就產生了那麼一些類似遊子思鄉的情緒。她答應了蘇維然的邀請。她也想回學校看看了。人在有了一點小成績的時候,最愛做的事就是回故地憶往昔。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回故地憶往昔,是最有味道最顯得往昔格外珍貴的。
她現在做出了點小小的業績,是時候回學校憶一憶往昔了。
陽光正好的午後,蘇維然和寧檬肩並肩走在曾經走了一遍又一遍的校園小路上。還是那條路,從校園門口筆直地往前伸,伸到頭拐個彎那裡有棟教學樓,那樓裡三層最左邊的教室,就是寧檬和蘇維然當年的初遇之地。
寧檬和蘇維然閒庭信步地第一站,就是那間教室。
那棟教學樓的外牆和樓裡的教室都被重新粉刷過了,潔白的牆壁和亮亮的牆漆讓老舊的建築煥發了新的生命力。寧檬從這煥然一新的狀態裡似乎得到了另一種啓示。
只要肯改變,什麼時候都不晚,再老舊也能煥發出不一樣的光鮮。
蘇維然倒是有點傷懷的。想要追憶的痕跡偏偏被泯滅了的那種傷懷。
寧檬笑着寬慰他:“雖然現在教室的格局變了,桌椅都換了,可我清楚地記着呢,那次考試,這屋子裡一共擺了五列桌子,我在靠窗第二列,倒數第四桌。你在講臺上給我們監考。講臺掉了好大一塊漆,又舊又破,當時就把你這個小鮮肉學長反襯得越發的新鮮帥氣。”
蘇維然笑起來,笑得滿心愉悅。
他說:“我也記得你那時的樣子。你像個發電廠一樣,明明膽子很小,還要膽戰心驚地給前後左右的同學發電傳答案,一副鬼鬼祟祟的害怕樣子,以爲監考老師在講臺上看不見,其實我已經在上面看了你很久了。我那時覺得,這個女孩可真有點意思。”
寧檬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撩撩頭髮臉皮發熱地笑:“原來我的動作那麼明顯啊?”
蘇維然的眼神撩繞在她鬢角髮絲和指尖上,他微微眯縫了眼,點頭:“可不是。”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越來越燦爛,“那天我知道流動監考就要過來了,可你這個傻姑娘卻還在無私發電。我想保住你,別因爲提供答案給四邊友鄰而搞得自己因爲作弊沒了學位,所以我就下了場,往你那邊走過去,想站在你身邊擋一下,擋走流動監考的視線。可誰知道你居然以爲我是去抓你的,自己要主動站起來自首,真是個傻姑娘!我趕緊把你按回去。”
寧檬記得那一按。他的手掌按在她肩膀上,溫柔卻有力,把她踏踏實實地按回了座位上。也就是那一下,把一股無言的悸動直接從她的肩膀上按到了她心上。她就是從那一刻展開她的校園暗戀的。
共有的回憶拉扯着時光,拉近了窗口前兩人彼此間的距離。
蘇維然忽然說:“我能和你說說我跟你學姐之間的事嗎?”
寧檬怔了怔。他沒說你想聽嗎。他說的是我能和你說說嗎。
前面那種問法,她可以很自然地選擇不想。可後面這一種問法裡面卻含着他特別想向她傾訴的意願,讓她覺得如果給出“不”的回答會非常傷人。
一種讓人張不開嘴說不的提問題方法,寧檬在心裡領教學習了一下。
然後她說:“學長你要是想說的話,我就聽着。”
於是他們沐浴在窗前陽光下,蘇維然娓娓地說着,寧檬靜靜地聽着。
蘇維然帶着一種經歷過滄桑而後才能從滄桑中脫身的超然,像講着別人的故事一樣,平靜地講述起那段也曾叫他刻骨銘心的經歷。
“畢業之後,我們一起到了國外。剛出去時,工作辛苦,我們手頭很拮据。貧窮總是能很輕易地誘發爭吵,於是那會兒我們開始天天吵架,因爲誰都覺得自己爲對方做了更多犧牲,誰都在一邊愛一邊覺得自己委屈。
“後來有個已經移民的國內富二代拼命追你學姐。你一定沒見識過移民國外的紈絝二代追求起女孩的伎倆有多可怕,內心定力稍微不強的女孩都會被他們拐走的。
“你學姐也被迷了心竅,她揹着我跟那個富二代好上了。起初她還放不下我,腳踏兩船,後來船翻了——我發現了她劈腿的事實,和她攤牌,而她最終選擇上那個移民二代的岸。
“我自己度過了很艱難的一段時光。你學姐的背叛改變了我的人生、我的脾性和我的價值觀。
“我把精力全部投放在工作上,我要儘快做出點成績回國去。國外我是爲她去的,她都跟着別人跑了,我還留在那幹嗎呢?
