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洶涌時,佳人宛在水中央(一)
“還在看公文吶?”我取了一件披衣披到他肩上,順勢瞄了一眼案上的公文。舒殘顎疈他自回來,已在書房坐了一日,現在已是入夜。
“恩,這些明日早朝都要批迴去,不能耽擱。”他低低道,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公文上。
自那日與他暢懷談過,又情不自禁痛哭了一回,我和他之間倒也算近了不少。但凡他一回王府,必先回書房。我知道他公務繁忙,便叫他不要到東苑來,我挪步就是了。
不知爲何,他近來是愈來愈忙,這大半年都消瘦了不少。這公文又總是堆積如山,似乎如何都處理不完。
我在一旁搬了只凳子過來,做到他旁邊,整理案上的公文,將已批示好的盡數堆在一起,放到地上去,在上頭騰出些地方給我濮。
他微微扭頭,好奇的望着我,“你這是做什麼?”
“我來幫你,瞧你這樣子又是要忙一整夜了。明日還有早朝,怎能不休息一會兒,兩人一同做,總會快些。”我彎眼笑着,已往自個兒面前搬了一摞公文,“若是要緊的我便留給你親自瞧,不要緊的我便幫你拿主意,我好歹也曾是一位當朝太子身邊兒的人,做事總不會有大紕漏。”
“好。”他立刻應下,又埋頭瞧自己手中的公文脫。
竟這樣痛快就允了,我倒有些反應不過來了。他倒不怕我胡作非爲?我搖了搖頭,取了硃批,也開始埋頭看起來。
看完這一摞,我只覺得脖子十分痠痛,渾身都僵僵的。我不由的伸長臂,舒展筋骨。這些大多是繁瑣的小事兒,我不禁覺得底下的官員實在無能,就連這樣的小事都苦惱萬分,猶豫不決。
諸如擴充官田一事,如當需如此,他大可自行主張,遂後上報說明原由。而非上請,先是問過陛下擴充一事該當與否,再行主張。陛下拿到公文後,對當地情況毫不知悉,如何能做出順民心的決斷來。
此人只問該當與否,卻絲毫不將當地實情上報,這叫人如何抉擇,當真是蠢笨。
我憤憤的瞪着面前的公文。
“瞧你吹鬍子瞪眼的,什麼事兒把你氣成這樣?”楚弋笙好笑道,已放下手中的公文。
“我又不是男人,哪裡來的鬍子,瞪眼倒是真的。”我當即打了個哈欠,放下手中硃批筆。
“你瞧瞧,看我批的對不對。”
他點點頭,取走我面前的公文,捧在手裡仔細瞧起來。片刻後,拍案惱道:“廢物,何事只知道問本王如何決斷,要他有何用!”
我嚇了一跳,故作驚嚇的拍了拍胸口,小心道:“可是我批的不對?”
他瞥了我一眼,伸手過來捏了捏我的鼻子,沒好氣道:“你呀明知道我不是惱你,裝什麼。”
我嘻嘻一笑,指了指他手裡的公文,“那,是過啦?那其它的你還看嘛?”
他搖了搖頭,嘆道:“不必了,我大可放心只不過這樣的蠢材,哼真是留不得。若是朝中皆是如此膿包,食君之祿,卻不衷於其事,我南桀憂矣”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他並非君王,卻行君王之事,堪憂國家,如此看來,他是當真有心了
“阿錦,你的聰慧果決,若是男子,必是國之棟樑。”他忽然感慨道,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倒寧願自己蠢笨些”我一笑不在意道,轉即問:“你這樣忙,還要多久?”
他一怔,抿住脣,伸手過來握住我的手,滿眼歉疚道:“阿錦,抱歉,我總是長日不在王府,陪伴你的時間少之又少”
“什麼傻話,你是王爺,忙是自然的,我又不曾怨你。”我將另一隻手伸過去覆在他手背上,寬慰道:“再者我在王府裡空閒的時間多,還能做些別的,像是鑽研着做些小點心或是其它的對了,前幾日我和語桐還琢磨製作一種新的蔻丹,若能製出一種淡雅美豔又非過於明豔妖冶的顏色來,是最好不過了,只是屢屢失敗呢。等下回你回來,看我能不能成功。”
“也好。”他稍稍緩和了神色,握緊我的手,隨後道:“忙過這幾日也便好了。過幾日東蜀來使覲見王兄,恰逢太子生誕。忙完此事,我便也可清閒些日子了。”
“東蜀?”我驚詫道:“可是西景東垂羌族的東蜀?”