“我努力工作爲回國做準備期間,我聽我們共同的朋友說,那個二代和她辦了酒席。酒席上她挺着大肚子,原來是母憑子貴進了豪門了。
“後來我回了國。
“忽然有一天她也回了國,並且她來找我。原來她過得並不如意,原來她和那個移民二代只是辦了酒,根本沒註冊。她生了個女孩,二代很不滿意。二代說按他們家族的規矩,誰先給他生兒子,他就和誰註冊結婚。你學姐說到那時她才知道原來還有那麼多女人在給他生孩子,她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
“她回來找我,說她也不知道來找我究竟要幹什麼,就是想見我,見了我她會好受一點。
“我最初和她重逢時也是迷惘的。可後來我發現我們誰都回不到過去了。我的生活裡已經插.入了新的生命力,很寶貴的生命力,就是你,寧檬。
“去年的跨年夜,和你吃完飯我本來是要過去陪陪她的。記得那天送你回家時你問我,我爲什麼想在跨年夜請你吃飯。我當時告訴你說,因爲重要的時刻我都想見見你。見見你,我就不會忘了我到底是誰了。因爲我離開校園後的那點初心,也只能從你身上還瞧得見了。後來你上了樓,我也打消了去陪她的主意。去年的跨年夜,我其實是一個人過的。
“冷靜地想了想之後,我明確地告訴你學姐,我一直單身,並不是因爲她——我不是曾經滄海難爲水、在等她回來。我單身只是因爲我已經不再相信愛情。而現在就算她回來也拯救不了我的不相信愛情。
“後來我把她送走了。那一次應該就是你在機場見到的那回了。
“這之後我們在大董吃烤鴨。你對我說:學長,希望你出走多年,回來仍是少年。
“那天我在大董一個人坐了很久很久。從大董出來的時候,我想我可能又可以相信愛了。
“寧檬,是你拯救了快要墮落到底的我。”
寧檬和蘇維然站在窗口前。午後陽光正好,曬得和青春年少時一樣,溫暖而充滿活力,迎着光看就會忍不住在內心激盪起曾經的情懷。那是年少時對未來所懷有的美好憧憬。
寧檬站在窗口前迎着陽光看。她覺得自己彷彿找回了當年的那種激盪情懷。
她身旁的蘇維然,他又好像是那個陽光少年了。那個儒雅帥氣笑容純粹的陽光學長。而她就是那個仰慕着陽光學長的天真少女。
陽光下,蘇維然看着寧檬。她的幾根髮絲被微風吹亂,不貼合地從她耳邊跑走。他擡手,帶着陽光的溫暖和輕柔,把那幾根淘氣的髮絲撩回到她耳後。他的指尖若有似無地也撩過了她的耳朵。有點癢,但她忍着想縮脖子的衝動。
他的指尖沒離開她太遠,它們繞到她的頭頂,很愛憐地一下下地撫摸。
“傻姑娘,做我的女朋友吧!”
寧檬微仰着頭,看着沐浴在陽光下的蘇維然。
在過往與現實的歲月交錯中,她有點恍惚。
她看着他充滿期盼的眼睛,被下了蠱一樣,笑着說了聲:“好啊!”
她像幫過去的自己跨越時空完成了一個曾經未遂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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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漸漸從窗口移走。寧檬從被照耀的恍惚中回了神。
跨越時空撒歡的情感被她收斂起來,理智重新回籠。
她對蘇維然很認真地坦白說:“學長,我剛剛,好像答應得有點衝動了。其實我現在的狀態不太好,我跳進了一個怪圈,我知道我有點喜歡的那人不喜歡我之後,我在竭盡全力地想要遠離他。可是總有什麼緣由又能把和他扯在一起。我又一次下決心要遠離他了。學長,我現在要是答應了你,我會有點瞧不起我自己,我會覺得我可能是在利用你躲開他。這樣的我,你現在還想跟我處對象嗎?”
“處對象”三個字讓蘇維然噗地一下輕笑出來。
“你把我從你學姐的泥潭裡徹底拉出來了,這是件多麼功德無量的事,所以我也願意把你從你的怪圈裡拉出來,我們一起步入正軌,怎麼樣?”
蘇維然邊說邊輕輕地拉起寧檬的手。
他的動作那麼溫柔、那麼多情,寧檬幾乎不忍心掙脫。
於是她就由着蘇維然溫柔多情地握着。
她在心裡朦朦朧朧地想,她這算是有男朋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