“是了,不過現在的君王乃是陌姓。但羌乃東蜀祖先姓氏,便沿用下來,做羌陌離歌。”
果然是他。已過了這些年,我早快要忘記他了,除卻再度佩戴那腰佩時,依稀還能想起他的模樣,自那次一別,我便想着此生,都不會再與他有相見的可能了。
“那東蜀君王可會一同前來?”
楚弋笙搖了搖頭,惋惜道:“不曾,此次只是派遣來使。當年西景助他正統血脈重坐王位,他與西景交好,如今肯與我南桀稍顯交好之意,已是難得,又怎會親自前來。東蜀雖是蕞爾小國,但地勢奇要,人才輩出,物產稀有,確是一塊寶地。又向來易守難攻,不能除去,自己納入囊中爲好,可惜,可惜。”
稍顯交好之意。
依陌離歌的性子,他若有心交好,必該親自前來。那年他坐擁王位時,曾託爹爹帶了一封信給我,以示忠於西景之心。
他雖非善類,但我卻信他。
西景之變,他沒有理由不知曉,或許也早知我全家命喪南桀,但卻未能得知我生死如何。只怕他交好也只是敷衍,但凡不會惹起禍端就好。
若他還惦記我,自然是要想法子得知我的下落,生見人,死見冢。
若他知我還活着,若我懇求他幫我,或許能回到西景,一反爹爹的冤情,更奪回本該屬於未眠的江山
不現下如此安穩,他又待我如此好,我怎能再想其它,無端的給自己安樂的日子添堵
我連忙搖頭,亦惋惜道:”是可惜了。”
“好了,這公文也處理的差不多了,你陪我忙了許久,這會兒已經夜深了,先去休息吧。”他拍了拍我的手,遂將手抽回去,撿起另一本公文翻開了來。
如今被我一折騰,確實是少了一摞,他大抵也能夠有時間休息了。透過紙窗,看到月光昏暗高低,便知此時已是夜半。
我只好嗯了一聲,起身活動了活動筋骨,走到書房的小塌邊兒上去。“你快些看,趁着早朝前,要睡上兩個時辰纔好。”
“知道了,你快休息吧。”.
翌日我醒來時,他已不在。
芸豆早早備好了清水,伺候我梳洗。
我懶懶的起身,接過芸豆遞來溫熱的帕子,輕輕敷上眼。許是昨夜熬得太晚,此刻雙眼仍是痠麻,實在不舒服。我仰起頭,鬆開手,任由帕子垂在眼上。
“對了,我總忘記問你,安玉媃和夏侯倩如何了?”
“回夫人,王爺早將二人禁足。”
“哦”
敷了一會兒,我便伸手將帕子取下,懶懶道:“昨夜折騰的久,這會兒餓的很,先漱口吃些東西吧,這邊兒可有?”
“有,王爺臨走時特別吩咐奴婢準備了粥和新制的可口小菜。”
我點了點頭,回頭瞧了一眼書房的桌案,上頭的公文已都不見,想來是帶走了。若真如他所說,此事一了,他便有更多的時間陪伴我,那我怕是也要多花點心思了。
“今早奴婢伺候王爺洗漱後,王爺急着要走,便走到小榻邊兒上,對夫人”芸豆忽然低聲道,已是滿眼帶笑不肯外露。
我一聽,立刻紅了臉,急忙問:“他不是對我行了什麼不軌之事吧”
“夫人此言差矣,王爺之所爲,哪裡能說是不軌呢究竟如何還請夫人自己猜測吧,奴婢去替夫人準備早膳。”芸豆說罷立刻轉身出了屋子。
我一惱,狠狠跺腳,憤憤自語道:“該死的楚弋笙,在奴才面前便不能收斂些嗎,趁我熟睡,不知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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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嗚……這……